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笔架山后找了一个老婆,她带了四个孩子到我家的,我才结婚三年,我广州的姐姐弟弟谁也不认识她,就说你是她的姨甥女,和我一块搭伴来广州做生意,咱们俩一会儿一块到我姐姐家去,好不好?”袁叔叔想出帮助我的办法,说,“要不然你一个人我还真不放心,因为你没来过广州,现在广州外地人很多,到处都是骗子。再说,广东人也比北方人聪明,想方设法骗东北人。你一个女人又没有经验……我不会骗你的,到集贤县笔架山农场一打听放牛的袁老广,谁都知道我。”
我知道他不会骗我,可自己怎么也没有理由去一位刚相识不久的朋友家里,可没有办法,摆在面前的路,就是先住下,再等郭经理来接我,可自己一个人语言又不通,身上又带了四十多万元汇票,一万多元现金。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跟袁叔叔去他姐姐家里,看来又要当一回演员了。
“和你去方便吗?”我迟疑不决。
“方便,非常方便。”袁大叔说,“不过,一切听从我的安排,我们得想出一个理由和称呼,免得我姐产生误会。对,你就叫我姨丈,叫我姐姐为姑姑,姐夫为姑丈,这是广东人对姑妈的称呼。”
决心跟袁叔叔去,听他安排的合情合理,心里对这位老朋友产生了种敬佩之情,就跟着他去了黄沙大道他的姐姐家。
我们坐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他就向我介绍了他姐姐、弟弟的情况,让我多了解一些,免得出偏差,接下来他又嘱咐我少说别的事,只打听石湾瓷砖的事,广东人特别敬佩做生意的人。“
“从现在开始你就叫我姨丈,我叫你小辉,记住了,不要叫袁叔叔了。”他嘱咐。
我想豁出来了,就是龙潭虎穴自己也闯进来了,叫什么都无所谓,就笑着叫了一声姨丈。
姨丈的姐姐家住在黄沙大道里边,和广州最大的中药批发市场毗邻,叫清平路市场。市场边上的一栋楼,是解放前的老楼,现在可能早就拆掉了,离南方大厦很近,离白鹅潭也很近,出门过了立交桥就是白天鹅宾馆,下面就是珠江。位置还是不错的,交通也方便。
到了姨丈的姐姐家,他姐姐背着小孙子出来接我们,他热情地对我说:“小辉,快叫姑姐。”
“姑姐。”我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
咿哩哇啦,姨丈又用广东话和他姐姐不知说了什么,他姐姐才热情地接过我的包,说:“欢迎你和你姨丈到广州来,快进屋,换换衣服,冲冲凉,广州很热的啦。”
“小辉,进屋。”姨丈说。
我跟姨丈进了屋,姑姐就为我们泡茶,又为我去放洗澡水,我哪里懂广东人的生活规律,心想进屋后不问吃没吃饭,就放水让你冲凉。自己也不知道冲凉是什么意思。
姨丈看我发愣,就告诉我,姑姐让你先换衣服洗澡,广东人怕热,一天三遍冲凉,就是洗澡,他说:“快进卫生间吧,姑姐都为你放好了水。”
我也确实想洗个澡了,从家出来这么多天,几乎天天流汗,身上早已酸臭了,该洗澡换衣服了。
打开装衣服的包,找了两件内衣**,自己哪里想到广东会这么热,没有带薄衣服。只有呆会儿到街上去买了,先洗洗澡换换内衣裤再说。
水是凉的,可广州天热,刚洗时觉得凉,一会儿就不凉了。洗完了澡,换完了衣服,走出了卫生间,坐下喝了一杯茶,姨丈也去洗澡了。
中午,那个姑丈也下班了。他在市水产公司工作,广东人有个习惯,就是男人下班后买点烧鹅、白切鸡、叉烧肉,带回家是很正常的,姑丈手提着一些熟食品进门就喊:“加菜了,加菜了。”
“你是?”姑丈看到我很吃惊。
姨丈也洗完澡出来了,他见了姑丈就用广东话为我们介绍,然后又用普通话对我说:“小辉,叫姑丈。”
“姑丈。”我叫了一声。
“请坐!”姑丈热情地让我坐下。
我仔细地打量着这对陌生的姑姐、姑丈。
姑姐是个典型的老太婆了,胖胖的,大眼睛,有五十多岁,头发有点花白,不太会讲普通话,在家带女儿的小孩,烧菜、煮饭。
姑丈呢,个子很高,长的特别清秀,一看不是干部就是老师,人也和气,让人没有陌生感。
他们忙着做午饭,姑丈还要露一手,做个清蒸鲩鱼给我们吃。
我看到他们真的把我当成了亲戚,心里惭愧,想了想,决定送人家点礼物,也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情。我就打开了包,把木耳、猴头菇、元蘑各拿出一半,又拿出两瓶“五加白”酒,自己重新又把包放好。
