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红杏

卷十:夏天蝴蝶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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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北方这个季节该看到雪了,老家的人们围着火炉猫冬,讲着瞎话(民间故事),瞎话也叫小话,有首民谣云:

小话小话,

讲起没把,

三根马尾织件马褂。

老头穿八冬,

老太太穿八夏,

孙子补一补,

穿到六十五。

从这首歌谣可见东北农村有讲也讲不完的民间故事,打发漫长的冬季,靠小话。广州几乎没有冬天,最冷的季节也是绿的。树啊草啊花啊,到处可见。

春节一天天临近,大家在一起已经生活了几个月,收入一点儿都没有,当然,最着急的还是赵强大哥了,因为他是老大,又是头儿。

经过我们四个人的协商,决定改变战术,大家心里都清楚,像这样买空卖空,永远是空的,还得从实实在在做起。可经费已经不多,平心而论,自己手里还有钱,四个人的吃住行真要拿出来,也不够用多久的,眼看着坐吃山空。

赵强想借此春节之际,回柳州看看,就他目前的情况,回柳州还有个理由,因为他在广州建起了办事处,可以用办事处的开办费来抵消那笔货款,我们三位想了想没有第二条路走,只好让他回去组织点货源,筹备点经费,过了春节,早点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送走了赵强大哥,大家也无心出去瞎跑了,我在家洗洗衣服,收拾收拾房间,王大姐和李保财去农贸市场买菜去了。

我边洗衣服边在脑子里总结这次来广州后的得与失,虽说没挣到钱,可自己学到了很多经验,认识了很多人,这些人来自全国各地,有部队的,有云南、贵州卖珠宝、矿石的,有河南卖辣椒,有山东卖大蒜的,河北卖棉花的、棉布的,有西安做古董生意的,有吉林卖人参、鹿茸的,有北京到广州炒卖许可证的,反正广州这个花花世界,云集了全国各地形形色色的大小商人,使自己不但长了见识,也学到了知识,慢慢地习惯了广州的环境。

据自己了解,当时广州、深圳真正发大财的就是北京的高干子弟,他们靠上层的关系,在深圳炒买炒卖批文、许可证,那时最抢手的批文有进口小汽车和汽车配件,彩色显像管;出口的有,青苎麻、棉纱、大蒜、辣椒、玉米等。

由于这些产品进出口都要经贸部的配额,才能领到许可证。北京没有关系,花多少钱正规手续也办不下来,就只好用非正当手续到社会上去买,好多外商都不惜重金和北京有关系的人拉关系,有的干脆在深圳养着一伙北京人,包吃包住包玩,就是为了弄到配额许可证。

一九八七年最普通的年份,在广州、深圳炒得最凶的出口批文,就是青苎麻,谁要是能搞到一万吨出口配额,一下就可以赚到上百万元。

我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发财的生意,但咱们又没路子,又没关系,还没钱,只是想想就算啦,但时刻留意着这方面的信息。心想,也许有好事让自己碰上呢。北方有句十分生动的话:拣驴镫套脚上。

驴镫还真的从天而降!

就在我做梦都想能弄到一张许可证的时候,有一天,突然来了一位自称是赵强同学的广西防城人。

“姓韦,叫韦成。”来人自我介绍说,“赵强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住一个宿舍,他睡下铺,我睡上铺。”

同学到上下铺睡着,可见亲密程度。

一听是赵大哥的同学,大家都显出热情。

韦成肥肥胖胖的,长的很像个当官的样,讲话也很有尺度。

我们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为他泡茶,并且告诉他,我们三位和赵强是合作者,又是结拜兄妹,赵大哥不在家,有事和我们说一样。我拿出钱来让王大姐、李保财去买菜。

韦成一看我这么热情,而且办公室挂着广西柳州生产资料公司广州办事处的牌子,非常信任地问我:“你贵姓?”

