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身份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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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深刻於石頭,有永遠的意思。上帝似乎總想置我與我的願望背道而馳,讓我的莊銘時代那麽短暫,而且知曉的人寥寥無幾。但是,當銘記一頁頁篇章積成一本厚書的時候,關於莊銘的記憶卻比任何一個時代都血性濃烈,趨近並超過了我的願望。這要歸功於南苑那次白刃戰,白刃戰徹底將我以前身上糾纏不清的兩種東西分裂開來,將我變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一個是殘留著白刃戰中掄棍子時的癲狂、勇敢而好衝動的人;一個是保持著以前慣性的優柔懦弱的人。這兩個人有時會麵對麵地搏鬥,前者總是戰勝後者,甚至能聽到前者靈魂發出的報仇雪恨的尖叫。這尖叫讓我激動,讓我發狂,讓我頭腦發昏,做出了幼稚、極端的事來,包括殺漢奸解玉桂,包括一個人徒步找抗日隊伍。

先說殺漢奸這件事,明顯帶有癲狂的特征。

齊老爺在失去兩個兒子的當天夜裏,帶著莊上的男丁出去揀了大量的武器,在莊上成立了地方抗日武裝。齊老爺足智多謀,讓三兒子齊占山帶著青壯男丁在高粱地裏練兵備戰,讓五兒子齊占河在距齊家莊三裏多路的草堂鎮開了藥材鋪子,收集情報,他自己在家坐鎮,穿針引線,製定戰略。

草堂鎮是一個以進行藥材交易出名的鎮子,空氣整日裏彌漫著藥材辛辣的氣味和騾馬糞便的臭氣。齊老爺給我派的活是躲在店鋪後院的屋裏,接待由五少爺驗明正身後領進來的線人,問清楚記錄好,然後根據情報的估計價值給來人賞錢。有幾次鬼子在回兵營的半路上遭到伏擊,均是這裏提供的情報。可以說,我的特工生涯從這個時候就開始了。齊老爺說我細心、冷靜,對分析情報有天賦,但我知道齊老爺讓我幹這個的主要原因是認為我膽小,我不敢向敵人衝去,他的兩個兒子死了,而我好好地活著就說明了這一點。齊老爺不知道我已分裂成了兩個人,他看不到那個癲狂的人正潛伏在懦弱的人之中,瞪著眼睛等機會要為懦弱的人雪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