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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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是一次简单的走亲戚,黄皮子惴惴不安起来。眼看正月了,两个孩子的婚事万老板只字不提,年前刚下山,他可是猴急,说转年开春就给他们办喜事,看定的日子三月初九。

“八成要凉快!”黄皮子预感不妙。迹象表明大车店老板要翻车倒包,原因明显是发生了草垛丫儿遭人日本兵强暴的事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忌讳,所以他要打耙。

去哈尔滨是万家的事自己没权干涉,爹带儿子去天涯海角自己也管不着。问题是福生跟自家有瓜葛,他是半个女婿。走时也该跟打声招呼吧,然而却没有。人走了两天,还是从一个伙计的嘴里知道的,万老板带儿子坐火车去了哈尔滨。鬼魔三道!黄皮子确定万老板鬼祟去哈尔滨,心里给人压块石头,整日郁闷不乐。

“爹,你怎么啦?”黄丫儿问。

“唔,没啥。”他不肯讲,女儿的身体正在恢复之中,不能让她着急上火,编理由道,“老寒腿犯啦。”

“扎痼扎痼(治疗)啊,别硬挺。”女儿说,父亲常年在山里,风餐露宿,做下腰腿疼病。

倒是头痛说脚疼,黄皮子腿不麻不胀痛,是心病而不是关节毛病。他不能道出事情。

“爹,福生去了哈尔滨。”

“嗯,是。”

“八成二月二赶不回来。”黄丫儿说,农历二月二这个节日三江地区民间当一个节日过,即正月至清明节前的重要节日。俗语:龙不抬头,天不下雨。人们祈望龙抬头兴云作雨、滋润万物,祈求五谷丰登,他们说好的,一起上街,“福生答应我,去街上爆玉米花。”

福生确实答应黄丫儿她二月二这天一起出门去,当地风俗,人们边爆玉米花边唱歌谣:“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

“丫儿,福生赶不回来,我陪你爆米花。”黄皮子说。

同爹和福生上街意义一样吗?出事后,黄丫儿一次未走出通达大车店的院子,羞于见人只是一个方面,身体没完全复原,最重要怕遇到日本兵,三江街头总有日本兵出现,有福生陪着心踏实些。尽管他不敢杀日本人报仇,还是可以仗胆的,她是男人嘛!一生依靠的人啊,她天真地这么想。

“爹,你的头发长了……”女儿关心道,也跟风俗有关,民谚说:二月二剃龙头,一年都有精神头。这一天剃头,会使人红运当头、福星高照。

她觉得自己就这样了,祝福父亲。

“噢,我头晌儿(上午)去剃头棚。”黄皮子说,他在正月里没剃头,不是因为老令儿(老规矩,也称妈妈令儿)说正月里剃头,死舅舅。这把年龄就是有舅舅也早死了,何况他没有舅舅。正月没去剃头是懒得动弹而已。

走出女儿的房间,黄皮子笼罩在心里的愁云没飘走,唉,女儿怎么办啊!万老板带福生去哈尔滨正常走亲戚办事不说了,他预感另有其意,故意躲我们吗?按此推理,万家可能要悔婚。败类的二鼻子做的什么事?用缺德不足以表明,祸害坑害人,毁坏一桩婚姻嘛!万老板如果这样做也太不仗义,出事谁愿意啊!二鼻子祸害人如遭天灾抵御不了,你万老板应该理解、同情,反倒不仁不义。

街上还有流动的剃头摊位——剃头挑子,节气刚过雨水即将踏入二月门槛,天还寒冷,露天剃头黄皮子受不了,朝一家剃头铺走去。都赶在二月二前理发,人很多,等候一些时候才轮到他。剃头铺内正在剃头的,排好等待剃头的人话题都是二月二,说剃龙头、烀猪头。一个祖籍南京的人说着他家乡的习俗:二月二,家家户户接女诉冤仇。这一天,接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省亲,女儿讲在夫家的种种遭遇,父母劝慰自己的孩子如何孝敬公婆,勤俭持家,家庭和睦……黄皮子听了这样讲,心里更不是滋味,女儿冤仇向谁倾诉?向我?可是我如何劝慰孩子?剃了头人顿然感到轻爽,他却不然,心情十分沉重。

“黄把头!”

走在街上,黄皮子忽听有人叫自己,站住脚回头见同泰和药店的坐堂先生走过来,他招呼道:“程先生。”

“令嫒好了吧?”程先生问。

“基本好了,多亏你妙手回春啊!”黄皮子说些感激的话,只差没说华佗在世、神医扁鹊什么的。

“哪里,哪里……”程先生谦逊道,说黄丫儿身体素质很好,恢复得快,他问,“没什么不适吧?”

“噢,胃口始终不怎么好,我正想找你抓副药。”黄皮子说,“有时吐,我看她吃不了鱼。”

程先生望着黄皮子,目光有些复杂,似乎有什么不便出口的话要说,只是说:“不算病,正常。”

“以前可没这个毛病,跟我在山上什么都吃,没有忌口的玩意。她特爱吃鱼,我管她叫小猫。”黄皮子觉得奇怪道。

程先生想想自己是医生,对人家隐瞒实情不好。做事严谨的坐堂先生沉吟片刻,问:“黄把头,我俩个人关系不错吧?”

“噢,咋这么问?”黄皮子大惑。还用回答吗?同泰和药店的人参就是自己提供的,要说最好的老山参在三江哪个铺子里,同泰和药店。

“黄把头没娶妻生子,生育方面的没经历过,不知者不怪。”程先生顾虑重重不能直接说,话还是绕。

“有话请讲,程先生。”

“哦,令嫒有喜啦!”

黄皮子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