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当代作家丛书·杨映川卷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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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位姑娘是晚上上门的。她体形丰满,笑容灿烂,在小花园里拉着我的手,亲切地聊家常,像早就认识我似的。我喜欢她亲切的笑容和温暖的手掌,我们聊了许久,后来我四处寻找肖鱼剑,想让他见见人,可哪也找不到,到车库看他的车子已经不在了。

累了一天,我全身酸痛,躺在沙发上等肖鱼剑。 肖鱼剑凌晨才回,一身的烟味。我起身迎上去问,怎么没见完人你就跑了?肖鱼剑说,谁有那么多时间陪你干这种无聊的事情。我心虚了,声音怯怯地,人家是想要你帮把把关,我怕跟表哥交不了差。对了,你到底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肖鱼剑说,别再说瞎话了,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吗?你哪是为你什么表哥找对象,是在试我吧!你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吓坏了,没想到肖鱼剑识破了我的把戏,我只有实话实说了。我说,鱼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究竟喜欢哪类女人,我就……肖鱼剑冷笑一声打断我的话,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索非·玛素、泽塔琼斯、马艳丽、朱茵这些明星,还有楚楚连你的同事苏锦都是天生丽质的大美人,只要是漂亮的女人我都喜欢。现在你知道我的想法了,你打算再干些什么蠢事呢?给我安排情人,还是自己去整容……

我经常到江边看水。七八月间,正是洪汛期,我的忧愁如眼前惊涛拍岸的江水,如果找不到一个突破口,**的洪水会将我陷于灭顶之灾。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我们从来不去想,因为没有站在极限的边缘上。可一旦立于极限的边缘,没有退路,没有前路的时候,我选择一个动作,跳,跳下去,万丈深渊,万劫不复都要往下跳。置之死地而后生,像凤凰涅桨。

我终于悟到了,大千世界美不胜收,如果只取其一,势必会失去千万。我要将天下美色融人身心,尽现万种风情。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战胜一切,才会无所畏惧。

世间没有一个女人能实现这个目标,而我必须要实现它。哪怕它是珠穆朗玛峰峰顶上的一朵雪莲,我也要将它采摘到手中。

雾水很快散去,吸尽水汽的太阳饱满地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我不敢与它对视,低头小心地将身影藏在树影中。这是一段开阔的路,树木稀稀疏疏,树影也斑斑驳驳。我躲避阳光像躲避雨滴,脚步在树影上跳跃。这一来,我的汗水倒变成了雨,一滴滴有力地砸到地上,将浮尘砸出一个个小坑。我掏出水瓶,头仰得太高,喝得过急,一不留神将水喝掉大半瓶。走了那么久,还没发现水源,得省着点,我把水瓶盖拧结实,放回包里。

影子变成脚下的一小点,是正午时分了,我的眼睛被强烈的光线刺得泪水涟涟,鼻孔里喷火喷雾。远处的山峰似乎永远跟我保持一段距离。我踞起脚尖,手搭凉棚,左观右瞧,在不远的一处低洼地发现一片芭蕉林。哪来这么大一片芭蕉林?不像是野生的。我钻人肥大的芭蕉叶遮挡的绿色天地,一串串果实垂掉下来,这让我想起故乡的歌谣:“什么结果一条心?”我挥动蒙古刀研下两张碧绿叶子铺在厚厚的枯枝败叶之上,人躺上去,绿床又软又凉,不欠不觉疲惫随同草间的蚂蚁一道爬上我的眉梢。

