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回家把带来的麻将牌拿给了王世喜,然后和素芬一块儿去了商店,马上和沛县的小王联络,告诉他我已经发回了瓷砖,一两天就到货了,让他准备钱提货。我又到车站货物处去登个记,把联系电话告诉货物处,货到了好通知我。安排完这些工作后,我才想起给建材局田局长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回来了,明天去看他。
“金辉啊,金辉,你也不来个电话。”田局长接电话,第一句话就抱怨我,为什么不经常打电话联系,说,“我一直担心你。”
听此,我心里陡增了一丝温暖。我说,“货明后天就到了,一切顺利,自己收获很大,明天再详细向你汇报吧。”
“金辉,你真了不起。”田局长说,“早点过来吧,中午我为你接风洗尘。”
放下电话后,自己感慨万分,觉得丈夫都不如外人关心我的死活。看来,没有感情的婚姻就是死亡的婚姻,虽然维护它的存在,但双方都痛苦,真不如早点摆脱,解除这份痛苦。
这一天里,周围的关系单位和认识我的朋友听说我去广州回来了,都来商店看我,问长问短,我也将从广州、深圳带回来的大公报、文汇报、特区报分别拿给大家看,又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他们个个听得目瞪口呆,好像自己一下子成了大英雄,他们向我投来了敬佩的目光,都非常想知道广州人是怎么生活的。香港人是什么样子,什么是特区,深圳有多大?
我把刚学到的、见到的林林总总都倒了出来,带着自豪感讲述。
过了几天,我收到了一封航空快递,惊喜的拆开后,发现是广州姨丈寄来的。里边装着一封长信和几张在广州临行前拍的照片。这几张照片我看了好几遍,才小心地放回了信封里,心里又勾起了对老人的思念,急忙从信封中抽出信瓤儿认真地阅读起来。
如果我是作家,那就是一段凄凄美美的亲情故事。
信使我感动得流下了泪,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我的牵挂和思念,老人不但关心我的事业,同时也关心我的家庭和子女。他让我好好珍惜家庭和教育孩子,不要像他一样,一生孤苦伶仃。并且谈起了我们的相识和他真心希望我以后能把他当成长辈,他也很想能有我这位亲外甥女。
老人慈祥的面孔又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我真心地需要父爱。因为父亲早早地过世了,那时自己还不像现在这样懂得珍惜父爱。中国有句老话讲: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当自己儿女成双后,懂得了父爱的珍贵,可是父亲已经不在了。恰恰在这时,命运安排我结识了一位慈祥善良的老人。见到他,我觉得隐隐的温暖……
祝福您老人家健康长寿,度过一个快乐的人生晚年!我遥祝着。
货到了,我们三位商店的人员加上沛县小王和其他几位材料员,按合同要求的规格、数量、颜色核对完后,他们提走了货,把余下的货款也和我结清了。
经过核算,这趟生意去了费用和给对方的回扣,净剩了三万多元。二十多天的胜利果实,使自己那颗伤透的心,又燃起了希望,决定去广州闯一闯,反正丈夫也不在意我,把店兑出去。
素芬不明白我什么用意,以为我累了,想去接孩子,再休息休息,说:“早就应该不干了,够吃够用就行了吧。我就让大哥帮忙往外兑店和执照。”
我去了建材局,带上从容奇拿回的麻将牌,还有一个电动剃须刀,一个电子打火机,去见田局长。他也知道我货发回来了,这几天忙着提货,对我的失约也没有怪罪。
“送给您一副麻将。”
“好啊!”田局长非常喜欢这份礼物,当时煤海市有麻将牌的人,也能数过来,他又爱玩,风趣地说,“知我者,金辉也!”
“过奖啦。”我说,“这是应该的,这一年多你帮了我很多忙,像哥哥一样关心我支持我,小妹没什么送你的,小小意思表达一下心意,你不要嫌轻就行了。”
“千里送鹅毛,礼轻心意重,何况礼重啊!”田局长摆弄手中剃须刀和打火机,爱不释手,觉得非常先进,放进办公桌抽屉里,上了锁。
田局长问起广东开发区和深圳特区的经济形势和开放形势,我只能一知半解地说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谈的更多的是广东人会吃,吃的非常新奇,什么猫肉、老鼠肉、蛇肉都当名菜,还有活猴子也吃。
“金辉,我这个当局长的还不如你。”田局长听后非常羡慕,说,“你还能去广州、深圳看看,我不知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去看看。”
我们闲聊了一会儿,我告诉他:“商店不想开啦。”
田局长早就知道我和丈夫在砖厂打仗的事,就劝我不要和张龙一般见识,说他早晚会回头的,让我以静制动,忍着点。别老去厂里闹了,人都有自尊心。特别是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给他一段时间,让他好好想想,也许会想通的,用软办法感动他,也许他会收心回家好好过日子的。
田局长的话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因为我早已决定出去闯世界了,死活也不和他过了,早点摆脱这桩死亡的婚姻的枷锁,彻底从痛苦和烦恼中解放出来,去到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拼一拼,不会再去为丈夫这样的人烦恼了。
到了中午,田局长一定要请我吃饭,说为接风洗尘,我也没客气。
席间,我们海阔天空地聊着广州、深圳特区的经济形势和商贸市场。从头到尾,我都只字没提我想离开煤海市的想法和打算。直到分手时田局长还一再关照我和丈夫搞好关系,在事业上稳步发展,我含泪和他告别后,没有几天,我就悄悄地一个人离开了煤海市,踏上了闯商海的路。
