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红阳给蒋进发塞了一些钱说,你的病庄禾已经和我说了,这几天你俩到附近的风景点转转,我安排你住院的事,肾结石不是大问题,能治。
蒋进发推托了一下把钱接过来说,看来我这一趟是来对了,庄禾能有你这样的一个朋友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蒋进发高高兴兴带庄禾上街,逛公园,看电影,每天早出晚归。
徐成发现自从庄禾夫妇来以后,薛红阳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除在生活水准上凡事夸大不说,还变勤快了。下班回来她只惦记一件事,就是做饭菜招待客人,每天想方设法变花样,不弄重复的菜。有一晚上只顾做菜,忘了做饭,菜都上桌了薛红阳才想起来,她面红耳赤婆婆妈妈拽上所有人到外面饭店大吃了一顿。为了还房贷,薛红阳平时挺省,可一晚上花几百块的饭钱,她眼皮不眨一下。
薛红阳还带庄禾去补牙,上美容院做激光换肤。薛红阳还变成购物狂,她给庄禾买了一大堆东西,戒指,项链、皮鞋皮包,比给自己花钱大方十倍。
徐成心里有怨气,他的不满有一部分来自于薛红阳对他的冷落。晚上不在一张**睡,白天也没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徐成跟薛红阳说,红阳,你对庄禾比对你妈还好呀。
薛红阳的脾气好像也变坏了,竖起眉毛说,关你什么事,一边去。
徐成不喜欢薛红阳的态度,十来年不见又怎么样,她是你亲妈还是亲姐?徐成说,怎么不关我的事呢,我们的房子是摸奖摸来的吗,我们结婚了吗?你在朋友面前充大头,虚荣得可笑,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有这个毛病?
薛红阳说,去你妈的,你才充大头,你才虚荣!
徐成快晕过去了,薛红阳,你竟然说粗口!
薛红阳不让徐成继续说下去,把他推出卧室。
徐成怒气冲冲地走进书房,砰地把门关得地动山摇。
过一会薛红阳来敲门,徐成把门打开,薛红阳眼圈红红地站在门口说,徐成,你是不是烦我了?我们可不可以不吵架,不闹别扭,否则以后我会后悔,你也会后悔的。
徐成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女人,每次她说类似的话时他都会觉得心疼,心软,他伸手把女人揽进怀里。
蒋进发一个星期后住进医院,住的不是治肾结石的泌尿科,而是薛红阳在的肿瘤科。薛红阳说,住哪个科室问题不大,只要把病治好就行。
蒋进发在医院里住单人房,吃好,住好,心情也很好。庄禾不来陪他也无所谓。
薛红阳跟庄禾说,我基本上安排好了,过几天我会亲自给蒋进发动手术。
庄禾沉默了,薛红阳的话里有丰富的内容,但她不问,不管过程如何,她只要结果,这是过了十二年好日子的薛红阳应该还给她的。
有一天,一个老师临时和徐成调课,徐成回家打开房门,看到薛红阳站在阳台上,他奇怪薛红阳怎么这个时候会在家里,叫了一声红阳,那人回过头来却不是薛红阳,而是穿了薛红阳衣服的庄禾,脸上还画了浓艳的妆。徐成吓了一跳,站着不动了。庄禾昂首挺胸,态度从容,从阳台穿过客厅,进卧室把门关上。的的笃笃的脚步声还提醒了徐成她脚上穿的也是薛红阳的鞋子。等庄禾再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自己的衣服。
徐成知道薛红阳给庄禾买了很多衣服和饰品,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穿薛红阳的衣服。薛红阳比庄禾高大,那些衣服穿在庄禾身上斜膀歪肩的,很滑稽。徐成觉得这女人有些古怪,他本来就纳闷这么些年从来没听薛红阳提起这个人,这人凭空冒出来,薛红阳偏偏对她好得不得了,那态度感觉离谄媚不远了。
晚上,薛红阳摸到书房来,钻进徐成的被子,徐成乐滋滋抱着薛红阳要亲热。薛红阳紧急叫停说,徐成,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你保管的那本存折,先让我用用。
徐成警惕了,干什么?
我听庄禾说平平手指头很长,我想应该培养她弹钢琴。
徐成跳起来说,还要给他们买钢琴?