我是被人的呼喊声弄醒的。这一觉睡的时间很长,日头已经偏西,山岚又慢慢起来了。朱好的声音和野地里的虫子以同一科频率响着,后来变成多重奏,石伯的、石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听声音,他们一会离我很近,一会又离我很远。让他们找到就耀了,我懊恼睡过了头,爬起来,猫着身子,往芭蕉林的深处逃窜。我心存侥幸,朱好懒惰,石伯老朽,石求蠢笨,他们不一定能找到我。突然我听到几声汪汪的狗叫,我的侥幸心理被这只狗一口吃了:狗是石求养的,名叫阿黄,是一条又脏又臭的大黄狗,每天在庄匡里追鸡逐鼠。石婶做的饭我不爱吃,经常偷偷地扔给它。这只沐黄狗吃了几回食,认亲,每次见到我都不顾一切冲过来朝我摇乓巴,围着我兜圈子。

一条黑影踏着一串沙沙的脚步窜到我脚边,带来一股擅腥味,我飞起一脚,汪的一声,阿黄翻了个筋斗。随之而来的石求定住了,傻傻地看着我,不敢动。这个19岁的孩子一直怕我,因为有一次我捉到他躲在树丛中拿着朱好的内衣在裤档上蹭。僵持了半分钟,朱好从石求身后冒出来,上前抱住我说,青琴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们找了好久,都快急死了。说这话的时候她抽空打了个哈欠。我才不相信她说的,她巴不得我永远不回去呢。我说,滚开。朱好说,行了,别闹了,回去吧,不然我要通知鱼剑哥了。她不提肖鱼剑还好,一提就燃起我心头火。 肖鱼剑什么时候变成她的鱼剑哥,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要通过她来告诉肖鱼剑了?我掏出包里的蒙古刀,在朱好眼前晃了晃说,你再不走,我就划花你的脸。朱好惊叫躲到石求身后。我喜欢看她这副模样,她不就是长了一张粉白的脸蛋吗?把它划花,什么都没有了。我狰狞地笑着,又往前走了一步,一双粗糙有力的手从身后伸过来将我手中的刀子夺下,不用看就知道是石伯那双每天搬动盆栽的手。小琴听话,跟朱好回去吧,那些紫色的飞莺花开了,你不是老等着看这花开的吗?石拍说。我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回去的,你们说什么也没有用。石作朝石求点头示意,说还不快去背琴姐。石求得令抓紧我双手把我扛起来往他背上放,好像我是一只麻袋。我踢蹬着,石求毅然不动。我抓他的背,指甲深深陷人肉里。我拉扯他的耳朵,咬他的肩膀。可我始终还是在石求的背上。我扯开嗓子大叫,芭蕉林里仿起一只长尾巴的鸟儿,鸟儿展翅飞向夜空,白色的尾巴在半空中戈!了一个半弧形,我仰头向着鸟儿飞翔的方向叫喊,期盼鸟儿将我郎呼唤带到那遥远的山上……

被石伯他们从半道上截回来我大概睡了三天,睡得全身的组骨散得像一把破蒲扇。我爬起来换好衣服,却发现鞋子没了。沐好把我所有的鞋子收了起来。而且,更让我生气的是,窗台上没难飞莺花。 肖鱼剑交待过朱好的,每天要在我的窗台上放一盆飞查花,可今天没有。我把桌上的花瓶扫到地上,扯着嗓子喊,朱好,你这个妖精,把我的鞋子藏什么地方去了,赶快给我拿出来!

朱好慢腾腾地爬上楼,仍旧是哈欠连天,拍拍嘴巴问我想到哪里去。

我说我要去看蓝色的飞莺花,你把我鞋子拿来。

朱好踢踢踏踏走了半天,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双拖鞋。我说,我不穿拖鞋。朱好铁了心和我过不去,懒洋洋地说在院子里转转,穿拖鞋就好了。我跳下床,猛推朱好,趁她立足不稳,我把她脚上的鞋子套到我的脚上,大摇大摆下楼。朱好低头满地找鞋,慌忙中只能套上我的拖鞋追赶我。

