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不明白,太君。”白所长说。
炮楼里有些发霉味儿,有几颗蘑菇从一个横木上生出来,嫩嫩的鲜艳。佐佐木九右卫门放置一种野香草,他嗯了声。
“冷惠敏会不会跟刘哑巴是同党啊!不然她怎么知道他藏在那儿。” 白所长杵坏(说坏话)道,“吴相林也可能参与其中。”
佐佐木九右卫门根本没拿警察所长的话当话听,抽搭鼻子四处闻,他今晚要做一件事,那事有香味缠绕更美妙。
“太君,煮熟的鸭子别飞喽。”
“你闲得没事。”佐佐木九右卫门责怪警察所长,他极不愿意谈这些,“你以为活鸭子就能飞出部落村?我们的宪兵,你的警察都是吃干饭的?”
白所长收了话题,他发现副村长目光游移,心有旁骛,知趣地说:“我回去了,太君。”
佐佐木九右卫门叫白所长调查攻村劫粮的是什么人,刘哑巴的事不要再谈了,怎么样处理,宪兵自有安排。副村长的态度很明确,不让他插手刘哑巴的事,再掺和找没趣儿。
“又想啦?”白所长猥琐道。
警察所长今晚本来是讨好,结果吃了闭门羹,揣度佐佐木九右卫门对刘哑巴话题感兴趣,事与愿违。讨好也是一门学问,副村长今天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坐根儿(根本)就不该提这事儿。
回到警察分驻所,水裆捂着屁股,刺刀戳的伤口还疼,眉飞色舞道:“所长,有戏啦!”
“啥戏?”
“前架火烧屯的左福林来举报,办公室里等你。”水裆说。
这是个好消息,举报的东西警察欢迎。一个不缺少出卖灵魂人的时代,村民左福林来检举领赏。白所长没回来前,他问水裆:“那天你翻译日本人的话还算不算?”
“咋不算?太君说话算数,吐口唾沫落地是个钉儿。”水裆捧臭脚道,“你说哪句话吧。”
“就是‘谁讲出攻村劫粮的是什么人,奖励两千元外加三头牛一挂车’,还有没有这回事?”
“怎么,你知道什么人攻村劫粮?”水裆讽刺道,“没看出来,你还真敢想。”
“小瞧谁呀?我还真知道。”左福林道,口气高傲。
“牛烘烘啥,知道说吧。”水裆绷直腿显得利整些,尽量使自己像警察。
“跟你说?哼,扯!”左福林赖相十足,他没把水裆看在眼里,“要说我得跟你们所长说。”
水裆被小瞧不舒服,偏巧屁股伤口又疼来,心里抱怨老虎欺负自己情有可原,顺着垄沟找豆包吃的人也敢小瞧自己,他刚想发火,听见所长的脚步声,怒火顿然烟消云散。
“哪个屯的,叫什么名字?”白所长问。
“前架火烧,免贵姓左,名叫福林。”左福林认真回答。
“你举报什么,说吧。”白所长说。
“所长,你们……悬赏还好使吧?”左福林问。
“好使。”
“我认出进村整粮食的一个人,说出她给不给赏金?”
白所长一听大喜,说:“给,一定给,说,快说。”
“扎彩铺的程铺主。”左福林说。
程笑梅进村有防备,怕给村子人认出来,特意做了头套,在装粮食时她摘下一次,时间不长竟给左福林看到。听见枪声马蹄声,老实本分的村民都躲在屋里,子弹不长眼啊!左福林是什么人,他想:胡子来抢劫,总会掉什么东西,捡点洋落儿。于是他出屋,偷偷来到抢劫现场,凑巧看见摘掉头套的程笑梅。
“你肯定是程笑梅?”警察所长问。
“没错儿,是她。”左福林肯定道。
白所长说你回吧,左福林没动地方。所长问:
“还有事儿?”
“所长不好意思,我、我的赏钱呢?”左福林以为说完立刻拿到现金,出门时跟老婆说你准备槽子,老婆问准备槽子干啥?他说喂牛啊! 老婆讥笑他,牛?哪来的牛啊!跟你过了大半辈子,没见过一根牛毛,还牛呢!他粗俗道:你没见过牛?牛子可见过你!老婆说就你那牛子还提呀,早老掉牙啦!(东北乡间管男人的阴茎叫牛子。)他说我真的去牵牛,你等着吧,还有一挂车呢!
“你举报的需核实后,方能兑现。”白所长说完朝外轰人,“回家去等信儿,我还有事。”
“走吧!”水裆把左福林推搡出去。
攻村抢粮的人中有程笑梅,这是条重要线索。白所长决定即刻去见佐佐木九右卫门,要抢这个头功。
“所长,这么晚你去哪儿?”水裆问。
“咋地?还得你批准?”白所长讽刺他一句。
“不是,我寻思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我跟你去。”
“你在家睡你觉吧,我自己去。”白所长说。
远远见炮楼有灯光,白所长紧走几步,赶在佐佐木九右卫门睡觉前,向他报告效果更好。望见灯光到炮楼前的一段距离中,出现了意外情况,在自己的前边,有一个身影,也是去炮楼。
“谁呢?”白所长总是往案情上想,“杀手吗?”
瞬间他否认了自己的想法,那人怎么看都不像刺客,因为她哼着歌谣:
黄豆粒儿圆又圆,
养活丫头不值钱。
三块豆腐两壶酒,
送到婆婆家门口。
婆婆说,
脚又大脸又丑;
公公说,
留着吧留着吧,
烧茶煮饭也用她。
有刺客唱着歌谣去行刺的吗?而且还是女人。白所长听完歌谣彻底否定了,往下是跟踪,女人在他预料中走向炮楼,他知道她是谁了。联想到佐佐木九右卫门炮楼里布置野香草,觉得自己该转身回去了。
白所长那夜没去炮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