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家里,心还在晾晒场上,臧佰传忧心忡忡,冷惠敏他们怎么样啦?她真的能说出来刘哑巴在哪里吗?说不出来结局可想而知,说出来结局也相同。宪兵到处找刘哑巴,你三闺女知道他,那你咋说清楚跟刘哑巴的关系呢?佐佐木九右卫门宣称刘哑巴通匪,跟通匪的人刮连上会有好果子吃?臧佰传大惑不解的是:三闺女怎会知道刘哑巴的下落?当然,你无法让一个人超自然,冷惠敏确实知道刘哑巴,她的猫半天没回家,村中寻找猫时来到墓地——刘哑巴家,猫蹲在烟熏黑的残垣上。
“花儿花儿,咱回家!”冷惠敏叫她的宠物。
猫似乎要跟主人玩耍,它没像平素那样马上扑过去,而是咪喵叫着将主人引到柴火垛上,动物的顽皮产生了一个故事的情节,冷惠敏听见柴火垛下面的声音,她发现了菜窖,和藏在菜窖里的人,与哑巴交谈是件极其困难的事。
最后,冷惠敏理解了刘哑巴说他病了,家人因他得的病,警察烧他家的房子他也知道,现在没人给他送饭很饿。冷惠敏不是普通村妇,她是报国队的联络员,刘哑巴失踪到逃回村,身上有很多鲜为人知的秘密,宪兵、警察、特务都在找他。
“我发现刘哑巴。”冷惠敏回家对吴相林说。
吴相林在想这个人,佐佐木九右卫门做事背着他,因为自己不是副村长的心腹,寻找刘哑巴之初自卫团长不知道,近期才知道,而且日本人发疯似的找他。宪兵、警察翻遍村子,连自卫团部都翻了。
“在哪里?”他问。
“他家菜窖里,病得很重。”
“刘哑巴知道不知道他的家人都病死啦?”
“他知道。”冷惠敏分析道,“看样子一直藏在菜窖里,不见阳光脸白纸一样没血色,已经很多天没吃饭,菜窖里有些糠萝卜救了他的命,要不的早饿死了。”
“他的家人都死了,没有人给他送吃的。”吴相林说,“出菜窖来就得给逮走。”
“我给他送饭。”她说。
妻子要给刘哑巴送饭,救一条生命他没反对,放心不下的是到处是警察、特务,还有数不清日本人的眼线,一旦给发现,她受牵连……他关心道:“送饭你要小心啊,别让人看见。”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她说。
冷惠敏是报国队的交通员,警惕性没问题,她做这类事他还是放心的,妻子拖着一天沉重一天的身子,行动不方便。吴相林争着替她,说:“你做饭,我去送吧。”
“不行,你目标太大,太显眼。”冷惠敏没说日伪特务盯着他,吴相林心里明白,村中有点职务的人佐佐木九右卫门都安排人暗中监视,村长亦如此,“我的身份不会引人注意,还是我去。”
瘟疫不是上帝,它谁都不怜悯,冷惠敏几次送饭染了病,最后一次送饭发现刘哑巴死啦。他生前比比划划说他的遭遇,可惜她不懂哑语,自然听不全,还是得知一个惊天秘密:刘哑巴从四平街逃回,是旋风把他卷出来,家人把他藏在菜窖里,在四平街准确说是交通学校里,日本鬼子往他身上扔跳蚤,同村的阴天乐也给跳蚤咬死。
“跳蚤咬死人?”吴相林不相信,从来没听说过。
刘哑巴亲口讲的,冷惠敏认为自己绝没有理解错,他们缺少医学知识对此问题费解。
报国队攻进村,程笑梅特意来看冷惠敏,发现她气色很不好,只往女人闹小病(小病:妊娠反应。)上想,她怀孕已显怀(显怀:怀孕肚子隆起,也称显肚儿。),问:
“身板子挺汹势,几个月啦?”
“五个多月,快六个月。”
“注意保养。”程笑梅关爱道。
“舅母,有个情况向你汇报。”冷惠敏讲了刘哑巴的事,最后说,“跳蚤能咬死人吗?”
沉默半晌的程笑梅说:“能咬死。”
冷惠敏摇头,她还是不相信。
“惠敏,你记得日本鬼子老鼠出荷?”程笑梅问。
村上给各屯摊派任务,警察所长亲自抓老鼠出荷,因叫自卫团抓老鼠,吴相林顶撞了白所长,两人仇仇的。冷惠敏说:
“要活老鼠,大汽车拉走的。”
“要活老鼠为养跳蚤,然后再放跳蚤咬人。”程笑梅看穿日本鬼子的歹毒之心,时间紧迫来不及向她说明更多,嘱咐道,“惠敏,我们这次弄走粮食,鬼子不会善罢甘休……你要格外小心,停止一切情报搜集活动,安心在家等待猫月子。”
如果当天冷惠敏说自己发烧,程笑梅会讲到百思笃是怎么回事。她没讲,程笑梅也没往那方面想。
臧佰传忧心忡忡,他倒是断定冷惠敏得了百思笃,症状像,但他不知道她接触了刘哑巴而染病。刘哑巴给日本鬼子放跳蚤咬的细情他不知晓,村子因刘哑巴带回百思笃,造成瘟疫在架火烧流行的史实,若干年后三江县志有所记载,只是文字很简单,半文半白的文章不足一百字。
臧佰传忧虑冷惠敏的性命,叫管家杨继茂去哨听她的消息,管家回来说:
“刘哑巴死在自家的菜窖里。”
“三闺女呢?”臧佰传关心冷惠敏,刘哑巴他不关心。
“相林背她回家啦。”
“日本人放他们走的?”
“是,东家。”管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