待大家做好了饭,姑姐进屋叫我到餐厅吃饭。
“姑姐,”我把礼物送给了姑姐,说,“一点家乡的特产,给你们尝尝。”
“快来看,”姑姐惊喜地叫着姑丈,说,“小辉送这么多东西给我们。”
姨丈和姑丈进了屋,看到我拿出的木耳、元蘑、猴头菇,他们都非常高兴。
“五加白,好酒。”姑丈高兴地说,“广东人非常喜欢这种药酒,很补的。中午咱就喝点尝尝。”
我也被这浓厚家庭气氛感染了,心中已消除了戒备心,真把自己投入到演外甥女这个角色中去了。
一家人围着饭桌高高兴兴地吃饭,广东喜欢喝汤,也不知道姑姐做的什么汤,好像是一种树叶一样的菜,做出的汤有点儿苦味,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那种菜叫什么,反正只有广州有的卖。
“喝点汤,小辉。”姑姐为我盛了一碗,她说,“坐了几天火车,上火,这汤是去火的,很凉的,是凉汤。”
我心里立马涌进了一股温暖。暗暗庆幸,多亏火车上遇到了袁叔叔,要不然自己可能这会儿正在大街上到处寻找旅馆呢!真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啊!
羊城这顿中午饭,让我初识广州。水泥块中的都市,洋溢着暖暖人情味儿。我吃的又香又饱,桌上所有的菜自己都是第一次吃,再加上全桌人都为我夹菜,我真是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吃完午饭,姑丈要午睡,姑姐也搂着小孙子准备睡午觉,他们也为我收拾了一张床,让我也睡会,自己没有午睡的习惯,就随便翻翻他们家的杂志、书刊看看。
“走,小辉。”姨丈看我睡不着,就说,“姨丈带你买衣服去,去南方大厦。”
姨丈要带我上街买衣服,自己也确实该买几套衣服穿,看着广东人满街都是穿的花花绿绿的夏装,而自己带的衣服最薄的是棉线衣。走到街上,让人一看就是北方来的傻帽。
买衣服一定要带点钱,我就从包里把钱拿出来一沓,自己也没数又摸摸缝在衣服内的汇票,就把这件衣服放在装衣服的兜子里边,然后拉好拉链,又把包放在姑姐为我准备的床底下,这才放心。
跟随着姨丈下楼,走到马路上,我才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位袁叔叔也笑了,他夸我会办事,送了那么多礼物给他姐姐。
“既然这么远来看姑姐,不送点礼物像什么,好像我们黑龙江人不懂人情似的。姨丈,你说对不对?”
“对头。”姨丈说。
我们真像一对父女一样,亲亲热热地走在街上,过马路的时候,姨丈怕我躲不开车,用手拉着我过马路,我内心对这位老人的遭遇又同情又可怜,问起他目前的处境。
“小辉,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哪。”姨丈怆然地说,“想当初,我是广州人所共知的大少爷,光老婆就娶了三个,家里佣人一大堆,干什么的都有。可解放了,老婆跑的跑,离的离,我被流放到黑龙江,从一个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大少爷,变成了阶下囚,从‘三冬无雪,四季常花’的广东,被遣送到冰天雪地北大荒……唉,不过也活过来了,因为我表现好,本来判的无期,不到十年就刑满就业了,又赶上**。接着又挨批判,直到粉碎‘四人帮’,党和国家给我们落实了政策,我才有机会经过本连队的人介绍,和当地的一位离婚带四个孩子的女人组成了一个家,这时我已经五十三岁了,那个女人比我小十一岁,我老了老了又要帮人家养儿育女,你说,我这不是也过来了,盼到了今天,能回广州老家看看,和姐姐、弟弟团聚,这真要感谢邓小平同志提出的党制定的改革开放政策,我已经两次回广州了,这次是办理退还房产手续来的。”
一位苍老的声音,对逝去的一个冬天的叙述。蓦然飘忽的雪尘飞向我的脸,让人感到凉丝丝的。冬天制造一个悲惨的故事,姨丈是故事的主人公。
我心里更加敬佩这位火车上相识的老人,又增加了对他的信赖,从感情上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的亲人了。
不知情的人谁也看不出我们是刚刚相识几天的朋友,姨丈拉着我的手走上了珠江桥。
桥上,我俯瞰珠江、白鹅潭,心中激起了新的生活浪花,要是能生活在广州该是多幸福啊。广州城太美了!
