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姐收拾洗刷碗筷,我一个人到办公室,开始认真地回想自己认识的人中哪些人有能力接触外商,或能和北京有关系,联系上那些炒证的人。想到这里,我才想起还没有看到韦经理的许可证是什么样的,等他午睡起来后,先看看许可证,再联系也不晚。
洗完了碗筷,王大姐回到办公室,我把韦经理有证和自己想把这个证做掉的想法和王大姐说了,想听听她的意见。
“小妹,青苎麻的证是很赚钱,不过也很难做,真的客商太少,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家做饭看家,对外面的情况也不太了解。”王大姐问我:“你看,能行吗?”
“王大姐,胜败在此一搏了。”我说,“如果能放出盘去,找到真正的外商,我们就能发一笔财。所以,我负责出去放盘,你负责在家招待好韦成,把他封闭起来,不要让外人接触他,下午,我们看看他的证是真是假,然后就开始行动。”
“小妹,看来广州这个经济舞台真是锻炼人,你才来了四个月,就变得老辣……”王大姐见我成熟的决定,说。
“狡猾吧?”
“我可没说你狡猾。”王大姐会心地笑,说,“刚来广州的那个软弱无能的哭鼻子寻死的金辉现在也看不到了,现在的金辉可是一个有头脑、有手段、有办法、聪明果断的生意人了。谁还敢小看你?真不简单。我是一天天看着你成熟的。看来,广州还真可以培养人才。”
对王大姐的奉承话,我也没太在意,说,“大姐,现在我们不是混饭吃的时候,各自心里都有痛苦,都有伤疤,都有难言之隐,你想想看,如果不寻找机遇,那我们真要实现结拜时的豪言壮语了,不能同生能同死,手拉手四个人一块跳珠江去吧。”
“小妹,我老了,只能给你们做做饭,接接电话,外面的事就靠你了。”王大姐说得有些苍凉,“大姐一定听你的安排,你让我干啥就干啥,只要能做成生意、挣到钱,大姐情愿一辈子为你做饭。”
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尖叫得令人心酸。
王大姐一脸的虔诚,我非常感动,我扑到大姐怀里,和大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们这两颗苦命女人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双双流下了真诚的泪水。
“大姐,你放心,有小妹吃的就有大姐吃的,如果做成生意,我先让大姐回家,你比我出来时间长,一定比我更想念亲人,更思念家乡。”我哽咽着说。
王大姐早已泣不成声。
蝴蝶的悲哀是生命太短暂,只在夏天的树梢上停留,化虫作蛹再化蝶,但需要春天的到来。或许,那个春天对王大姐太遥远,太遥远!
我安慰大姐,让她回房睡会儿午觉,下午也许还有事,赵大哥不在家,王大姐就是我们的当家人了。
她听我说完,洗把脸回房休息去了,剩下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反复想这个许可证的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抓住这次机会,争取成功解救大家脱离水深火热,自己也能如愿以偿早点回家。
下午不到三点,韦成睡醒了午觉,他来到办公室,看到我一个人在静静地沉思,关心地问:“金小姐,中午没睡会觉?”
沉思中的我被他的问话提醒了,抬头一看,反问:“韦经理睡得好吗?我们这环境怎么样?”
“非常好,肃静。我很习惯,特别是你们三个人都热情、好客,还拿我当自己人,非常满意。”韦成说。
我递给他一杯茶,然后坐下来,开始谈正事了。
王大姐和李保财也来到了办公室,我看看她们俩,又看看韦成,郑重其事地说:“韦经理来了我们办事处,他是赵大哥同学,赵大哥不在家,但我们三位一定要全力帮助韦经理把他要办的事办好,他的事就是我们的事,马上就要过春节了,看来我们四个人谁也走不了了,谁也离不开了,都是天涯沦落人,就要高高兴兴地过个特殊意义的春节,过了春节,我们全力做韦经理的许可证。”
心有灵犀,王大姐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马上接着我的话题说:“韦经理,我们还没看过许可证是什么样子,能不能拿出来让我们三位看看,到底什么是许可证,那么神秘呀?”
