雨中红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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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我清楚这山沟里就是家,只好安心过日子了。每天和丈夫一起收拾房子、平整院子。房子四周用小木头夹起来,又钉了一个大门,看上去像户人家。

收拾完家里院外,开始准备过冬的烧柴,我和邻居几位大嫂每天拿着绳子到山上捡柴火,背回来垛在院里,以防备冬天大雪没烧的。

山里的夜异常漫长,太阳落山后人们钻进地窨子里。无事可做,年轻夫妇就用“做”来打发无聊时间。对于我来说,“做”成了件极勉强的事。试想一下,那种事假若勉强,最最没意思,甚至是负担。

婚后我和丈夫的感情一直不冷不热的,性本是一种美妙的生活,自己一直讨厌过**,他强**的阴影怎么也抹不掉。每当他到晚上提出要求时,我就以各种借口回避他,气得他有时就粗暴地强迫我,我也反抗他、骂他。但都无济于事。因为已经成了人家名正言顺的老婆,只能忍受着这份被侵略的痛苦。

在阴森的地窨子的炕上,我成为一块僵硬而冰冷的石头,任凭那个男人粗暴地穿凿。

一天夜里,丈夫不知道在哪儿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看到女儿和小妹都已经睡着,急不可待地说:“我……”

“下去!”我怒不可遏。

“憋不住了。”他覆盖住我。

每每“做”,我百般阻挠,怕惊醒了小妹和女儿,到最后只好勉强应付他。

我惊讶他的力气,山里的汉子只两件事舍得力气,一是干活儿;二是在老婆身上。假若恩恩爱爱,力气男人哪个女人不喜欢啊!

“得(读音děi)!”他发泄完总是很满足,大咧咧地告诉我说,“今天真叫人痛快,林场的活已经订完,离家不远的二里界林场,一冬天订了两千立方米采伐任务。如果顺利,干到开春,每个劳动力最少能分五六百元,够明年开荒的费用。”

“是嘛。”我闻讯高兴,不喜欢丈夫在家,特别害怕过晚上,不愿意和他同房。如果林场采伐任务订下来,他就可以上山了,一冬天不在家,对我也是一种解脱。他不在家,我心里特别轻松,苦点累点也心甘情愿,一见到他,心里像压一块石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结婚后,从来就没有过过新婚燕尔甜蜜恩爱、相敬如宾的生活。每天只是履行女人的责任和义务。

张龙开始到各家去收粮食,下山去磨米、磨面,准备每户过冬的成品粮,又派人去为每户购买油盐酱醋和孩子们穿的棉胶鞋等,男人要上山,一两个月也回不来,剩下八个老娘们儿在家下山非常困难。

经过几天的准备工作,所有越冬的粮食和日用品,都准备足了,他们就赶着一辆牛车、一辆马车、拉着行李、吃的、用的上了山,工具是林场发,不用自己准备。

男人都走了,莽苍的一个大山沟剩下我们八位女人带着各自的孩子过日子,既没有电,连个收音机都没有,每天从早晨起床吃完饭开始,小孩子在家玩,大人上山捡柴火。有时也聚到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冬天还没有过去,上冻前吃水到前边的小河沟去挑。下雪后,用雪化成水,澄清后食用。虽然日子过的既原始又简单,倒也清静。

一个冬天,张龙只回来家两次,第一次送回来一只狍子。

“有肉吃喽!”小妹鹊跃起来。

在大山沟里,许久没闻到肉腥味了。

一只肥胖的狍子,大大改善了我们的伙食。一时吃不完,放在外边冻,虽然能保鲜不坏,但又怕招来其他野兽,那会儿狼和狐狸饿红了眼,白天大摇大摆地进村寻找食物。

“晾肉干儿。”刘大嫂建议道。

我按刘大嫂教的方法,将狍子肉切成条,涂上盐、辣椒面,在炭火上烤熟,然后储存起来。

张龙第二次回来是送钱。每次都是他们八位男人一块儿贪黑回来起早走,目的是为了解决生理需要。

转眼间到了春天,困难也跟着春天一块来临。山上一冬天的积雪春天开始融化,流下的雪水顺着山根往屋里淌,我们用铁锹挖顺水沟,往山下放水。

山沟里的春天充满杀机,冬眠、蛰伏的动物纷纷醒来,野兽出来寻找食物。晚上,狍子跑到房子上面找树叶吃,野猪也不怕人,在房子前面的草地上打闹,蛇也苏醒过来,说不上在哪儿就碰到一盘,真是能把胆小的人吓死。