“小辉,”姨丈看我望着珠江不想挪动脚步的留恋表情,就打断我的遐想说,“走,我们先去买东西,等你办完了事,我为你当向导,领你在广州玩个遍。”
走下珠江桥,又走了一段路,看到广州繁华的马路两边都是档口,卖什么的都有,真是热闹极了。边走姨丈边为我介绍,不一会儿就到了南方大厦,一进门,就是卖服装的,从小孩衣服,到老年、中年,低档、中档、高档都有。
姨丈一直把我带到卖时装的二楼,他和我一起选了一条牛仔裤,一套三件套裙,一件白衬衣,一双黑色平底瓢鞋。两双长筒丝袜,我自己要付钱,他说什么也不许,一定要为我买衣服,并且说:“这是姨丈的见面礼。”
“姨丈……”我推迟不过他,又怕别人看到争争抢抢的笑话,只好让他去交款去了,心里打算,慢慢找机会再报答他吧。
买完衣服,回到了姑姐家,姨丈让我换上新买的三件套,看看漂亮不漂亮。
我到试衣间去换衣服,其实我也很想换上新买的衣服,女人吗,都一样爱美,最高兴的事就是试穿刚买回来的新衣服。
换好衣服,走出试衣间,姨丈说漂亮。回到家,姑姐也说太漂亮了,又合体又大方,真像城市女人一样。我也感觉到了换上这套衣服自己的土气脱掉了一大半。
下午姨丈又带我上街了,我们到了越秀山公园,去看广州的市标“五羊”,广州原名五羊城。姨丈为我讲典故五羊的来历:传说周夷王时,有五位仙人骑五只羊,携带谷穗到广州,祝福这里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后五位仙人走了,留下五只羊,这就是广州被称为羊城、穗城的由来。
我在五羊下面照了一张相。又到了动物园,一直玩到天快黑了,才打的回到了姑姐家。
姑姐一家人正等我们吃饭呢,表妹,还有一个做药材生意的表弟都回来了,姨丈为我们做了介绍,一家人围着桌子,亲亲热热地吃着饭,姑姐做了一大桌菜,自己一样都叫不上名,全家都拿我当客人,客气地为我夹菜,让我多吃点。
饭后,姑丈开始和我聊天,问我来广州进什么货?
“到佛山石湾去进陶瓷,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就准备去佛山。”我如实地回答姑丈。
“不忙,不忙。”姑丈挽留,说,“来一次广州不容易,那么远的路,不要着急,多住几天,好好玩玩,到处看看,广州这些年变化可大了,特别是邓小平南巡讲话后,深圳建成了特区,广州也建了好多开发区,人们的观念也更新了,生活水平也提高了。我下午在单位已经给香港的内弟打了电话,告诉他,他哥哥从黑龙江回来了。还带了姨甥女,让他过来看看,等一两天也没关系。”
“姑丈……”我因着急办事,坚持说明天先到佛山,看看再说,有时间再回来,谢谢姑丈这么热情。
姑丈和表妹、表弟都一齐说:“来广州不到深圳看看,真是遗憾。”
他们一直劝我,让我去深圳看看。
“去看看,开开眼界。”姑丈说,“深圳是中国的特区,不是随便去的,还要办通行证才能过去,我让单位的科长到公安局给你和你姨丈办两张通行证,去看看吧,特区是什么样,也没白来一次广东。”
我看到姑丈这么热心,就说好吧,过两天安排一下时间,和姨丈去看看,谢谢姑丈为我费心啦。自己从内心过意不去,就发自内心地说:“姑丈,表妹表弟,欢迎你们去黑龙江到我家做客。”
“不敢去呀,”姑姐张大嘴也笑着说,“听说黑龙江很冻的,我们广东人怕冷,一听到黑龙江就怕啦。”
“姨丈不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吗?”我笑着说,“黑龙江也不是很可怕的,夏天比广州凉快。你们夏天去啊!”
大家又随便聊了一会儿,表妹表弟嚷嚷着要去吃宵夜,姑姐带孩子睡下,姨丈和姑丈在下象棋,我真的累了,躺在**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