朱好是肖鱼剑在报纸上招聘来的。半年前,自从我有了那个计划,我就从城里搬到青琴庐来居住。因为我坚持一个人来,肖鱼剑担心我没说话的人,太闷,就招一个高学历的人来陪我。 肖鱼负开给朱好很高的薪水,朱好算得上是个高级保姆了。朱好不是祀漂亮,但她的皮肤特别好,细腻光滑,哪怕针尖大的斑点都没有‘我有一次忍不住夸了她。朱好抚摸自己的脸蛋说,这是爸妈给的,我从来不用化妆品。骄傲从她的嘴角流出来。我又说,如果你跳鼻梁再高一些就好了。朱好马上捂住鼻子。女孩天生就知道自己哪个部位不得分。我说现在做鼻子很简单的,跟割双眼皮差不多。我用手点了点鼻尖底某个位置说,就在这切开一个口子,然后把侣体塞进去,手术就完成了,如果不合适,马上可以取出来重新再嘟减假体。我说得轻轻松松,好像我是个美容大师,其实这些东西我都是从美容杂志上看来的。朱好看到一线希望,松开捂着鼻子配手说,这种手术安全吗?我听说经常有事故发生。我说,那就看斤人的运气了,大多数人都没事,有些人晦气,偏偏会出事,鼻梁穿孑!流脓,有的甚至眼睛瞎掉了。朱好惊恐地瞪大眼睛。在我看来浅朱好这样的人一个希望,又把这希望掐灭是再痛快不过的事情。

朱好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看得出来,她觉得我配不上建鱼剑,在她眼里肖鱼剑这样的成功男人应该拥有一位美丽聪慧的娇妻,就像她那样。而像我这样的女人,即使呆在屋子里磨豆腐,脸上也要盖着布。朱好经常跟肖鱼剑通电话,每次时间都很长。她在电话中没少打我的小报告,我有一段时间叫她’(环,她在电话里给肖鱼剑说我不把她当人,她好歹是个本科毕业的高材生,没有卖身到我家做奴隶。电话那头的肖鱼剑不知道说了什么劝她,她味味地笑,身子一个劲地向后仰,像一克风雨中的柳树。电话那头是我的丈夫耶,朱好,你要不要脸?要不是我怀着远大志向,发誓没有实现之前不与肖鱼剑见面,我早找肖鱼剑理论了。其实真等到那一天我也不在乎这些了,肖鱼剑会完完全全地属于我,即使那爱是水也不会有一丝的渗漏。

我朝花圃的方向走去。前两年这里搭建起温室,一年四季鲜花盛开。石伯把花侍弄得很好。如果说我在这里居住还有一点乐趣,乐趣就是来自这花圃。观花之余,我得出一个结论,没有不美丽的花,这和人不一样。

朱好朝花圃里探头,见石伯呆在里面,放心走了。石伯正在给花盆施肥,看我走进来赶忙起身拍拍手,说起来了。我点点头说,我是来看蓝飞莺的。石伯把我领进内室,我匆匆看了一下新品种蓝飞莺就从花圃里出来了。刚走两步就发现石求及大黄狗跟在后面,我往哪走,石求总是跟着我。我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石求说,朱好姐让我跟着你。这个死丫头,自己在屋子里偷懒,却让石求跟着我。我说,石求,你怎么叫朱好做姐姐呢?难道你不想讨她做老婆。石求说,不,不。我说,不想,嫌朱好长得不漂亮?石求带着大黄狗狼狈逃窜。我捂着肚子大笑,我对着石求的背影喊,石求,别怕,我找个时间帮你跟朱好提,她一定愿意嫁给你。石求的身影早已没人远处的松林里,大黄狗不识时务地汪汪叫,像是替石求作答,我的眉头皱起来。

我悄悄上楼,看朱好在干什么。听到书房里有患寒率率的声音。我拉开一道细小的门缝。朱好躺在我的摇椅上,脚下垫得舒舒服服,茶几上还搁了一小碟开心果。我猛地一脚瑞开门说,你在这干什么?朱好跳起来,手上的书掉到地上,《蜀山传》,我的宝典之一。我扑上前拾起书本,眼睛盯着朱好,看她是否发现了什么秘密,朱好的脸上没有秘密。我说,以后你再敢碰我的书,我就砍断你的手。朱好一步步退出门去。我搜索书架上的书,这里是清一色的武侠书,《断肠花》、《寂寞高手》、《伤心箭》、《武当异人传》、《神相李布衣》、《如来八法》··…它们都在,我找到《蜀山传》原来的位置,插回去。