最后花这一笔,我保证。
那钱是来交房子按揭的。
先拿出来嘛,过一阵我估计会有一笔奖金拿。
不行,这事你怎么说也不行。如果他们生活困难你救济一些我没意见,可你瞧瞧你买了些什么,戒指顶链,现在还要买钢琴,这些都是奢侈品。你明明是自找苦吃,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日子说得好么滋润,这不是助长别人对你的期待吗?这个烂摊子你自己去收拾,钱我是不给的。
薛红阳说,你真不给?
徐成说,不给。
薛红阳揭开被子就要下床。徐成拉住薛红阳的手说,为了一个外人你要跟我翻脸,我真怀疑你是不欠她什么?
我就是欠她的,没有她,我没有今天,我不会遇见你,和你呆在一起吃饭睡觉**……薛红阳耍泼似地喊。
徐成被薛红阳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形象吓坏了。他更坚定他的看法了,薛红阳和庄禾之间一定有故事。
薛红阳离开后,徐成睡不着,爬起来到楼下散步。楼下小区的石子路他来回踏了几十遍,路两旁修剪齐整的冬青被他扯得走了样,徐成最后决定和庄禾谈一谈,摸摸底,然后再将家里的实情相告。
徐成平时在家的时间比较多,薛红阳上班了,蒋进发住院了,家里经常就剩他和庄禾两个人。第二天早上,徐成泡了一壶红茶,敲敲卧室的门,庄禾打开门看到是徐成说,你好,早上没课吗?
徐成说,没课,我们可以聊聊吗?
庄禾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点头说,可以。
两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徐成给庄禾倒了一杯茶说,你和薛红阳从小就认识吧?
庄禾说,是,我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好朋友。
徐成说,薛红阳说你对她很好,像亲姐妹一样。
庄禾说,她对我也不错。
徐成说,你们好姐妹怎么十来年不联系呀?
庄禾说,红阳考上大学,我没考上就到广东打工去了,一南一北的,大家各有各的事,联系就断了。
徐成心想,高中毕业后这两个人再没联系,那会儿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能有什么事呢,看来是他多疑了。徐成心情放松,战略重点转移到诉苦上。他说,看得出来,你来以后薛红阳很高兴,忙里忙外的,我还从来没有见她这样勤快过呢,平时让她洗一个碗她也要跟我讨价还价。
庄禾说,她命好,嫁你这样一个体贴的老公。
唉,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啊,庄禾,你既然和薛红阳这么好,我想托你一件事,徐成说。
庄禾说,说吧。
我和薛红阳其实没结婚,是她不肯结,我一直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感情你也看得出挺好的。我们虽然不是老传统,可她也不小,30了,我36。以前她老不肯结婚我还以为她是不是有旧相好忘不了,这么些年也没见有人出现,总算有个故人来了,可又是个女的。徐成说着自以为幽默地呵呵笑。
庄禾皱着眉头,这让她很意外。你们真的没结婚?
徐成点点头说,我拜托你有时间劝劝她。
庄禾说,我会劝她的。
徐成说,还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庄禾说,说吧。
徐成说,红阳这个人平时挺谦虚的,不知道见了你怎么回事,一个劲地吹牛,说我们的房子是摸奖摸来的,真不好意思,我们这房子哪里是摸奖来的,前几年付首期的钱还是借的。我想她是想在你这个好朋友面前显摆显摆,表示自己过得不错,其实自己人用不着这样。我说了她几句,她还不高兴,和我吵了一场。
徐成看到庄禾的脸拉长了,心里暗笑,认为庄禾肯定是伸手太多难为情了。他继续说,我和红阳在一起八年,从她还没有毕业就和她在一起,为了能留在本地,她吃了苦,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
庄禾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说,大家都不容易。
徐成听出点挑衅的味道,他瞅一眼庄禾又黑又瘦的脸,一股火从心底窜起来,大家都不容易?难道红阳欠你的?他使劲把火压下去说,红阳还累出个毛病来,现在也没治好——
哦?
