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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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件比较得意的事情,事先我没有向王大志汇报。我分别找了张业民,韦守德,老杠,到县上找韦守德的路费是我自己掏的。我找到他们进行了一番谈话,对他们每个人说的话差不离:列出三十个你认为有可能的嫌疑人。你们三个人同时被打,你们是这个人的仇人,他其实也是你们的共同敌人。

张业民说,高见。

韦守德苦着一张脸说,有道理。

老杠说,我也正在琢磨这事呢。

张业民和老杠的名单很快开列出来,为等韦守德的名单我在县城呆了半天,这半天时间我见了孙敏,将我得意的侦破推理法告诉她,她夸我聪明,请了半天假,陪我在县城转了一圈。我们手拉手走在县城的大街上,街道虽然乱糟糟可透露出一种坡月乡没有的热闹和繁华。我给孙敏买了一盒冰淇淋,我们坐在广场的石凳上,孙敏倚在我的臂弯里妩媚地享用冰淇淋。我舒心地闭上眼睛,感觉我已经在这地方生活下来,我们已经变成城里人了。这种美好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我离开。

孙敏送我搭上乱哄哄的小班车。几个可能是刚卖完土产的农民将几只箩筐从孙敏的头顶越过,传递到车顶。箩筐缝里稀稀疏疏灰尘落到孙敏的秀发上,孙敏的眉头皱起来。袁涛,如果你今年不考上来我就和你吹了。孙敏说。

我隔着窗玻璃向她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的包里有韦守德他们一起提供的名单,我想离破案的日子不远了。

韦守德最后把名单交到我手上的时候说,小袁,你让我列三十个人的名字是为难我了,我想来想去根本没什么仇人,上面列的名字都是些有点芝麻粒小矛盾的,也就十来个人,凑凑数吧。

到这个时候韦守德还这么厚道,我再也没有理由怀疑他的人品,可别人没挨打,你人缘再好也挨了棒子,这又怎么说呢?

三个的名单拿到一块,我很快对出有一个人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三份名单里,而且是惟一的一个:李青。我将这个名字用红笔重重地圈起来。

李青这个名字很陌生。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我又找到张业民。李青是什么人?

张业民说,你不认识她吗?她就是在二桥头卖水豆腐的呀。

张业民这么一说我就明白说的是谁了。我也到那摊上买过豆腐。那女人长得白白净净,有几分姿色,在二桥头摆豆腐摊有些年月了。

我说,这女人和你有什么仇?

张业民说,唉,这事我根本不想提,也是你问我才说了。李青以前经常来找我看过病,是妇科病,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然认为我占她的便宜,让我赔偿几千块钱精神损失费,我当然不干了,她还威胁要告诉我老婆。

事情后来怎么解决了?

碰上这么一个泼妇,我当然不能让她得逞,我把这事跟我老婆说了,根本当她是条疯狗咬人。虽然这事没有闹开,但没有遂她的心意,她能不记恨吗?

我问老杠,你和李青有什么仇?

老杠说,李青的老公长年在外面打工,她前几年跟乡府的刘主任有一腿,现在又和张业民勾搭上了,这些事都是我夜里出来扫地的时候撞破的。虽然我从来不跟别人提这些破事,可人家不领我的情,砸我这么一棍子说轻了是给我个警告,说严重了就是杀人灭口。

李青是个女的,这女人能抡起棍子打你们?

那可能是她家里的男人干的,她男人叫刘向学。她男人虽然长年在外面打工,可这段时间好像回家了。

韦守德的解释是,李青的老公长年在外,经常有汇款和包裹寄回来,李青老说有些汇款单和包裹单没收到,认为是我吞了。你说,我一个做了几十年邮递员的人能做这种事吗?本来大字报出来的时候我就想到是她,后来想一个妇道人家懒得和她计较就没跟你们反映。

我已经看到黎明前的曙光了。回到所里我直接跟王大志汇报。王大志表扬了我几句,不错,按这个思路办案说明你是动了脑筋的,我原来还以为你一点也不用心破案,只管复习你的考试呢。

王大志的心理可真够黑暗的,难怪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在眼角两边更是浮出两片灰黑色的斑。

我打蛇随棍上,赶紧陪着笑脸说,要不,你先给我签字,我早点报名,离报名止日期没几天了。

王大志说,不急这几天,我一定会给你签的。

人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脸上肌肉**,怒气隐现。王大志看出我脸色不善,说不高兴了?你们年青人就是不会考虑事情。你想想看,参加考试的人这么多,你凭什么胜过别人?如果你把这个案子了结了,你的评语不是可以写得更好吗?那不是会对你的考试录取有用吗?我是为你考虑。

我点头感谢王大志的栽培。虽然这两天我起过给王大志家里提两瓶五粮液的念头,但这会我决定不干了,我把那钱就是买肉喂狗也不给他送礼。

我从王大志办公室出来,憋着一肚子气直奔二桥。二桥头还有几个卖菜的,守着筐里几把发蔫的青菜。独不见李青的豆腐摊,我问旁边的人,豆腐摊呢?

一个老太婆说,有几天没摆了。

我问清楚李清的住处,踩着自行车往李青的家去。

刚下桥头,有人在后面喊我,涛哥,涛哥。

我回头看是杨保红。我用脚撑地,没声好气地问,干吗?