我推开窗户,把撕成条、绑成绳的床单一头绑紧在窗台上,另一头抛出窗外。床单在掌心拉锯,脚落到地上,我舒张辣痛的手掌,观看四周。夜深人静,近处没有一丝光亮。而远方,在山巅与天际的接壤处透露着流水般的亮色,有这点光足够了,朝它前行,我就能到达目的地。

前次把我从半道上截回来,石伯他们多长了几个心眼,每天,他们的视线如一张网把我的一举一动都罩住。即便我上厕所,石婶也会有意无意地在门外打转,隔着门和我聊天,好像我会从下水道逃跑似的。只有在夜晚,他们才会放松警惕。因为他们知道我胆子小,天一黑从不敢下楼,每天晚上石伯给楼下大门上好锁后,拍拍大黄狗的脑袋交待两句,以为一切都踏实了。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会在黑夜里潜行,事先还将大黄狗药死。

这次上路我什么也没带。得了前次的教训,我不敢做任何停留,一路疾走,树枝划破我的皮肤,硬石磕掉我的脚指甲。天蒙蒙亮时我掉进一条河里。我不会游泳,在河里无助地挣熟,冰凉的恒水渐渐浸没我的头顶,突然间有如神助,我醒酬灌顶,从水中一廖而起,甩开手臂大力划水。我爬上岸,衣服一路滴水伴我前行。

我不饥不渴就这么走着,把美景一一抛到身后。我拨开纠纪的藤蔓,踏进尺余深的腐叶,惊起飞鸟无数。走着走着突然前面移有了路,一面如刀削般的悬崖把去路拦腰截断了。我找来尖利的石头,像啄木鸟一样地将七八棵手臂粗的树木所断。我手上磨出的血沽满了树身,我一点没觉着疼痛,我把这当作考验。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野藤把树木捆成一架简易的梯子,我蹬着这把简易的梯子,快要登上悬崖顶的时候,藤断了,梯子散了,我从高高的悬崖壁上摔下来,半空中我被一只手托住,把我送上山的最高处,飘飘乎乎,那一定是神仙的手。

神仙助我一臂之力,我终于到达山之巅。从高高的山上看我的青琴庐就像一粒尘土。一块熠熠闪光为云气所围绕的玉壁隐藏在万花丛中,那些云气是仙道刚刚离去的气息。我奔向玉壁,却身陷花丛。花丛以八卦布局,让我失去了方向。我竟然看到几株飞莺,看来它真的是奇花。花香浓郁,我昏昏欲睡,坐到地上等待日出。夜露将我的长发浸湿,我的身体冰凉如水,当它渐渐温暖的时候,我知道太阳出来了。我朝着日出的方向,穿越花丛,到达玉石脚下,我甸甸在地,手不停地抚摸这圣洁的玉。我像一位瞎眼的信徒,跋涉千里终于找到我的圣墙。我抚摸玉石上形状古怪的蛾鲜文,这就是我愿用生命换取的易容术,我终于得到了它。

从早上看到晚上,从晚上又看到白天,玉石上的蟒鲜文动起来。我身上的血液跟着奔腾不息,在我的身体内焦躁不安地攒动。眉心跳了一下,百会跳了一下,每个穴位不停地跳,像车轮在转。我坐到地上开始吸气吐纳。让躁动不安的心平息下来,让奔腾的血液缓缓地流,四肢化为山林,身体融人大地,我的额头和嘴唇开满了鲜花。我不知人间岁月,我的肉体和初生的婴儿一样纯洁,我的容颜和水晶一样空灵。只要我的心有所动所想,立即外化为我的形容。易容术,我终于修炼成这门绝世的技艺。从此天下无敌。

