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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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书秀早上起来感觉满嘴腥气,唆唆牙,左右最靠里的两颗大牙同时造反,肿了。这两颗牙早就有问题,他一直没空上医院看。他摸黑起身,用盐水漱漱牙,穿好衣服,出门骑上摩托车直奔五里亭菜场。

他挑了几大包鸡翅鸡腿,称了几斤牛肉和猪肉,羊肉价格贵,他没买,昨晚损失了好几百块,他肉痛,一晚没睡好,想了个歪点子,用猪肉替羊肉一阵子,等把亏损弥补过来再走正轨。要把猪肉弄得跟羊肉一样对何书秀来说不是难事,他老早以前做过试验,用羊油把猪肉腌上几小时,那味渗进去后烤出来的猪肉就有“羊味”,猪肉口感稍微硬点,加点嫩肉粉能对付过去。以前他也动过心思,只是下不了决心将这种手段用到生意上,现在他也是受害者,有理直气壮的理由了。

一个卖草药的小伙子对他喊,“老板,你是开饭店的吧,买点草药熬凉茶吧,凉茶本小利大。”何书秀听这主意不错,吃烧烤的就怕上火,凉茶应该不愁卖。他挑了几把鱼腥草、金钱草和野**。

何书秀回到家把一些细活弄完,剩下的交待给马冬梅。他和石梅约好了,石梅等会带着他去找那个洗车行的小流氓。

洗车行很大,停了不少车子,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小伙子也有好几个。石梅带着何书秀转了一圈,看到一人拿着吸尘器给车座吸尘,正是那家伙。石梅不敢上前,说是怕那人以后找她麻烦,让何书秀自己上前交涉。何书秀早等不急了,三两步上前拽住那人的衣领。小伙子看清是何书秀,脸刷白,晓得东窗事发,不等何书秀发话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大哥,昨天晚上不关我的事啊,是陈林过生日,他说要请大家客的,跑单也是他的主意。”

何书秀说,“我不管是谁请客买单,你有份得吃就交钱。”

小伙子左掏右掏,掏出十来块钱递给何书秀说,“大哥我身上就这么多钱了,钱全给你了,等会中午饭都没得吃了。”

“你还用吃午饭?昨晚吃那么一大堆东西,应该没消化完吧?我找你领导去!”

“大哥,求你了,让别人听见,我饭碗就丢了,现在找工不容易啊,是陈林说要请我们吃饭我才去的。”

何书秀说,“你告诉我陈林住在什么地方?”

小伙子说,“我就去过一次他住的地方,好像是在秀厢城中村的出租房,住一楼。”

何书秀说,“如果我找不到他我还要来找你。”

何书秀找到秀厢城中村,稍微一打听,就有人把陈林的住处指出来了。看来这小流氓混得不怎么样,房间在潮又湿的一楼不说,还七里八拐的拐到最里头最见不到光的那一间。何书秀敲了好半天门不见有人应声,趴到窗户上往里看,**分明躺着一人,他气顶胸,一脚把门踹开,嚷着“陈林,你给我滚出来!”冲到床边人他愣住了。**躺着的人是陈林不错,那脸皱成一团,额上是大滴的汗,手捂着肚子,微弱地喊着“疼,疼死我了。”

何书秀定定神说,“少装,装死也没有用,把钱拿出来,我还没碰上过吃东西不给钱的,你以为你是城管啊。”他推了陈林一把。

陈林哎哟叫唤一声,“大哥,救命啊,我恐怕是阑尾炎发作了,求你赶快送我上医院吧,痛死了。”陈林死死扣住何书秀的手不放。何书秀这下知道这家伙不是装的了,肚子里虽把陈林的祖宗操遍了,还是把人从**扛起来,冲出门叫车。

陈林阑尾穿孔,送到医院一确诊就上了手术台。何书秀心不甘情不愿地当了活雷锋,愣是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还跑到外边的银行透支了两千块钱做住院押金。这张信用卡他用了三年,从来没敢透支过,现在为一个吃白食吃撑阑尾炎发作的小流氓透支了。何书秀肚子里憋的气真不知道找谁发。

