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建筑工地外面,大半夜有近百人排着队,有经验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在等楼盘开盘。有人打地铺,有人睡在凳子上,还有人睡在三轮车上。这样的队伍一般在房子预售前三五天就开始了。
陈林一人睡了四张凳子,四张凳子就是四个位置。他前面有七个人,这四个位置两种价钱。五号往前的每个号值八百元,五到十号每个号值五百元,十号到二十号每个号值三百元。当然,这钱是由真正要炒房或买房的人来付的,陈林他们只是替人排队拿号的。这段时间没什么票好贩,他听朋友说这种生意好做就跑来了。
陈林一直后悔来排队那天去上了个厕所,前后耽误了五六分钟,最靠前的位置被人占了,他排到第八位。早早来排队的人里面没几个是为自己排的,基本都跟陈林一样是拿了订金替人排的。这些排队的兄弟们也讲原则,互相照应着,轮流去打饭,上厕所,坚决抵制人插队。
陈林算过了,三天下来他能挣一千八百元,一半的预付金九百元他已经拿到了,等天亮开盘拿到号,他的雇主们会把剩下的钱给他。这种生意不错,只是晚上换个地方睡觉,被蚊子咬几口而已,也不闷,“邻居们”还经常凑一块打打牌,说笑话。
天濛濛亮,陈林爬起来活动手脚,睡在前边地上叫阿水的一个小伙子翻身说,“兄弟,起来了?”
陈林说,“睡不着,再熬几个小时我们就可以撤了,我去吃碗米粉,你要不要我带点什么?”这几天他们互相照应,关系处得挺好。
阿水说,“不吃了,事情弄完我回家吃。”
陈林横到马路对面的米粉摊要了一碗牛肉粉,吃得正香听见对面一阵嘈杂声起,原先安静的队伍像被捅到的蚂蚁窝,**起来。陈林马上放下筷子跑回去。
原来这楼盘的两个保安在队伍的最前面加了四张凳子,大伙不服气,和他们论理,这俩保安一招呼,七八个保安涌上来,气势汹汹威胁,“谁闹,等会让他拿不到号,你们进去领号还要从我们这里过关呢。”这说的也是实话,这把门的不让进,怎么领号?冲在最前头论理的几个不服气,嘴上还骂着,行动上已经示弱了。
这口气陈林咽不下,加进来四个位置,他的号就往后排了,收入一下锐减六百元。他冲到保安面前,“凭什么插队,凭什么不让我们领号,难道我们这几天的队是白排的?你们也躺这椅子上睡几晚上试试?”一个保安一手叉着腰,轻蔑地用另一只手推开陈林,“一边去,排好队,不然等会几个晚上就白排了。”陈林甩打开他的手,两人转眼间抱到一块,推推搡搡,保安没站稳,屁股坐地上了。
几个保安围上来在陈林身上加拳头,陈林抱住头扯开嗓门大喊,“保安插队!保安打人了!大家帮忙喊啊,不喊大家都吃亏了。”旁边的人没上前助拳,经陈林一点拨,喊开了,“保安插队,保安打人了。”大家起哄着围上来。保安们看阵势不对,担心让里面真正管事的发觉了,他们也捞不到好处,于是速战速决,给陈林几大脚,把人踢翻在地,拿起加在前面的几张凳子溜进售楼部大门不出来了。
陈林趴在地上,阿水上前把他扶起来,有人也上前替英雄拍拍身上的灰尘,感叹道,“这年头,保安都是流氓。”陈林腿上挨的几脚很重,没法站直,晃悠悠的,摸摸凉索索的鼻子,摸到一把血。
阿水把陈林扶到凳子上说,“兄弟,你休息一会,马上就发号了。唉,看来你也是要钱不要命的,有时候忍忍就过去了,哪里没有气受?你看看,这么多人,不单你少了钱,谁出头了?”
陈林说,“挨两脚能拿回六百元,也不算太亏,等我拿到号,我找他们老总投诉去。”
阿水说,“没用的,今天是人家开盘的好日子,忙都忙不过来,谁会管你这种破事?”
陈林想想也有道理,“哎,那就算了,拿到钱就好。”
陈林顺利拿到号,交给客人,拿到剩下的钱。阿水也拿到了钱,扯住陈林说,“陈林,我看你是个有胆气的人,以后有些事我们一起合作怎么样?”
陈林说,“好啊,有什么发财的路子大哥你告诉我一声啊。”
阿水说,“走,喝酒去。”
陈林说,“还没到中午就喝酒?”
阿水说,“到我家里喝,顺便给你看点好东西。”
陈林在外边睡了几晚,想回家好好补上一觉,见阿水热情,也就随他去了。
阿水让老婆炒了几个菜,两人边吃边聊,越聊越投机。阿水以前也贩过票,火车票,这倒是陈林没弄过的,听阿水说很有赚头,他就恨自己没早弄这。阿水说,“现在有一单事,更能赚钱,你想不想做?”陈林说,“能赚钱的傻子才不干。”
阿水让陈林等等,往里屋去了。过一会出来,手上拿了几张百元票子递给陈林说,“看看这些钱。”陈林接过来正面反面地翻看这几张百元大票说,“没看出什么呀,难道是假的?”
