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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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就是刺杀日本鬼子,一有机会便下手。杀死火车站长就是一次接近完美的行动,趁他一个人在办公室行刺杀他。至于刺杀的原因,是他当众侮辱万小翠,罪恶的手从她旗袍一侧伸进去……除掉另外几个小日本都是最大恶极的:老鸨子一夜九次郎,他是三江城里日本人开设的妓院[3]老鸨,且是男老鸨,一般妓院都老鸨子都是女人。以前一夜九次郎的身份是三江制酒株式会社副社长,现在是妓院老板。黄丫儿要杀掉他有原因。一次,黄丫儿乔装上街,在一家饭馆吃饭,听见邻桌的食客议论。开始她没听明白,后来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正是听明白了引起她的愤慨,幡然道:原来坑害咱中国人不只是宪兵,妓院的老鸨子照样害死人。

“日本窑姐肚皮是无底洞啊!”呲红面(红脸膛)食客说。

“你嗓门小点儿……”眯缝眼食客制止,公众场合不宜谈国事、日本人,说,“咱不提日本两字,”说到日本怎么办?临时要找个替代东西,他举下手里的羹匙说,“就拿羹匙做比喻。”

“唔,羹匙,羹匙窑姐。”呲红面食客反应快,响应提议,羹匙代表日本,日本就是羹匙。他说,“羹匙坏出花来,开烟馆、开窑子……羹匙窑姐又臊又浪,几个买卖店铺掌柜,钱全扔到她们的肚皮上。”

“怨不得羹匙人,逛窑子还是自己腥,有钱人的德性……”

“他们为开洋荤(嫖洋妓女),不惜倾家**产。”呲红面食客仍然愤恨,并感慨道,“我堂哥的油房(榨油)开得多红火,一夜九次郎拉他去嫖日……不,不,羹匙窑姐,没出半年,家财散尽,成了屌毛精光的穷光蛋……”

“起初,你们亲戚没好好劝劝他?”眯缝眼食客说。

“劝嫖?老话说,劝赌不劝嫖,劝嫖两不交。”呲红面食客无奈道,“你说得对,还是自己腥,走火入魔,一口戒不掉的神累。”

“妈的,羹匙坑害人。”眯缝眼食客骂道。

邻桌的黄丫儿听白是怎么回事,她近日正在寻找目标,一夜九次郎开妓院坑害人,便将他列为刺杀的目标。她不像那两个食客除了恨骂,没有什么实际行动,一夜九次郎照开他的妓院,照旧坑害中国人。她有实际行动,有惩恶计划。一夜九次郎夜晚上街,她接近他朝他开了致命两枪……还有几个最大恶极的日本人遭暗杀。一杆枪适合这样行动,成功率很高。但是,对付鬼哭岭上的一班日本宪兵不行。

灰色的水泥碉堡像一只苍蝇落在人参旁,发誓消灭它们,可是做到并非易事。火车站长、妓院老鸨……跟踪、接近的机会很多,鬼哭岭上的宪兵不好对付,逐个单独消灭做不到。仅靠一支枪不成……养蛊不是她心血**,两年间前,她不断疑问日本鬼子在鬼哭岭修水泥碉堡的真实意图和如何除掉他们。一天,她在木刻楞里休息,一个面目不清——他从哪里来,是干什么的都不清楚——的男人来找水喝,他说:

“大姐,请给我一口水喝。”

黄丫儿倒一杯水给他,看他嘴唇干裂的样子很渴,疲惫不堪。走道的(旅行者)找口水喝、找饭吃,不论认识不认识都应给予施舍,质朴的山民都会这么做,她不是百分之百的山民,但出生在山里,常年跟着参帮把头父亲在大山里长大,说她是山民也可以。

“喔,人参籽儿水,谢谢大姐。”男人感激道。

“我看你很累,喝它解解乏。”她说。

“嗯,走了几天,累得不行。”

“你这是去哪里呀?”她问。

男人一下子不能对女人说出全部秘密,说:“到对面的山上去。”

“鬼哭岭?你去那儿做什么?”她问。

“随便走走。”

“去不得呀,小日本宪兵封锁那座山,不准随便进出。”黄丫儿不可能对一个陌生男人道出自己的猜测,“谁知他们要干什么?还修了碉堡。”

“找人参,看护人参。”

“噢?小日本没疯吧?”黄丫儿曾猜到这一点,没有确定,仅仅为看护人参修碉堡,宪兵日夜守卫似乎不太合情理。

男人说你没听说?这座山有人参王,三江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他讲他听到的传言和亲眼见的,说:“满街贴着告示,重金悬赏找到人参王的人,日本鬼子准备组织一批挖过参的人,不久将要进山寻找人参。”

黄丫儿惊愕。

太阳衔山。找水的男人说他走不了,想在此借宿。黄丫儿便留下他,主要原因是他知道更多日本人进山的事情,她想知道。

“大姐,谢谢你!”男人感激道,实在走不动了,在木屋里睡上一觉,恢复体力后再做他的事情。或许是疲惫已极,或许土炕太热乎,身子贴上便睡去,一直睡到天亮。阳光照射脸庞有虫子爬的感觉,他才完全醒来。

“我这儿没什么好吃的。”黄丫儿端来她尽最大努力做的饭菜,招待过路陌生男人。

“谢谢,大姐。”

“昨晚你刚说一半,就睡过去。”黄丫儿将早饭送到他面前,往一只盔子(像瓦盆而略深的容器,多用陶瓷制成)盛带汤水的山野菜,说,“你说有很多人上山来,挖人参?”

“是,传说山上有百年以上的人参。”

“听谁说鬼哭岭有人参……”

“通达大车店万老板,他对日本宪兵说的。”

黄丫儿一愣,这是一个不想记起又忘不掉的人。他怎么知道这座山上有人参?难道父亲生前跟他说过?不会吧,这个秘密他不会泄露给外人。黄丫儿多少年也未解开这个谜团——万老板知道此山有老人参。她问:“是他对小日本说的?”

“我们获得情报是这样。”

黄丫儿现在关心的不是谁说的,而是日本人能否找到人参。如果日本人真的组织数人上山,恐怕用不多久人参将被找到。父亲说的生长在悬崖间的老山参难保住。

“你相信这山上有人参?”男人问。

黄丫儿含糊答道:“兴许有吧!”

男人说我该走了。

“你非去鬼哭岭?”她问,想劝阻他。

“是,我必须去”男人坚定地说。

一个男人在黄丫儿复杂——包括对男人的爱慕——目光中消失。数日后,日本宪兵将一个人头带到山下,据说他炸碉堡时被捉住,挂在三江城门楼示众。她听说了此事未亲眼见到被砍的人头,却猜到是谁的头颅。她叹然道:“不到二十岁,多好的年龄啊!”她不止一次去想这个男人的动机,他为什么去杀这些日本人?目的也是为人参吗?他的义举鞭策了她,消灭到鬼哭岭上来的日本鬼子决心更大了。自己如何行动呢?他们有刺刀、坚固的碉堡,十几个人,自己一人,一匹马一杆枪,势均力敌谈不上,寡不敌众。不把他们赶走人参保不住,早晚被他们挖走。消灭来这里的日本鬼子和帮虎吃食——上山来找人参——的人,帮助日本人找参的人不是消灭他们,而是阻止他们进山或放弃找人参。她想到身怀的绝技——养蛊,放蛊可以达到目的……

“所以,你放蛊。”山幺妹说。

“是,姨。”她承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