我这才想起忙活了半天,还没告诉人家我们三位姓什么叫什么呢!真是忙中出乱。

“真对不起,韦大哥,你进来半天了,也忘了跟你介绍我们三位的名字,不好意思,我叫金辉,那位大姐叫王芳,那位黑小个叫李保财。”我介绍道。

韦成算认识了我们,眼神还是有些陌生。

于是我又说了一遍我们和赵强的关系,以消除他的顾虑:“我们三位都是赵大哥的合作者,我们又是好兄妹,你到广州不必客气,你住我们这儿,很方便,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我这个人很少来广州,对广州不太熟,又没熟人,这次遇到点事,硬把我逼上广州了。”韦成打了个咳声,说,“这件事可把我愁坏啦,想找赵强帮帮我,不巧他又回了柳州,看来只好求求小妹了,请你帮帮我这个忙吧。”

“有事你说吧。”我说。

韦成眉毛拧着,男人愁苦愿皱眉头。

韦成说的这么严重,我心想是什么事,这么为难,可能又是被骗了,帮他讨债?这种事可不好办啊。

“我是防城外贸公司的,前段日子听说青苎麻生意很赚钱,刚好有个香港外商跟我们公司谈要五千吨青苎麻,我一算账,这一下就发了财,就热心地跟那位香港人签了合同,开始申报批文,从防城市到广西,又到国家经贸委,我整整跑了四十多天,用掉了几十万的费用,人情费和好处费,好不容易把五千吨的批文办下来了,谁知那位香港客商开不出信用证,忙活了半天他是一个皮包商,他想拿到证再到香港去炒,你说可气不可气,我们公司经过研究决定不和他做这笔生意了,取消了合同。只好由我这个老总来广州另找客户,重新做这笔生意了。批文的有效期是三个月,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我非常着急才想到赵强,听说他在广州,去他家问他爱人,才知道他住在白云区党校。这不,才找到这里,可是,他又回广西了,唉!真是人要别扭喝口凉水都塞牙啊。”

“好事啊!”我乐的快要跳起来了。

“什么……好事?”韦成莫名惊诧。

“嗯……”我定下来,又一想,虽说是一笔好生意,可自己由于接触那些高干子弟的机会少,很难碰到直接客户,但不管怎么样,把这位韦经理留下再说,让他先住下,取得他的信任,再慢慢寻找客户,也可以放盘出去,多几条线。也许可以抓到一条大鱼,看来,机遇来了。

“方才你说好事……”他追问。

“韦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的忙。”我马上安慰韦成,劝他说,“你先住下,赵大哥在不在家都一样,这五千吨许可证我一定帮你做出去,你不要着急。”

“金小姐,太谢谢你了。”韦成激动地站起来,说,“看来,广州我来对了,遇到好人啦。”

“您请坐。”我忙让他坐下,说,“韦大哥,不用这么客气,你就拿我当妹妹就行了,拿这里当家一样,安心住下,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王大姐和李保财两个人提着鱼、烧鹅、白斩鸡和新鲜的蔬菜,高高兴兴地回来了,他们俩的优点是,喜欢做菜,好吃,一听到买菜,就高兴。

菜买回来了,大家一起动手,摘菜的摘菜,洗菜的洗菜,烧菜的烧菜,一会儿,一桌丰盛的美味佳肴摆放在餐桌上了,李保财又买了一瓶米酒。

我们三个人代表赵强大哥,以主人的身份开始招待韦成经理。

韦成也坦率、直爽,大家高高兴兴地边吃边喝,边聊起了广州的经济发展和各地来广州做生意春节回不去家的人。

“看来我也不能回家过春节了。”韦成情绪低落地说。

“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是回不去家过春节了,就安心在广州过一次广东的春节,也许春节过了,好运就来了。”我说,是劝韦成,也劝王大姐和李保财,最多的是劝慰我自己。

“金辉说得对,人在哪儿不一样过节呢。”韦成和我们好像也没有陌生感,可能是他经常出差,习惯了同各种人的交往和对各种环境的适应,反正他也非常随便。

“三哥,”吃过午饭后,我对李保财说,“让韦经理住大哥的床,午睡一会儿,我打个电话,打听一下青苎麻许可证好不好做,争取快一点帮助韦经理做掉这五千吨证。”

李保财带着韦经理去房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