一直没有再见到田局长,我心中产生了一个美好的愿望:等到知天命之年,旧地重游,去寻找以前的老朋友,在一块叙叙旧,喝上一杯茶,一顿酒。谈谈往事,到那个时候,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离开田局长后,我孤苦伶仃地回到了家。思想斗争非常激烈,不知是该回宝清看孩子、母亲,还是趁热打铁,再南下广州,去闯商海,寻找新路。
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每当看到那些恩爱夫妻带着孩子走在街上,内心由衷地羡慕,自己从来就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也没有享受过这种生活。结婚到现在都生了三个孩子,我和丈夫的感情一直像北方的冻土带,常年在零度以下,更说不上亲亲热热地谈论点什么。有时本来想一块上街转转,买点什么,可一出了家门,他说去东,我说去西,只好闹个不欢而散。这十多年的夫妻生活就是这样过来的,自己已经不再渴望得到他的爱和改变他的本质了。因为受的教育和人天生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我已经彻底死了这份心了。
王世喜看到我整天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就劝我暂住在他家,不要一个人憋在家里,或者他去说说张龙,让他搬回家来,和我重归于好,都被我拒绝了。
“大哥,不要再为我操心了。”
“看着你愁眉苦脸的,心不好受。”他说。
“大哥,我过不了相夫教子的恬淡生活,我自己想做一番事业……”我以十分宽容的心对待丈夫,没在外人面前怎么怎么地恨他。
“早点和好……”王世喜希望着。
一切按事先的计划悄然进行,我首先找到房东,问他兑不兑商店,价格可以优惠,剩余的货也可以折价处理给他。
“你尽快考虑,给我一个答复。”
“马上,马上。”房东说。
房东也是做生意的。目睹我在他这间房子里生意非常红火,也猜想到我一定挣了不少钱。其实,自己从开商店这半年多来,一直为建材局卖货,看着挺热闹的,实际没挣多少钱,去掉房租,去掉费用,人员开工资,也就剩个工夫钱,有数的万儿八千的,这次发了两车货挣点钱。算一算,现在账面上也有七万多元。其实,自己当时想开了,没有那么大野心,带着孩子回农村,盖栋房子种点地,也够一生用的了。可都说知足者长乐,我看人就没有知足的时候,有了一千想挣一万,永远也满足不了,追求是无止境的。
通过反复协商,最后把商店的货、柜台以两千七百元的价格兑给了房东。
和房东办理完交接手续,我给了素芬两千元钱,是对她的奖励,她真是难得的好人,说什么也不要,我跟她火了,她勉强才收下。
手头的事都办完了,静下来开始想自己应该何去何从。把自己关在家里,足足两天没出门,当时住的房子是建材局的公房,一个人在家想来想去,没有路可走,就决定出去先到吉林,先为香港的叔叔联系一下玉米,如果联系好了,拿到叔叔要的三证再去广州,到深圳去找叔叔,和他一块做生意。孩子先让母亲给带着,多给她们扔点钱。
咬咬牙,狠狠心,出去闯闯,如果能挣到大钱,就衣锦还乡,挣不到钱,就永远也不回来了。孩子反正有父亲,长大后对我这位母亲是恨是爱由她们去吧。
命运多舛是我逃不出的必然结局。
我开始着手做准备工作,先收拾家里的东西,把东西都收拾干净利索后,就想,是否再去看看丈夫,和他说一声,又怕像上次一样和他打仗,最后决定还是先给他写一封信吧,别去见他找气生。
今天再回过头看看当年自己的举动,觉得自己还是太幼稚了,如果不采取离家出走的办法,也许会更好些。但就没有机会去闯广州,反正人生有得就有失,只是在心里平衡一下失与得的比例,看看哪多哪少,划不划得来,有时自己也后悔过,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好女人,不是一位好母亲,也不是一个好女儿。现在自己到了不惑之年,正用全部的心思在报效母亲补偿儿女的母爱。在母亲跟前永远也弥补不了自己当年不辞而别给母亲造成的精神上和心灵上留下的痛苦,和儿女幼小的心灵需要母爱的时候自己离开了她们三年所受的伤害。这是自己一生的遗憾,一直在内心忏悔。
打定主意后,开始提笔给丈夫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摇曳灯光把我拉回到往事的回忆之中。
信是从和丈夫相识,包括自己订婚前后对他的看法、想法和怎么结婚的、到山里建新村,生三个孩子的全部过程。和此时此刻搬到煤海市后的整个经过,自己把憋在心里十几年的恩恩怨怨都写出来了,边写边哭,我想这封信丈夫要是保留到现在公布于众,会打动很多人的,也会有很多人同情我的遭遇的。
最后在信中自己告诉他,如果想要离婚,就拿着这封信到法院去离婚,我永远不会后悔的,让他不要等啦。权当从来没娶过我这位老婆,不过孩子是他的,让他无论如何要去照顾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劝他做个好爸爸,对孩子负起责任来。
我写完了这封信,反复看了几遍,又把自己走后生活做了安排:让他去找王世喜……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多和王世喜商量就行了。
信也写完了,我的泪水也哭干了。这时自己又累又饿,才想起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可我实在没有心情去做饭吃,只好等到天亮到街上去买点吃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