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四个人一起到招待所,去找劳动服务公司的张经理办理手续、交款、交接。
劳动服务公司在招待所的一头留下四间房间办公,一间书记办公室,一间经理办公室,一间财会室,一间接待会客室,同招待所走一个门。
我们到了劳动服务公司,正好他们刚上班,张经理说:“我想你们一定会来的,真准时,快进来,坐下喝杯水再说。”
王世喜把张龙介绍给张经理。
“欢迎你们夫妇俩来商业局承包招待所、饭店。”张经理见张龙虎背熊腰的,夸赞一番他体格魁梧,然后说,“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吱声。”
“谢谢张经理。”张龙客气地说,“以后一定不能少麻烦你。”大家客气了一通,我拿出了两千七百元钱和上次交的三百元订金的收条,张经理叫来了会计,出纳,双方办完了付款手续,开始进行接交工作。
素芬很内行地跟他们的会计出纳员清点财产,张经理把所有的钥匙都交给了我,又让会计把饭店的公章,招待所的公章、财务章、发货票也交给了我。
我们清点接交完招待所,又清点饭店,整整忙到十二点多,才交接完事。中午张经理一定要请客,他说这是规矩,成交后,甲方要请一顿客,以尽地主之谊。我们也没客气,在招待所边上的小饭店随便吃了一顿,大家边吃边探讨饭店什么时候开业,招待所什么时候开业。
“下午,先把你们的员工叫来,大家认识一下,也了解了解他们的能力,看适合干点啥,好分配上班后的工作。”王世喜说。
“好。”张经理介绍了一遍五位员工,他说:“有两位三十左右的,一位姓季,一位姓于,是招待所的服务员,原来商业局招待所没对外,所以工作人员也少了一点,要对外起码得四位服务员,两班倒。其余三位是饭店的,有两个是两口子,一个是厨师,一个是面点师,另一位是个小女孩,姓肖,叫肖俊。厨师姓吴,他爱人姓王。人员可以放心,都听从分配,如果不听,可以随时给他们放假。”
我们边吃边听张经理介绍,他介绍完,大家饭也吃完,因为下午都有工作,中午谁也没有多喝酒。
“等饭店开张后,再好好喝一顿。”张龙对张经理说。
“开张后一定要好好喝一顿,祝贺你们开张。”张经理爽快地接受邀请,说。
张经理是辽宁海城人,讲话满口海城味,人非常义气,办事又爽快,我们相处的非常好,大家后来成了好朋友。
下午,张经理把五位员工召集来,为他们开了个会。这五个人自从商业局搬走,放假在家,一听说有人承包了招待所和饭店,他们可以上班了,都非常高兴。
“他们……”张经理把五位员工交给了我,又对他的员工说,“从今以后,你们五位就归金辉领导,表现好的可以奖励,表现不好的,金辉同志有权开除,希望你们五位好好和新老板合作,把招待所饭店搞的生意兴隆。顾客满意。下面让承包人金辉给你们安排具体工作。”他对我说,“金老板,你安排吧。”
金老板?我是金老板?一个山沟女摇身一变,成为老板?冷丁有些不适应呢。有生以来,没有见过这场面,红着脸说:“以后大家要多受累了,具体工作我大嫂负责。”
素芬望着我。
“大嫂,你说说吧。”我完全依靠她。
素芬真的有当领导的气派,她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说:“下午大家搞卫生,原来的工作岗位不变,该干什么干什么,搞完卫生后再做具体分工。”
五位员工,加上我们两家四口共九个人,搞招待所和饭店的卫生,一直干到天黑。
素芬也累的满头大汗,她特别能干,比我这农村人干活还泼辣。王世喜就不行了,干活没有他爱人实在,怕脏怕累,指手画脚地指挥。
“大哥,”我和王世喜说,“今天晚上我和张龙不回你家,已经接管过来,这里的一切都是咱们的,不看着点也不放心,你和大嫂回去吧,好不好?”
“这儿破破烂烂的,咋睡?你们要是不放心,让张龙在这里将就一宿,你和我们回家去住。”王世喜说。
我从他的眼神里找到疼爱,他是看不得我遭罪呀。
“金辉,听你大哥的。”素芬也让我回去。
“大嫂,张龙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我说了一个人之常情的理由。其实,我坚持不回去他家住,缘故心里太别扭,还是和丈夫住在招待所方便,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那也好。”他们没再坚持。
店里剩下我们两口子,我心里非常空虚,钱已交,前后两大摊子,自己又没经验,第一次干事就干这么大,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啊!旅社和饭店自己才刚刚住了几次,吃了几回,竟然开起了旅社,办起了饭店,这不是天方夜谭吧?张龙又过不来,一个家分成了两半,孩子也不可能来,只自己一个人来煤海市,能行吗?
