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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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看見“西安狄山監獄”六個黑色大字時,我以為是在兩年前。兩年前,我頭上的傷沒有好利索,恍恍惚惚被押到這兒,那次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李秉儒指著“獄”字說,“你看,狼、言、犬,把言押在中間,古人多會造字啊!”這次我突然感到即將在我眼前消失的風景是那樣美麗!來自秦嶺山區的風仿佛長著一雙隱形的翅膀,掠過彈性十足的麥穗梢頭,拂動起漣漪般的淺綠與深綠相間的波浪。麥田邊那幾棵年輕的白楊,翻動著一麵是翠綠一麵是灰白的手掌,發出嘩嘩的清脆掌聲。關中大平原這隨處可見的普通景色,此刻讓我熱淚盈眶。

黑色的大鐵門嘎嘎叫著關上了。裏麵的世界是一片被高牆鐵絲網圍起來的牢房,牢房是灰色的,一長條一長條排列著,如一條條僵死的灰色大蟒蛇,牢房上那一孔孔黑色鐵柵欄小窗如蟒蛇身上雕刻的花紋。也像蛇一樣,每一排牢房隻有一個門,在最東麵,修著門樓,灰色鐵門的上麵一左一右安著兩隻巨大的圓形玻璃燈,玻璃燈在門樓的陰影裏反射著陰沉的光,這樣,就更像條蟒蛇了。卡車停在了第一條蟒蛇前。

方臉解放軍放鬆了繩子頭跳下車,放下擋板,喊道:“下來,按順序一個一個往下跳!”罪犯們的手在背後捆著,跳的時候不容易掌握平衡,方臉解放軍站在旁邊會及時扶一把,這讓我想起在軍校練跳車時,劉孟廉站在下邊守護著同學們的情景。

等人下完了,方臉解放軍拉著繩子向蛇頭走,亂糟糟的隊伍很快變成了一條直線。這些罪犯穿的是綠的綠、灰的灰,從哪方麵看都像秋後的螞蚱,用繩子穿起來就成了螞蚱串。

蟒蛇張開了大口,三個分別拿著鑰匙串、紙夾子和抹布的解放軍出現在裏麵,方臉解放軍跟著這三個解放軍,牽著螞蚱串走進了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