这毛病本来不好告诉别人,但你也不是外人了。这段时间你和红阳一块睡,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
庄禾说,没有啊,她睡得可沉了,还打呼噜。
徐成说,那肯定是家里来人,心里踏实了。前些年我搬和她住一块的时候发现她有梦游症,半夜她经常起身到卫生间,把浴缸水笼头打开,然后睡进去,水没过头顶的时候她会坐起来,一会又再躺下去,反复反复……
别说了,庄禾叫着打断徐成的话,她双手环抱,身子发冷,闭上眼睛她轻而易举回到一个场景——她潜入冰冷的河水,在河底摸石头,一块块堆在那具身体上,每一次快要憋过气的时候她才冲出水面……现在,薛红阳是在梦中重复她那时候的动作。
徐成说,我刚开始发现的时候也吓得要命。因为她是医生,我就直接跟她说这事,让她找医生看一看,她却不当一回事。我想她可能担心自己是医生,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治。后来我强迫她到外地找我医生,她和我去看了一次,医生给开了些药,回来吃了一段时间也没有什么改善。其实,医生私底下和我说了,她这病是心理疾病,可能是工作和生活上有压力。所以,这么些年,生活上我尽量不让她操心,可工作上的事我帮不了她,红阳骨子里是个要要强的人,不然也会有这病……
徐成这苦没和别人诉过,也没有机会诉,跟庄禾说着说着动了感情,鼻子酸了。庄禾却站起来说,蒋进发让我给他买双袜子,我差点忘了,我现在得出去买去。说完匆匆忙忙离开家。
徐成看得出庄禾的慌乱,擤了擤鼻子自言自语,看来你还有点良心,如果听了这些还无动于衷,我非把你赶出门不可。
薛红阳说,明天就要动手术了。
庄禾说,你害怕吗?
薛红阳说,我不知道,好像没什么感觉。
庄禾说,你结婚的时候请了多少桌酒席?
薛红阳说,怎么想起问这个?
庄禾说,参考参考,将来我和小石结婚我也要请人,热闹一场。
薛红阳说,是要好好请请,让亲朋好友来闹一闹。当时我们请双方的同事和朋友,一共二十八桌。
庄禾说,你们还穿洋服照相了吧。
薛红阳说,那当然了,花了不少钱。
庄禾说,给我一张你们的结婚照做纪念吧。
薛红阳说,照片?哦,我都只冲洗一张,没多余的,过段时间我把底片找出来,洗了再给你寄去吧。
庄禾说,那我看看相册吧。
薛红阳,太晚了,我们明天得早起上医院,改天再看吧。说完她把房灯关了。
薛红阳第二天早上醒来不见庄禾,以为她下楼去吃早餐,没放在心上。她赶到医院的时候,有护士跑过来报告,今天要做手术的2号房病人不见了。
薛红阳白大褂还没穿上身,冲到2号房,果然,蒋进发不在病房里,床头柜上的杯子和水果还在,但床底下的皮鞋和挂在衣架钩上的皮包不见了。
薛红阳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起变化。她拍桌子吼护士,你们怎么搞的,人怎么会跑了?
护士以为薛红阳是为病人跑住院费的事急的,现在想推托责任,小心翼翼地说,我还觉得奇怪呢,一大早女的来了,然后说带男的出去散散步,因为是你带来的病人,我们也不太注意,没想到他们一出去就没回来了。
薛红阳说,给我查查那男留的家庭住址。
护士在电脑上查找了一会,把蒋进发的家庭住址抄下来给薛红阳。
薛红阳坐的是飞机,她想她肯定比庄禾他们早到。
果然,薛红阳赶到庄禾家的时候,家里只有一个小女孩,正坐在家门口编小蝈蝈。女孩长得跟庄禾小时候一模一样,白白胖胖的脸,水汪汪的眼睛。
薛红阳摸摸女孩的脑袋说,你叫平平吧,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女孩子放下手中的蝈蝈说,我知道,你叫薛红阳,是个医生。
薛红阳吃惊地说,你知道?
女孩说,是啊,妈妈给我看过你们的照片。女孩跑进屋里,一会拿出一张相片。
那是她们高中的毕业照,薛红阳和庄禾站在一块。太阳很大,她们的眼睛都眯着,那个时候她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
薛红阳摸着平平的头说,今晚阿姨和你住一块,等你妈妈回来好吗?
女孩子不出声。
薛红阳笑着问,不喜欢我住你家吗?
女孩摇摇头。
薛红阳说,那你——
女孩说,阿姨,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妈妈不会回来了。
薛红阳皱起眉头,什么,不回来了?
平平说,昨天晚上妈妈打了电话回来,她说她要回老家办点事,今晚小石叔叔会来接我走,过几天她再来和我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