“老妹,呆在屋里别出去。”我不准小妹出门。

“我要去采花儿。”小妹向往山野,喜欢野花。

“不行,给黑瞎子(熊)舔了脸怎么办?”我说。

小妹很懂事,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缝儿眺望春天的草地。

不到外边去,避免了野兽的伤害,但并不意味着远离动物,蛇有孔则入,爬进屋来。

女儿更是不敢上炕,有时一掀炕席,会看到炕席底下几盘小蛇,虽然不咬人,但也会吓人一跳。有时晚上蛇钻到被窝里,你说可怕不可怕。我只好一到晚间用手拉着小妹,背上背着女儿,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看来没有男人在身边的日子还真不好过。和其他七位媳妇一样,想盼男人回来,和她们不同的是,她们的想和盼,含意往往丰富,多特指那件不言而喻的事情。

春天是缠绵季节,民间有句老话:春雨绵绵,妻子独睡。看来,春天最好不让妻子独睡。

我不想张龙,只剩下盼。

女人们总算是把他们男人盼下山来。山上的树也绿了,小河水也开始了歌唱,满山的野花绽开,我的心也一天天亮堂起来,春天给人带来了希望。

隆隆的春雷响起,冻僵了一冬天的土地渐渐化透。

开犁前,张龙用一冬天采伐挣的钱,到外面的农场雇拖拉机开地。当时是集体化,统一开地,统一种,到秋天按人口、按劳动力分红。

种完了地,张龙下山去办事,小妹也该上学了,我让他顺便把小妹带下山,送回家。小妹跟我们在山上呆了七八个月,和女儿朝夕相伴,小妹也舍不得女儿,        “小姨不走……”女儿一周岁多,刚会走路和说话,用小手紧紧地拽着小姨的衣服,说什么也不放开。

“春凤,小姨该回去上学。”我边流泪边哄着女儿。

“不嘛,我要小姨。”女儿不肯撒手。

小妹哭我也哭,女儿也哭。

“能不能快点儿啊。”张龙催促。

“回去吧小妹,上学不能耽误,放假了姐接你过来。”我劝走了她。

“一定去接我呀!”小妹跟着张龙上了下山的马车。

“小妹……”我抱着女儿跟出去很远。

“姐!”小妹挥动着手。

直到看不见小妹的影子,女儿才止住哭。那种离别真的好难过啊!有时我当着小妹和女儿的面给她们俩讲述那次南山里的分别……她俩现在都已长大,时不时地还当笑话讲,可我一想起来就心酸、掉泪。小妹一直呆在我身边,直到现在我小妹也逢人便讲,大姐对我付出的感情是两种情,一种是姐妹情,一种是母爱。说真的,我对小妹的照顾和关心不少于我的女儿。

在几乎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整整生活了三个春秋。三年之中只下山两次,去看父母,妹妹、弟弟。不通车,走又走不动,想回家看看也没有办法,只好把对父母的担心和对妹妹、弟弟的思念,深深地埋在心底。在这孤寂的大山里,伴着盏小油灯,每天做饭、吃饭、捡柴火、挑水、喂猪、喂鸡、看孩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打发日子,同时也在履行一个婚后女人繁殖后代的使命,这也是任何女人逃避不了的义务。

繁殖,请朋友们原谅我使用了这个冷酷的词汇。近乎死亡的婚姻,毫无感情而言,孩子照常生,是什么?繁殖,繁殖最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