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激情

多餘而又不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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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在世上忙忙碌碌地要幹許多活兒,有些是為了生存必須幹的,有些是為了某種責任或義務去幹的,有些是為了追逐名譽金錢去幹的,有些是被“命運”安排了不得不幹的,等等。以上諸等從某種意義上說都是被動式的、,還有一種活兒,是憑自己的心喜歡至極了才去幹的,完完全全是主動式的。

人生在世,倘若命運安排你於的、為生存而幹的、為責任為義務為名譽為金錢去幹的活兒,又恰恰是心裏最喜歡的活兒,恐怕這個人是無比幸福的了。當然萬事古難全,如此稱心如意的境況甚少,人大多是在不盡如意中盡量地尋求滿意罷了。因之喜歡去幹的活兒,幹起來身心愉快,能陶冶性情;你不幹它你當然也能活得不錯,而且也無良心的不安,抑或什麽人的逼迫,因此,這種活兒幹起來往往容易幹好,卻又極願意花些力氣去幹,恰如順風行舟一般。又因之僅為喜歡了才去幹,無甚其他功利心,故而往往少實用價值,不過你也不會為此而動搖的。對於人生來說,這種活兒看似多餘卻又不多餘,猶如一張臉上, 目能視、鼻能嗅、嘴能說、耳能聽,那麽眉毛呢?無眉毛照樣能視能聽能說能嗅,看似多餘了的。然而,你且把它剃去了看看?渾身地不舒服,左右不像一張臉了。你方才明白,這眉毛實在不多餘了。打個譬喻,或許不很確切。

觀賞國畫並偶爾習之即是我生活中多餘而又不多餘的“眉毛”。我無須靠賣畫換錢度日,亦不想成為名揚四海的畫家,更無什麽東西逼迫我作畫,細細想來,僅僅因為喜歡而已。這喜歡從何而起無從追根溯源,隻還記得少小不懂事時蹲小書攤,看那小人兒書上栩栩如生的多情公子窈窕淑女每每如醉如癡,並依樣畫葫蘆地描畫下來。我記得有個叫董天野的人畫的連環畫特別使我人神,那些長袍水袖的小人兒情態萬種,呼之欲來,實在惹人憐愛。小學裏我畫古裝小人兒是很有些名氣的,過年的時候畫了贈予要好的女友,都十分珍貴的樣子。1968年,我去安徽黃山茶林場落戶,出發前夕,父親送我一本清代董熊所作的梅花冊頁,他是從舊書店裏淘來的,跟現在比比價格簡直是便宜透了。父親叫我空時臨摹梅花,起初,我並不解其中真意。那本梅花冊頁每幅不過尺半長寬,墨骨花朵兒,疏密隨意,確實耐人尋味。工餘下來,我常於木箱壘起的書桌上臨摹,漸漸有許多得益,畫那姿態萬千的梅花使我時而張惶時而渺茫的心境得以寧靜。在黃山的山溝裏呆了六年,抬頭見山,抬腳登山,生活雖是清苦,那山景卻是引人著迷。我所在的生產隊三麵環山,雙溪夾流,若不是接二連三的什麽運動弄得一百多號人哭哭笑笑無片刻安生,倒有點“世外桃源”的味道了。我因喜歡山景,閑暇時便在紙上亂塗亂抹,總是畫不出山景的精神,常常惱恨至極地摔筆。不久有著名山水畫家應野平老先生率一幫學生到農場來體驗生活,我像鐵釘遇著磁鐵似的跟著他轉,隨他在大山裏跑來跑去,看他的筆在紙上隨意攝下處處山景,拚命記,暗暗地仿效幾下,略有茅塞頓開的感覺,仍不能筆隨心意。應老先生後來送給我一把畫扇,待我結婚時他又贈我一橫幅山水畫。此後,我有幸調回城,在機電設計院做描圖工,此圖非那圖也。那時父親尚健在,常有許多畫友上門做客,一起盡情喝酒,喝得醉醇醇的,便研墨鋪紙揮毫作畫,十分地痛快。我看著羨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