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早进山属于准备阶段,真正采集开始是阴历四五月间放芽草——此时百草初生,树叶封门,参苗萌发。差不多一个月中,放山人都在热身,黄皮子天天领着人出去,基本是出去踅达(转悠)。
山幺妹呆在地仓子里整理红绳,从一个线球上弄下,剪成一尺长短,这是黄皮子交给她的活计。她没跟把头住在一个地仓子里,男女那件背人事儿怎么进行?黄皮子找到一个理想的地方,在一块巨石上,宽窄正好可并排躺两人,但需要侧着身子,摞碗碟似的姿势,用不着太宽大的地方。
“丫儿准是误会啦。”她说。
“误会啥?”
“以为我是她后娘。”
黄皮子的头偏向右侧一点,目光落到巨石下的树木上,月光朦胧,枝叶模糊难辨。很多事情分不太清楚,分清楚也没有意义。身下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什么人?掐手指数数,不止一个女人,从来没想过关系,想的就是契约上还有多少天,结束后就什么都结束,不存在关系。
“孩子对后娘恨……可我不是。”
“是不是,有什么两样?”
“当然不一样,要是后娘她恨,要是不是,她可能不恨。”山幺妹分析黄丫儿的心理说。
黄皮子问:“那怎么办?”
“我准备告诉她实情。”
“中!你去说吧。”
山幺妹仔细观察黄丫儿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到最佳切入点。直截了当毫无铺垫地说我不是你后娘,跟你爹爹关系是……想到这儿她顿住,是不好表达,什么关系?东北有姘居、搭伙……搭伙比较合适,说搭伙能否被孩子接受。
在外面回来,山幺妹手中多了核桃,是她在河沟边儿拾到的,壳儿挺旧但能食用便捡回来,砸开取瓤儿给黄丫儿吃。她对自己接近黄丫儿信心十足,并有实质性进展。昨天,她发现黄丫儿神情焦虑、脸色苍白,关心地问:“怎么啦丫儿,哪儿不舒服?”
黄丫儿面带羞涩,没吭声。
“你爹把你交给我,叫我好好照顾你……”山幺妹往亲近说,一脸的慈祥,深信诚心诚意能打动她。
虽然黄丫儿没吭声,心里的坚冰渐渐融化,尤其在这种时候——来身子(月经)——关怀和温暖比什么都重要,她需要一个母亲帮助、指导,小肚子丝丝拉拉地疼了几天。
“丫儿,哪儿不舒服告诉我。”
黄丫儿还是没说出真相。山幺妹耐心下去,等待时机。中午黄丫儿夹一个包袱出去,山幺妹悄悄跟上去。目标来到河边,洗内衣时暴露了秘密,山幺妹主动帮她洗衣服,说河水太凉……她们走近了一步,但之间还是有距离。譬如,黄丫儿经常一个人拎那只带盖圆筐出去,一走就是大半天。
她去做什么?山幺妹决定跟踪她探个究竟。
黄丫儿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最亲近的人父亲也不知道。她做着自己喜爱做的事情,外人看来是那样不可思议。上山后,便开始她的新一年计划,养几条蛇。怪异的计划在通达大车店万家小姐温暖的闺房中酝酿成熟,到了山上养几条蛇,在自己的地仓子里养。父亲安排山幺妹和自己住在一起,计划不得已重新修改,地仓子里养不成蛇,但是蛇还要养。她在驻地附近寻找山洞,到那里面去养。
今年采参不是去年鬼哭岭,周围的环境陌生。她跑出去找山洞,嗨,还真找到一个。洞口不大也不深,她进去需弯腰。曾有什么动物住过,气味臊臭是狐狸无疑。她折树枝做扫帚打扫半天,难闻的味道一时跑不掉,将就着用,以后发现理想的山洞再说。山洞有了,往下就是捉蛇。白狼山有蛇,但不是随处可见,野鸡脖子更少见,总之捉它不易。黄丫儿已经捉到一条,今天拎筐想走得远一些,因此还带上干粮,正是包干粮时暴露了行动计划。据她观察,黄丫儿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即使有也不会带走玉米饼子。
山幺妹跟踪黄丫儿到悬崖上——后被称为木驴台——的一个山洞前,黄丫儿猫腰进去她没进去。藏在树丛中观察,工夫不大,黄丫儿走出山洞,而后向密林走去,她急忙跟上去。
蛇喜欢在什么地方藏身?蛇类喜居荫蔽、潮湿、人迹罕至、杂草丛生、树木繁茂、有枯木树洞或乱石成堆、柴垛草堆和土墙,且饵料丰富的环境,这些都是它们栖居、出没、繁衍的场所,也有的蛇栖居水中。 还有一个它特喜欢的地方——墓洞。白狼山有很多坟墓,金工、木帮、跑山的人死后埋在这里。第一条野鸡脖子黄丫儿在一座坟包前捕捉的,因此黄丫儿已经有了经验,她通过洞口出现的蛇的粪便,断定里边有蛇,便在外边守候,等待蛇出洞。
面前这座坟肯定无主,荒芜中裸出朽烂的棺木,死者的后人几十年没来填坟,尸体一定给动物们分餐,或腐烂后的尸骨被狐狸啃过。一个圆洞通向里边,蛇应该从这里进出。
“她在那儿干什么?”山幺妹狐疑,黄丫儿坐在一座十分破败的坟墓前,是因为坟中的什么人吗?她还真没问过黄丫儿母亲的情况,难道是她的坟墓?很快否定了这种猜测,女儿、丈夫都在世,怎会不填坟,任其荒草淹没?不是她的母亲又是谁?
黄丫儿背对着山幺妹,她未发现有人盯着自己。全神贯注地盯着洞口,等待蛇爬出来。蛇是否爬出来,今天爬不爬出来都是未知数,反正她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等待,总会有爬出来的时候。
圆筐上有一朵野花,显然不是生长上去的。黄丫儿半路上采撷,插在筐沿上,很是美丽。一只蓝色的蝴蝶飞来,绕着花朵翩飞。黄丫儿看得眼酸时看蝴蝶,调节了视觉疲劳,童心的大门被撞开,她的心跟随蝴蝶翩跹,飞出山林,飞到一个故事里。故事是男孩福生讲述的,一对有情人终未成眷属,死后双双化蝶……她还不懂得爱情,觉得爱像眼前的蝴蝶,很好看很好玩,只要是一只蝴蝶,那另外一只是谁呢?是小翠?不对,是男孩福生?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变成蝴蝶呀?她就这样胡思乱想,大概受到蝴蝶**,一条蛇爬出来,黄丫儿丢掉蝴蝶,伸出手去捉。蛇还是朝后一缩,而后乖乖地被一双手托起,放入筐中。
“丫儿捉蛇?”山幺妹惊讶她的发现,疑问立马到来,黄丫儿捉蛇做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