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子在女儿跟前坐着,抽掉一捆叶子烟。遇到愁事他就抽烟,用烟解愁。
黄丫儿躺在炕上,身体尚在回复之中,需要慢慢地恢复。人还坐不起来,软塌塌的不成个儿。能说话,气脉不够用,声音很小。
“爹。”
“哎,丫儿。”
“爹,福生两天没来了。”
黄皮子给女儿掖严被子,说:“他受到惊吓,身子骨也没完全恢复,不能老过来。”
“人参汤他喝了吗?”躺在炕上,她不想自己的身体,关心她所爱的人,“喝了恢复快。”
参帮把头身上没带着人参,那东西不是带在身上的东西,无家无屋存放不了。也不是一颗不留,寄存在药铺里几颗,用时去取。今年,他拿了两颗百年老参,一颗给了山幺妹,一颗带下山,存在同泰和药店,出事后他取回来给两个孩子吃。
人参补虚疗损,老母鸡炖老山参大补,做好分给两个孩子吃。同泰和药店坐堂程先生两天跑来一趟,把脉、开方下药。
“怎么样?”走到院子里,黄皮子偷偷问。
坐堂程先生说:“不走血了……她还很虚,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棒槌炖了老母鸡,还炖点儿什么?”黄皮子问。
“人参也不是吃得多就好,补要适当。”程先生说,挖参的不缺人参,吃多少都有,凡事都有个度,进补过了头适得其反,“老母鸡就很好了。多跟闺女唠唠嗑儿,憋屈事唠出来好得快。”
“哎!”
黄皮子相信坐堂先生的话,找话跟女儿唠。论嘴把头不笨,闲扯一般人扯不过他,同女儿唠嗑他不知唠什么,显得拙嘴笨腮。过去在山里,为哄孩子,他给丫儿讲瞎话(民间故事),讲鬼神、讲挖参的故事,现在讲什么?她肯定不爱听这些。
“爹,福生两天没来。”她又说一遍。
“噢,今天说不定就过来。”父亲安慰女儿道。
这时门响,真的有人来了。
“福生吧?”黄丫儿挣扎着侧过身,头朝着门,期盼她想的人到来。里屋门推开,万老板夫人碎步进来,她是缠足小脚女人,咳嗽不止,诙谐道:“他大伯你笼(熏)蚊子,满屋烟气缸缸(烟气浓而刺鼻)。”
“哦,不抽啦。”黄皮子在炕沿上磕去半袋旱烟,穿鞋下炕,检讨道,“烟我是没少抽。”
“我来看看丫儿。”
“婶儿。”
“躺着别动,”万老板夫人抬腿坐到炕沿上,将一包衣服放在炕间,说,“给丫儿拿来几件换洗的衣服。丫儿,觉得好点没?”
“见好,婶。”
“十分病七分养,安心静养,年纪轻,很快就好起来。”万老板夫人一阵劝慰。
女人的话最令人温暖,尤其从小就失去母亲关爱的黄丫儿,听万老板夫人、山幺妹的话无比亲切,有时把她们当成娘。
“想什么吃的,尽管说,叫厨上给你做。”万老板夫人说。
“婶,我不想什么吃。”黄丫儿忍不住还是说出心里话,委屈道,“福生呢?他两天没来。”
“是吗,我让他过来。”万老板夫人说。
屋里有了人,黄皮子想出屋走走,说:“她婶你们娘俩唠着,我出去一趟。”
“去吧,老在屋里窝着咋行,前院唱二人转呢!”万老板夫人说,习惯将大车店说成前院,“唱梁赛金擀面。”
“唔。”黄皮子走出去。
屋里剩下两个女人,万老板夫人深入问病情:“丫儿,身子还不利索?”
“婶,干净了,不走血啦。”
“疼不疼?”
“还疼,胀乎乎地疼。”
万老板夫人没有那种体验能想像到,五个野兽一样宪兵,恶狼扑食,破坏程度可想而知。有一件事她寻思好长时间,终于问出来:“丫儿,你对婶说实话,你跟福生到一块儿多长间啦?”
黄丫儿面带羞涩,真不意思说出口。
“对我讲,怕什么。”
“婶,有两个月。”黄丫儿在追问下,说出来实情。
“这么说,下山不久。”
“是。”
万老板夫人刚要问到至关重要问题,小翠跑进来,冲断母亲的问话,今天不能问了。
“丫儿姐,”小翠脱鞋便上炕,坐在黄丫儿身边,报告一个消息,“我哥给你做只风跐楼(玩具风车)。”
“我这样子,出不了屋……”黄丫儿说玩不了风跐楼。
万老板夫人下地要走。
“婶儿,我不送婶。”
“躺着,别动。”万老板夫人说,临出屋叮嘱女儿,“别太闹腾(扰乱)你姐,让她好好养病。”
“知道啦!”小翠冲着母亲背影做个鬼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