“呜呜……”韦成如梦方醒,想起来自己谈了半天许可证,到现在还没有拿出来让他们看看许可证。他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忘了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许可证了,这不是不信任你们吗?真对不起。”他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硬本夹子,打开夹子递给我,让我看看许可证,和办许可证时需要的全套手续。
我看到的是内贸合同、外贸合同,产地证明,质量检验证(化验单)领证单位的申请报告,市外经委的申请报告,广西的外经委申请报告,最后一张才是经贸部签发的出口商品许可证,上面盖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出口批文许可证的大印。我看完后交给了王大姐、李保财,他们俩趴在桌上仔细地翻着看这些批文手续和复杂的过程。
我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许可证,都怀着好奇心想好好看看,这么一张许可证,能挣那么多钱,真是一条发财的路子。可自己没有关系,没有条件,这次终于有了一次机遇。
经过反复思考,我向韦成提出一个方案,让他把许可证复印几份放在我手里,正本放在他自己手里。方针是能有外商就自己做这笔生意,找不到外商就转卖出去,免得过期了白白错过一次挣钱的机会。
“可以。”韦成说。
“还有。”我一想对这笔生意的利润分成问题一直没谈清楚,做生意应该先小人,后君子,把利润说清楚免得大家糊里糊涂,最后挣到钱不好分配,搞得不愉快。“我们要商量一下分成问题。”
“金辉,你说吧。”韦成说。
我提出了一个方案,想以柳州办事处的名义签联合经营这五千吨许可证的协议书,把责任分清楚,目标定清楚,利润分清楚。这样也可以提高大家的热情,又有希望。
韦成听后,他非常赞成我的方案,我们协商签订了一份联营协议,利润分成是持证公司百分之七十,我们办事处百分之三十。经理在必须保证许可证是真的前提下,正式谈判签合同,我们负责找外商,转让出卖许可证,双方不得违约,各自认真执行此协议,在协议执行期间同吃同住,共同配合工作。
协议签订完了,李保财拿出去打字、复印了两份,我和韦成经理在协议上各代表一方签了字,盖上章,协议开始生效了。
我们四个人脸上露出了合作成功的笑容。
这时,已经是一九八七年农历腊月二十七了,再有三天就过春节了,我想全中国不管任何区域,任何家庭都在欢欢乐乐、高高兴兴地准备过春节,期盼着全家人团聚在餐桌前,吃着团圆饭。而我们这些流浪的寻路者,盲目地做着发财梦的人,还在祖国的开放城市——广州继续做着发财梦的疯子们,把希望寄托在即将到来的一九八八年,盼望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回家和亲人团聚。
回想起来,不成熟又敢于冒险的我,那时真是可笑,不过又敬佩自己那个年代的精神,现在虽然经历了商场上风雨的洗礼,历经了无数艰难险阻,已经变的成熟了,也实现了梦想,可内心依然怀念当初在广州的那种生活和人与人之间的那段真情,还有自己那份渴望探索人生真谛,追求理想的拼搏精神。唉,弹指间多年过去,真是时光流泻如流水,似水流年啊!
一九八七年的广州,云集了全国各地南下淘金的人,冒险者,有卖艺的,有大公司的经理,有小商小贩,有外商,有国有企业的厂长经理,整个广州城的大、中、小旅馆都住满了不同层次,不同身份的人,就连火车站、码头、天桥底下到了夜间都睡满了人,真好像广州遍地都是黄金一样,真是来广州容易,离开广州很难,因为每个人来了都是抱着希望,寻找发财之路的。而且到了广州几个月就弹尽粮绝,希望破灭了,钱也用光了。从家里出来风风光光的想挣大钱,挣不到钱又没面子回家,当时的广州城,真是又热闹又拥挤,是全国各地冒险家的乐园,套用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中的一句台词所说:“广州既是天堂,也是地狱。”
有好多人被逼无奈,只好加入了捡破烂的行列,女人没办法只好当“鸡婆”,做三陪小姐,自己虽然还没有沦落到这种地步,可每天看到形形色色的流浪者、乞丐、鸡婆、三陪小姐,心里增加了一份担心,怕自己未来也走到这一步。可自己早已拿定主意,真要是这样,自己就跳珠江,活着不能冲出亚洲,死了也要漂流出海,冲出亚洲看看世界。
我在广州的那段日子,从踏入商海开始到一九八七年春节已经四个多月了,看到的就是一个骗一个,看到的商人、经理、厂长有的被骗几十万,有的被骗几百万的货,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在广州到处寻找机会,想弥补自己给国家、企业带来的损失。我看到那些一天到晚惊慌失措、忙忙碌碌、东奔西闯的被骗者,自己还算是幸运的。这次又来了一次机会,看来天无绝人之路。
协议定完了,许可证也看到了,又复印了几份,这回就看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了。我又从兜里拿出五百元钱交给了王大姐,让她负责采购春节用品,准备四个人过个革命化的春节。
我从头到尾开始认真地翻看着记录本,和我有业务往来的人的电话。一个人一个人地分析,细细回想着哪个人有能力、有关系。
“张中华!”
我突然想起了刚认识不久,有过一面之交的北京万达公司的张总——张中华先生。杨振泰曾给自己介绍过,说他是北京的高干子弟,海外有关系。
对,就把重点联系这笔生意的希望先放到这位张总身上,想找到他,和他拉拉关系,探探口风,看看能不能碰上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