我回家了。在路边的清潭中,我停下脚步,闭上眼睛,默念索菲·玛素的名字,潭水中立即映出索菲·玛素清瘦的脸,一双略带忧郁的大眼睛。我还想到了楚楚,楚楚的圆脸在水中疑惑地盯着我。我拿起一块石头投人水中砸碎这张脸。所有的影像沉人水中,我惟一看不清自己的脸。

石伯、石婶、石求、朱好全都聚集在客厅里,他们围成一个逼圈,圆圈的中心是肖鱼剑。

朱好说,这几天,我都快累死了,青琴姐没有一会儿安静,稍不留神她就往外跑,爬到树上,在草地上打滚,还往水塘里跳。前丙天她从乱石堆上摔下来,把手都弄断了。我觉得她现在的情况廿前一阵子糟多了,还有暴力倾向,石求的狗也被她下药弄死了,发吧,石求?

石求不回答朱好的问题,转头看他爸。

石伯摇摇头说,小琴的整个情况是不太好。

石婶叹了一口气说,她几乎不吃东西,瘦得只剩下个骨头架子了。

朱好说,要不把青琴姐早点送医院,就怕以后出岔子。

肖鱼剑烦躁地站起来,在大厅里走动,说我是不会把她送医麟去的,我不相信她有病。我让她住在这,就是希望她能在安静的歹境中一点点好起来,你们难道替我分些忧都叫苦连天吗?肖鱼金的声音很大,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肖鱼剑的声音低下来,说过两笋我会带医生进来给她再检查一遍,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

我坐在房子里等着肖鱼剑。今天下午他就到了,不过我没不立即见他,我把他关在门外,让他晚上再来。现在的我已不是从育的我,我已经脱胎换骨,我随心所欲地改变相貌就如同德遥控器扛电视频道一样简单,天下的男人见到我都会迷恋上我,不过,我万爱我的肖鱼剑。我要给他一个惊喜,我要让他为我骄傲,我要让们从此离不开我半步……

肖鱼剑的手在房门上轻轻叩了一下,门没锁实,吱呀一声门于了。门道的地毯上洒满了粉的、白的、紫的飞莺花朵儿,肖鱼剑白脚踏上去,花残了,香却更烈了。房里没有亮灯,借着窗外溢进歹的月光,循着花香,肖鱼剑走到床前。罗帐飘飞,隐隐约约的呼息声,肖鱼剑觉得自己被火燎着了,哗的一把掀开帐幕。

我知道肖鱼剑进来了,他的呼吸灼烧着我的面颊。我一手捂着脸,一手放在床灯的按钮上。我要等待那一刻,那一刻我要在灯光下绽放,迸发,宣布我的再生。

灯亮了。我以绝代风华迎接我的爱人。静静地,一切静了下来,好像空气凝滞了。我等待的那一刻迟迟没有到来。我睁开眼睛,正对着肖鱼剑瞪得大大的眼睛。这早在我的意料当中,刺伤他眼睛的不是突然亮起来的灯光,而是我的容颜。我对肖鱼剑笑了,那笑容一定比世上的所有花朵都要美丽。但是,肖鱼剑突然翻身下床,踢倒了一张椅子,身体又唱地撞到门框上。咚咚咚自上而下的脚步声告诉我肖鱼剑往楼下逃窜了。怎么回事?我赶紧坐起来对准镜子,镜中的脸美丽无瑕依然如故,挑不出任何破绽。对了,原来,漏洞就在这里,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肖鱼剑认不出我来了,他以为刚才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过一会儿他会明白过来的,那时候他该是怎样欣喜若狂呀!我的脸烧起两朵红云,好烫,好烫。

