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宪兵把全村人赶到村公所后面的晾晒场,几天前这里堆满粮袋子,此刻站满男女老少。
佐佐木九右卫门今天换了身军装,以军人的面貌出现在架火烧村人面前第一回,乡间没人懂他制服属于何兵种,他们见过的日本军人都穿黄衣服,现场有几十名穿黄衣服的人,每人手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挎短枪的松木站在佐佐木九右卫门身边,他的颧骨处贴着块橡皮膏很白,民间的狗皮膏药都是褐色或黑色。
咿里哇啦,佐佐木九右卫门日语一通,警察中懂日语的是水裆,他为了挺拔,直起腰恰恰牵动一个伤口,屁股挨了太田澄那一刺刀没好利索。虚荣心能治疗多种疼痛,他瘦小的身子发出的声音很高,他翻译道:“太君说,今天召集大家两件事,第一,悬赏,谁讲出攻村劫粮的是什么人,奖励两千元外加三头牛一挂车。第二,讲出刘哑巴在哪里,奖励同上面相同。太君说刘哑巴通匪,他回到村里了,谁知道他,或藏匿他,赶紧把他交出来,否则也以通匪罪论处!”
村子人交头接耳,两千元三头牛一挂车巨大财富,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来。过了些时候,没人吱声。
失去耐性的佐佐木九右卫门再次咿里哇啦,水裆说:“太君又说了,知道不讲,死啦死啦的有。”
无人走出来,佐佐木九右卫门的手朝人群一指,太田澄拽出一个人,副村长不停地指,宪兵一共拉出十个村民,他走过去,问:
“刘哑巴在哪里?”
被问的中年男人说不知道,佐佐木九右卫门给松木使个眼色,松木领会,拔出手枪,枪嘴对着那个男人太阳穴开了一枪,鲜血喷溅到第二个人脸上。
佐佐木九右卫门同样的问题问第二个人,也是同样的结局,第二个人也倒下,十人都以同样的方式被枪杀。
臧但传心里颤抖,宪兵杀一个人像砍一棵白菜,老屯邻们目光战栗,求助的眼光射来,村长俨然是棵白菜,白菜救不了白菜,只有挨砍的份儿。
佐佐木九右卫门咿哩哇啦,又拉出十人,这次用刀,真的像砍白菜了。松木砍到第六个人时,忽听一声大喊:
“住手!”
刽子手的军刀停在半空,刃口滴着血,像雨一样飘落。众目光一齐觅声而去,吴相林强壮的躯体背着冷惠敏走过来。
“你的知道?”佐佐木九右卫门问。
冷惠敏从宽厚的脊背上出溜(滑)下地,站不稳身子靠着吴相林,她铿锵道:
“我知道刘哑巴在哪里。”
“喔,你的知道?”佐佐木九右卫门惊喜。
“我知道。”冷惠敏说。
“快快地讲出来!”佐佐木九右卫门说。
得救的人们感激的目光望向冷惠敏,臧佴传心急,只差没搓手,她怎么会知道刘哑巴,为救众乡亲编造故事吧?小鬼子糊弄不了啊!
“你放了全村人,我就说出来!”冷惠敏讲出条件道。
佐佐木九右卫门沉吟片刻,下了命令:“解散!”
村人散去,臧佰传也离开,他一步三回头,心悬到嗓子眼,如果说不出来刘哑巴,小鬼子定会杀害她。他的目光跟吴相林相遇,交流中他觉得对方沉着,像似真知道。
现场剩下宪兵和警察,尸体已被家属抬走,佐木九右卫门咿哩哇啦,水裆翻译给冷惠敏:
“你该讲了吧!”
“我带你们去!”冷惠敏沉着道。
吴相林背起冷惠敏,一队宪兵、警察跟在后面,来到后架火烧屯,停在已经变成废墟的刘哑巴家房子后,指着一垛草说:“在这下面。”
在草垛下面?佐佐木九右卫门狐疑。
“太君,不能轻信她的话。”白所长说。
“你的说刘哑巴在这里?”佐佐木九右卫门问冷惠敏,“不是骗我们?”
“当然不是。”冷惠敏吃力地说,她已经很虚弱。
佐佐木九右卫门命令扒开草垛,很快露出一个菜窖,刘哑巴家的菜窖。哑巴生前挖了这个菜窖,菜窖盖,叫门也行,留得十分隐蔽——在草垛下面,防止有人偷菜。
“慢!”佐佐木九右卫门制止住一个宪兵,那个宪兵正要掀开菜窖的盖,他怕中计遭炸弹什么,对水裆说,“你的,弄开菜窖。”
“我?”水裆刚才还为日本人做翻译露脸而惬意,到了危险关头,还是让他去冒险。
“快掀开!”佐佐木九右卫门催逼道。
水裆去掀开菜窖盖,发现了刘哑巴的尸体,他喊道:“太君,他在里边!”
很快,刘哑巴的发臭的尸体被弄上来,佐佐木九右卫门问白所长他是不是刘哑巴,白所长说是,水裆也说是。
“我们是不是可以走啦?”吴相林问。
佐佐木九右卫门瞥眼冷惠敏,说:“你们可以走啦。”
吴相林背着冷惠敏离开,佐佐木九右卫门望着他们远去,一种诡异的笑让警察所长猜不透,道理说该问清冷惠敏,她是怎么知道刘哑巴死在菜窖里,宪兵没问,他说:“太君,我的不明白,怎么轻易把她放啦?”
“放啦?怎么放啦?”佐佐木九右卫门反问。
白所长指指吴相林的背影。
“你的这里简单,”佐佐木九右卫门比划自己的头说对方,“在部落村里,还存在抓与放吗?”
副村长的话意味深长,咀嚼一下内容丰富,部落是个封闭的场所,进来的人想出去不容易。更深层的东西警察所长不会想,佐佐木九右卫门的话中,包括他白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