阿水压低嗓门说,“我手上还有一些货,按4:1批给你。”
“什么意思?”陈林糊涂了。
“意思是你给我一百块,我给你四百块。”
陈林吓了一跳,“啊?真是假币啊?这私藏假币是要被抓的啊。”
阿水说,“那有这么严重,现在手头上有货的人多了去了,你一次别拿多,进千八百的,没事。”
陈林说,“到处都是验钞机,怎么用得出去,这种钱我赚不了,我不要。”
阿水说,“老弟,我原本以为你胆子够大呢,不行嘛,走,我带你现场去见识一下,那帮哥们一天几千块都能用得出去。”阿水出门打了一辆的士。
陈林好奇,紧张地随着阿水来到火车站。广场上人头攒动,阿水领着陈林在人群中穿梭。阿水突然站住了,陈林也站定了。阿水说,“花坛边上有一个穿白T恤的在兜售火车票,你看到没,他叫刚子,是这一行的能手。”
陈林顺着阿水指引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一个老头正将钱递给他,小伙子接过来检验了一番,递还回去,好像是让老头再换一张。老头疑惑地将钱收回去又换了一张递给小伙子,小伙子把钱拿到手里还是摇头,把钱摔还老头并扬起拳头。老头拾了钱抖抖索索地赶紧走开。
阿水拍拍陈林的肩膀说,“看到没有,刚子两百块到手了。”
陈林说,“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是怎么弄的?”
阿水说,“还能怎么弄?那老头的钱到他手里他给换成假的,还硬说是人家给他假的呗。”
陈林说,“哦,这就是报纸上说的鬼手,九八佬,专门趁人不注意把人家的真钱换假币。这刚子长得太帅了,怎么也干这种事呀?”
“长得帅有屁用?钱才是爷。这火车站人流量大,外地人多,一天换个千把块的不是问题,只可惜这里是刚子他们的地盘,我平时只能到一些小铺子碰碰运气,用不了多少。你经常在外边贩票的,做这事是顺带的,火车站地下商场这些铺子的老板们也经常跟我要货,碰到一些农村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就糊弄一把,发点小财。”
陈林摆摆手说,“阿水,这事我真做不来,刚才那个乡下老头和我爸年纪差不多,一下子被骗去两百块,这在我们那里是好几个月的收入呢,也不知道卖了多少地里的东西才换来的,这良心上我过不去。”
阿水有些不耐烦了,“跟你费了这半天的口舌还不是为了让你多赚点钱吗?你不干就算了!不过,嘴巴要严,把我跟你说的,你刚才看到的都烂在肚子里,这圈子里的人都不好惹。”
陈林说,“你放心,我不会干蠢事的,这点江湖规矩我还是懂得的。”
和阿水告别陈林更没精神了,回家倒**睡了,这一觉睡得好,昏天黑地的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才醒过来,这一醒过来肚子又饿了,正琢磨着弄点什么吃的,手机响了。对方是一个严历的声音,“你是马冬梅的表哥吗?”陈林差点反应不过来,马冬梅的表哥应该是何书秀呀。但对方又说了,“请你马上到青山区派出所来一趟,马冬梅在我们这里。”“她出什么事了?”“你来就知道了。”
陈林马上跳下床,不消说,马冬梅一定是惹麻烦事了,还不敢让亲表哥去领人,拉上他这个冒牌的。
陈林赶到青山区派出所弄清楚情况:马冬梅和网友见面,偷了人家的手机。陈林交了两千块罚金,用几晚上排号得的钱把马冬梅领出来了。
马冬梅出了派出所的门,嘴紧紧闭着,一声不吭,一脸严肃,像个烈士。陈林说,“冬梅啊,你到底想什么呢,偷手机的事也干得出来。你就这么需要手机,你在这里能认识几个人,你给谁打?说个好理由我给你买。”
马冬梅说,“我没偷,谁让他不规矩,动手动脚揩我的油,亲了我好几口呢,我气不过才拿了他的手机,不能便宜他了。”
陈林说,“哦,和网友约会,胆子真不小啊,你了解那些人的底细吗?你不知道这城里骗人的招术比你眉毛还多?”
马冬梅说,“我们在网上聊了好长一段时间了,谁知道他是一个大色狼,还骗我是城里人呢,我听他说话的口音根本就是我们那地头的人。”
陈林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是听出来了,你一门心思想找个城里人做男朋友,活该上人家的当。人家没准也想找个城里人做女朋友,碰上你这个冒牌的,也恼了,干脆想占点便宜算了。”
陈林嘴利,刚才让警察问话马冬梅没哭,现在让陈林羞哭了,她抹着泪低头向前奔,也不管哪是人哪是车。陈林看阵仗不对,追上去,死活把这头小倔驴拉住。“冬梅,你有没有想过,趁年轻在城里赚些钱以后还是回自己家去,找点力所能及的事做做,这样要比现在过得舒心呢,如果你有这份心,我带你回我家,我们一起把农家乐弄起来。”
马冬梅说,“呸,谁要跟你回家,我要在城里呆下去,像我表哥一样,表哥刚进城的时候只不过是个泥水工,现在不照样成了半个老板,我就不信我只能在厨房里当小工。”
陈林说,“好吧,祝你早一天当上美容院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