肖鱼剑一口气跑到楼下,心脏还在咚咚地跳动。刚才面对那张苍白如纸、僵硬如尸的脸孔,面对那双深陷发红、尖利发光的眼睛,他的胸口一度憋过气去。这种体验应该是恐惧,肖鱼剑想到一个不祥的词语,鬼,刚才看到的是鬼,绝对不是半年不见的青琴。

朱好从一扇门里闪出来向肖鱼剑招招手,惊魂未定的肖鱼剑看到一张生动的脸。朱好的脸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生动可爱。 肖鱼剑木然地走过去,被朱好拉人房中。朱好关切地说,刚才见到青琴姐了? 肖鱼剑僵硬地点点头。朱好说,别难过了,你已经做了你应该做的。 肖鱼剑捂着嘴禁不住硬咽起来,说你们说得对,青琴的病是越来越重了,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朱好从衣架上把一条毛巾取下来,蹲到肖鱼剑的跟前替他拭泪。 肖鱼剑的脑子一遍遍回放先前的镜头,每一遍都让他稍稍传歇的泪再次涌起。朱好默默地坐在肖鱼剑对面,紧咬嘴唇,好像丁了很大的决心,突然站起来将肖鱼剑的头揽到怀里,像一位母亲拟抱她的孩子。 肖鱼剑像溺水的人手在空中挣扎了两下,就放弃了目前,他实在没有力气逃脱这个温暖的怀抱。

朱好说,鱼剑,我爱你,你这副样子我难受。朱好把头低下去送到肖鱼剑的嘴边,亲吻那张还在抽泣的嘴。 肖鱼剑顿了一下,聋久了,这种感觉久违了,一片丢荒的土地来了拓荒者,哭泣的婴找到了奶嘴,咬住不放了。 肖鱼剑迷失在这温暖的土地中,他感鱿自己膨胀了,似乎就要生根发芽。电闪雷鸣间,肖鱼剑突然想起引么,用力挣脱朱好的怀抱,艰难地站起来,坐到离朱好一尺远的招子上说,对不起,朱好,我失态了……

朱好的脸色绊红,动情地说,鱼剑,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我爱你,你爱我吗? 肖鱼剑说,除了青琴,我不会爱上其他女人,百惜她自己不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朱好的话里带了哭腔,为什么难道我不比她漂亮?

肖鱼剑拍拍朱好的肩,像是安慰,你是个好姑娘,长得也很樱亮,会有一大堆男人喜欢你的。 肖鱼剑站起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拉开门。朱好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挡在肖鱼剑面前,说我知道,你刁爱我是因为我不够漂亮,是不是我的鼻子不够尖挺?我可以马去做手术,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肖鱼剑眼里的惊恐厌恶像箭一样射出来,他推开朱好冲出去冲向车库,打开车门,发动引擎,将车子驶人夜色之中。

石伯一家听到响声披着衣服出来看动静,只见朱好呆呆地立在门边,好像门外的黑带走了她的灵魂。

冰凉的雾气罩住朱好,将她身上的热量凝聚成一片白蒙蒙白水珠,几颗水珠窜人她的鼻孔,惊天动地的几个喷嚏之后,朱好,再在门外呆站着,上楼来推开我的门。

本来我以为是肖鱼剑去而复返,没想到是朱好。朱好坐到我身旁,认真地盯着我看,好像要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她妒忌我,可能还恨我。我看了她一眼,朱好眼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忧郁,这份忧郁比屋外的雾气还要重。我的嘴角掠过一丝微笑,我已经站在山巅之上,君临天下,没有必要跟朱好再计较什么,何况同为女儿身,都不易,本来就应当互相扶助。我说,朱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朱好摇摇头。我说,别骗我了,我送你一本书,拿去好好悟一悟,悟到了你就不会再有烦恼。

我从枕边抽出一本书放到朱好的手上。朱好像一根木头,没把书接住。书滑落到地上,扉页上一个白衣长发的古装女子,裙据飘飘,持着一把剑立在山巅,她的美丽吸引了朱好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