陈林下午麻药过后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人是马冬梅。马冬梅绷着一张脸,冷若冰霜。可在陈林眼里,她比他亲妈还要亲。早些时候何书秀像家属一样在门口等着陈林出手术室,越想越窝火,我凭什么啊,我有什么义务,我是他爹还是他儿?想着就回了家,回家坐不住,让马冬梅去看陈林,说那流氓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写借条。

马冬梅看陈林醒了,递了一支笔和一张纸到陈林的手上说,“我哥帮你交了2600块的押金,再加上昨天晚上你请客吃掉了460,一共欠了我们3020,你把欠条写好。”

陈林接过纸笔,挣扎着坐起来,伤口扯动,痛得叫唤。马冬梅看不过去,把身上挎的小包取下来垫到陈林手底下说,“你躺着写吧。”陈林问了何书秀的名字,歪歪扭扭地把欠条写了。

马冬梅把欠条收好说,“我走了,你赶紧把钱还给我哥,我哥家里也不宽裕,到处等钱用。”

陈林说,“我可不可以托你一件事?”

马冬梅说,“什么事?”

陈林把一串钥匙递给马冬梅说,“我房子的抽屉里有十几张票,你去取了让你哥到江南剧场去卖,得的钱先还你们,不够我再凑。”马冬梅怀疑地瞪了陈林一眼,接过钥匙,转身出病房。

马冬梅赶回家把借条交给表哥,把陈林的话也转告了。何书秀说,“什么票能抵得了几千块?我明天倒要去拿来看看。”

两人推车出去摆摊。石梅看见他们奔过来问找到那个家伙没有。马冬梅说,“找到了,打了借条。”石梅说,“打借条有什么用?这种光棍流氓拔腿走人,有借条你们又能上哪里讨?”马冬梅说,“不怕,他阑尾炎开刀住院了,跑不了。”石梅说,“报应呢。”

何书秀被狠咬了这么一口,看见眼生的,衣着言行不正的客人,丢给马冬梅一个眼神,让她先收了钱再配料。几个小年青仔被要求先收钱再下单,不高兴了,骂骂咧咧,“怕我们不给钱是不是?没见过那家没吃先收钱的,不在这吃了。”

何书秀赶紧迎上去,陪着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以前也没有提前收钱的,可昨天让人跑了单,怕了,我们小本生意赔不起,你们包涵。”

那几个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像跑单的?!”

何书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来,坐,坐,要什么我马上给你们上,大家包涵,免费送一壶金银花茶,下下火。”那几个人嘟嘟囔囔,似乎是很不情愿地重新落了座。

有一桌是熟客,嚷嚷道,“何老板呀,这羊肉吃起来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啊?”何书秀吓了一跳,当然不一样,今天用的是猪肉充羊肉。他说,“你是不是烤老了,我帮你烤几串。”

何书秀烤了几串过去,那人仍然说,“还是不太对,我看这羊肉没买好。”同桌的也附合,“是比不上以前肉鲜嫩。”何书秀说,“不好意思,可能买到老母羊肉了,偶尔我也会走眼的,你们包涵,给你们送一壶鱼腥草**茶,降降火气。”

这一晚上凉茶基本上没卖,都是送的。有人说肉好像比以前切得薄了,他送一壶;再有人说这菜份量少了,他也送一壶。其实这些牢骚平时也有人发,今天何书秀是做贼心虚,心重了。凉茶本钱虽然不大,可他熬了一天,心血也是满溢的,全白搭了。

收摊的时候,何书秀说,“马冬梅啊,哥这辈子看来是穷命了,面子薄,心肠不狠,挂羊头卖猪肉,缺斤少两的事通通干不了,认命吧。”马冬梅说,“哥心肠好,老天爷会开眼的。”何书秀说,“这个月可能开不了工钱给你,下个月再补好吧?”马冬梅说,“我还有钱,你不用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