反复想了几遍,我也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后悔。
忙活了一天,又累又饿,我和张龙找了一家小饭店吃了晚饭,他自己喝了半斤酒,回来后躺在**打起了呼噜。
男人就是心大,什么也不多想,喝透了就睡。
我一个人打开这间房瞅瞅,又打开那间房瞧瞧,心里空落落的。然后又拿起了纸和笔,算计着需要添置的东西,看自己口袋里的钱够不够。计划着饭店的开业时间,同时也暗暗下决心,把握好这次机会,因为这是自己迈出山沟的第一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也许这就是改变自己人生的开始,我真要好好谢谢王世喜。如果没有他,自己哪儿有机会来煤海市干事。老天在帮我,让我实现理想,离开山沟,过城里人的生活。
这一夜,我越想越兴奋,翻来覆去的怎么也不能入睡,一会儿眼前出现了王世喜,一会儿又是丈夫,一直折腾到天蒙蒙亮,才睡着。
张龙的生活习惯是能起早,我醒来时,发现他早已起来,不知他去了哪里。我到前面的饭店去找,进门一看,张龙忙活得满头大汗,在擦拭冰箱。
“早饭做好了,给你煮了鸡蛋。”他说。
张龙知道我爱吃鸡蛋拌酱,一种接近原始的吃法。
看到满头大汗的张龙,我第一次对他产生了心疼之感,急忙拿条毛巾为他擦擦汗,说,“这些活等会儿上班,让厨师干,大清早的,累坏了吧。”
“我要好好表现噢。”张龙笑着望着我,说,“以后得好好看住你这个老板,要不然把我像清泔水撇(扔)了就完啦。”
清泔水撇(扔)了,是家乡的一句土话,张龙借用得很恰当。
虽然是句玩笑话,可我心中有愧,脸一下子红啦,急忙辩解说:“你别胡说,快点休息一会儿,我们好吃早饭。”
张龙为我剥了鸡蛋皮,连酱也给放好。
多年来我们俩头一次这么和和气气地边吃饭边计划着买啥,添啥,看来这方面他比我内行,可能是经常下饭店的缘故。
我们又谈起孩子和家的事。
“你先过来,孩子放到你妈家,多给扔点钱就有了。我农忙时回去,农闲时过来帮你,如果效益好,我辞去村长,把地包出去,全家都过来。”他说。
我赞同地点头,他说的头头是道,第一次对他刮目相看,心里也对他产生了一种同情感,或者怜悯。
王世喜夫妇早早到来,素芬从家里带来了洗衣粉、抹布。大家分头搞卫生,整整干了一天,饭店和招待所才有了一个新面貌,大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接下来是给员工开会,购置急需物品,为开张做准备,开张日子定在六月六日,因为张龙平日也喜欢弄吃的,做个菜什么的,这几天的饭菜他承包了,王世喜和我、素芬出去买东西,大家忙的热火朝天,真像一家人一样。
和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我们都掩蔽,将情感压抑到最低的限度,埋藏,像黑夜那样深。我和王世喜也真像是兄妹一样,他处处关心我,我事事尊敬他。素芬也一样,外人谁也看不出我们有什么特殊关系,可自己心里觉得好累、好累。
经过大家的努力,饭店、招待所如期在六月六日开张。
开张这天,张经理、王世喜帮忙请了周围的关系单位,局里的领导,有工商局的,公安局的,卫生局的……王世喜单位的领导也来为我们捧场。
张龙买了几挂鞭炮,挂在大门口,燃放了一个多小时。
开张的仪式隆重而热烈。局里领导讲了话,张经理讲了话,王世喜说代表我们夫妇向各位来宾敬酒,张龙也变得斯文,只是礼貌地给喝客人们倒酒,他也不放开量喝。这顿开张饭一直在非常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着,我到各桌为客人敬了酒,并表示以后大家常来光顾。
送走了客人,我和素芬算了一下今天开张的费用,差不多用了六百多元。当时素芬负责开票,收款,买菜,整个饭店的工作,我是前后两面跑,哪儿忙到哪儿。我怕刚开张赔账,也没有雇更夫,准备自己兼更夫,晚上在饭店住。
一切正常了,饭店每天收入都在四五百元以上,素芬和我一起兢兢业业地管理着饭店和招待所,她看我太累,把她的三妹也请过来帮我在招待所值夜班,我晚上就住在饭店当更夫。
“我回去铲地。”张龙说。
开张后不久,张龙准备回去,家里地又多,还有杂货店,需要人照看。
“回去马上把杂货店兑出去。”我说,“经营下去就要受损失,你卖不好货。”
“也行。”张龙点头答应。
我告诉他杂货店的账本放在哪儿,怎么出兑,又顺便让他回去给我妈送点钱,作为孩子的生活费。
张龙走的那天,天上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他怎样的心情我猜不透,也没去猜,我心里倒很缠绵。远去的留下的,在前面的在后面的,一切的一切,像雨中天空一样迷濛。
苦心经营了两个月,在煤海市出了名,谁都知道我的店经济实惠,又热情,好多人慕名来吃饭,生意一天比一天火起来。
我顾不上其他,一天到晚累的腰酸背疼,我和王世喜的关系也很自然地转变成了兄妹关系。他每天下班后只要有空就过来帮我忙前忙后的,我心中非常感激他,他爱人,和他小姨子,因为没有他们三人,我真不知道该是一个什么样子,特别是素芬,人又勤快,又泼辣,不怕苦,不怕累,起早贪黑地为我买菜,还去要账,就像自己的买卖一样。她的工资我也从原来定的三十元增加到五十元,和厨师一样。素芬也觉得我这个人大方,明事理。我非常相信她,放开手让她管,一周给我交一次账,我们相处的和真的姑嫂一样。
在这期间,我同王世喜去茄子河看了他父母一家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和他父母亲介绍的,反正到了他们家,一家人对我非常热情,我叫他母亲大姨,他父亲大姨父。他母亲也爽快地答应着,真像姨表亲一样,到现在都是个谜,但一直没有去揭这个谜底。
世间许多东西永远不揭开谜底才是个谜,被揭开的谜就不能称其为谜,未解的才是谜。谜不仅仅是神秘,更多的是一种不灭的记忆。
我总想他父母亲一定知道我和王世喜的关系,要不然他们一直回避谈我家父母亲和在老家的事,自己心里想,假如有一天,把王世喜带去我家,我母亲一定会刨根问底地打听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表哥。看来,人家的父母真是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