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人对鞑子香感情特殊,它是春天的使者,吐蕾开花时山顶还有残雪。此时,草地间剩下只是晚开的鞑子香花朵。他们身旁就有一朵,抬头便可以看见。
那时,月光洒在草地上,水一样流动。山幺妹问:“哦,我还要在山里带多久?”
“你想家了?”黄皮子问。
“出来大半年,该回去啦。”她说。
找到老山参的时间由把头黄皮子主宰,他想什么时候找到则什么时候找到,视其他什么时间舍得心爱女人走,鬼哭岭有老山参,想找它不是很困难。他用拖延的方法留住她,说:“才进七月门放黑草,”他说的是实际情况,此季节,草丛浓绿,参叶藏在杂草中,最难辨认,所以叫放黑草、也称青榔头市,“怎么也得红榔头市,那时候棒槌结籽成熟,好找。”
“什么时候才到红榔头市啊?”
“八九月间。”他说。秋天参结籽,鲜红光洁,形似鸡腰,冠诸团生细杆之上,很像榔头,故民间亦称“红榔头市”, 以后,参籽落净,称放刷帚头、放黄罗伞,也称放韭菜花,“我保证韭菜花时,打发你走,回家过年赶趟。”
放韭菜花后,挖参人辍棍——收起索拨棍下山,一年的采集活动结束。
即使山幺妹不提出,他也打算下山前给她一颗老山参,尽管舍不得,也得让她走,病人不能没头到脑地等着。
山幺妹只好等到红榔头市。她说:“近日我下山去一趟。”
“有事儿?”
“买布,给丫儿用。”
“做衣服?”
“不,做垫儿。”
垫儿?东北人垫子应用较广泛。家庭中最常见的是椅子垫、凳子垫、桌子垫……垫儿的材质上说有蒲草、兽皮、棉花、毡子等等。女儿用什么垫子?他问:“做啥垫儿?”
“你们大老爷们不懂,别问啦。”
黄皮子心里犯嘀咕,什么事情男人不懂?他没往女人生理方面猜测,即使猜测准确也不懂。从她神情、口气看,是女人方面的事情,不然怎么说大老爷们不懂,又不让问呢!
“丫儿来身子(月经),孩子不懂,什么都没准备。”她说。
至此黄皮子才算明白,来身子这话过去在通达大车店有个女人对他说过,好像还叫来客。他说:“丫儿没有娘,你教教她。”
“我不是呀?”
“是,你是娘。”
山幺妹说这种事都是娘教,丫儿没娘她当娘。
“咦,日子过得真快,转眼丫儿长大啦。”黄皮子叹时光飞逝,也含有怀念一走十几年孟姜女之意。
“丫儿的妈……”她问。
“唔,早回了关里家。”黄皮子回答极其简单说,细情没有讲,不准备讲,关里家地域很宽泛,山东是河北也是,闯关东的人主要来自鲁冀,他问,“你什么时候下山?”
“天气好的话,明天。”
“我派人跟你去吧。”
“怕我丢喽?”
“你头一次进白狼山,麻达了咋办?”他不放心道。
麻达了?她不知道什么意思。麻达了,就是迷了路。她问:“你们管常年在山里的人叫什么?”
“山狗子。”
“我是山狗子。”
“你?不像。”他摇头道。
她说自己就在大山里长大,母亲用竹篓将她背到山外的城里,平展展的草原上可能转向,皱巴巴的山里没问题。
“常年在山林转悠的人都易转向,别说你啦。”他说。
“你放心就是,我肯定转不了向。”
山幺妹坚持自己下山,黄皮子仍然不放心,考问道:“假如转了向,你怎么分清南北?”
“那简单,”她随手指下身旁的白桦树,说,“南面的树皮比北面的颜色淡。”
“噢。”
“松树干上流出的松香,南面的比北面多,块儿结的大。”她经验地说,“还有蚂蚁窝总都是在树木的南面。”
哦!他惊叹。
山幺妹真是山里环境长大,肯定丢不了。黄皮子心放下一些,转不了向迷路的问题解决,往下还有野兽和坏人,他叮嘱道:“山里啥人都有,二鼻子(日本人)也在山里转,躲开他们。还有,熊瞎子出仓找食儿,饿了一冬夏天补回来……”
“我知道。”
“尽量走大道,林子中藏着胡子,遇到他们……”他的话闪烁,下面的话不好出口:遭**。
“白狼山有胡子?”
“有,很多。有钱的怕绑,有姑娘的怕抢,走路的怕劫,出门的怕攮。”
他说了这句社会状况真实写照的顺口溜,担心的不是劫财,是劫色。
“放心吧,我会格外小心。”
“快去快回,省得我惦记。”黄皮子说。
“哎!”她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