杨保红说,你是去找李青吗?我跟你去。

这小子是哪有热闹都要来凑一把,我不知道他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我翻了他一眼,脚一蹬地,车子飞地踩出去。杨保红傻站了几秒钟,撒开腿往前追。

我到李青家门口刚支好车,杨保红也面红耳赤地跑到了。我说,杨保红,你跟着我干什么,你到底上不上学?

杨保红说,放学了。

我摇摇头,伸手拍李青家的门板。这家门户是三层楼的一个小院,生活看上去还是满富裕的。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咣地把门打开,横眉瞅我一眼说,找谁?

我说,李青在家吗?

男人的脸更为阴郁,你找她干什么?

我是派出所的,找她了解一些事情。

派出所的?她回娘家了。说完他就要把门关上。

我用手撑开门说,你是她爱人吗?

这男人不烦地嘬着嘴点了点头。

你是叫刘向学吧?

刘向学满腹疑问地又点了点头。

我说,我们可以进你家里去谈吗?

刘向学不情不愿地把门打开半边,让我侧着身子进门,杨保红像一条泥湫一样也跟着钻了进来。我不好当刘向学的面训他,装做没事地问刘向学,你听说乡里这段时间有几个人被打的事情了吗?

刘向学抱着手说,知道,谁不知道,怎么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四月十二日晚上两点,四月十五是晚上十一点半,四月二十三日晚三点你都在什么地方,有什么证人……

刘向学眼睛突然瞪大了,说了半天你是把我们当嫌疑犯呀?老子一年难得回来几天,一因来你们就把我当嫌疑犯。你要怀疑我干脆把我抓走得了。刘向学说得生气,飞起一脚,把院子里的一张小板凳踢个四仰八叉。

这个人的性子跟头野牛一样,单凭这点把他定为背后砸人的嫌疑犯一点不过份。我担心再往下问,他没准会给我一拳头。我看了一眼杨保红,杨保红嘴巴张得大大地盯着刘向学。这小子在场也好,我如果吃什么亏还有个报信的。

我舒缓语气说,我们没有打算抓你,现在是找你了解情况,请你配合。

刘向学哼了一声,老子一个星期前才回来,你不信可以去车站找黄三问一声。回家当晚我就和李青打起来,她跑回娘家了。你说的三个时间,头两个我还在外地呆着,第三个时间我是回到家了,我记不住我干什么了,不过除了睡觉我还能干什么?凭什么你们认为是我干的?我和他们连照面都没打几个,恨得上吗?如果你们怀疑是李青干的,就去问她,她的事我不管,没把她揍死算便宜她了,这个烂货……

说到李青,刘向学一手变成拳头,叭叭叭地砸在另一只手的手掌里,以一种激烈的方式结束了与我们的谈话。我拉着杨保红离开李青家,马上直奔车站,这次我没让杨保红跟着我的车子跑,再怎么说他也是孙敏的表弟,以后是要叫我姐夫的。我让他坐到我的车后座上。

跑车的黄三师傅证明刘向学确实是一个星期前才回来的。这很让我失望,像刘向学这样跩的人我真恨不得他是凶手。但话说回来,这也不能证明刘向学是清白的,也许张业民和韦守德的事情是李青做的,老杠的事是刘向学做的。可按照刘向学那个臭脾气,看他对李青咬呀切齿的模样,他会帮李青出头吗?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经不起推敲。

去找李青吗?杨保红冷不丁冒出一句。

关你屁事!你成天跟着我转,干脆替我调查算了。

杨保红说,肯定不是李青干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

杨保红说,你见了李青就知道了,她娘家不远,离坡月就二十里路,骑车一会就到了。杨保红有点像我助手的味道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在杨保红的怂恿下,骑上车子往风垭村走。杨保红找人借了一辆自行车,跟着我。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达风垭村。在村口的第一家问李青家的位置,那家人指着最高处的一幢木楼说,就那了。

李青的父亲把我们请进堂屋。他趴到窗户对着后院喊,幺妹,坡月有人找你。我看出窗外,看到菜园子里有一个人在摘菜,估计就是李青了。

听到坡月来人了,李青匆匆忙忙赶回来,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肥大的连衣裙,看上去比以前肥胖了一圈,脸色发黄,额头上还青着一块,想是刘向学揍的。以前豆腐西施的风采不留半分了。

李青看到是我们先是失望,然后是奇怪,她放下手中的菜筐说,你们找我?

难道她还希望那个凶神恶刹的刘向学来看她吗?我想。

杨保红说,青姨,涛哥是找你调查情况的。

我瞥了杨保红一眼,这小子倒真是摆出一副助手的姿态了。

调查什么情况?李青问。

我把问刘向学了的话又问了一遍李青:四月十二日晚上两点,四月十五是晚上十一点半,四月二十三日晚三点你都在什么地方,有什么证人……

李青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你们怀疑我一个妇道人家,半夜三更拿棍子出去敲人?

我说,我们只注重事实,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李青说,是谁怀疑我,韦守德?李青说,我是骂过他,说他吞了我的汇款,可我骂了就骂了,我犯不着还去打他这个入土半截的人。

前一阵子东风街上出的大字报是不是你贴的?

李青说,不是我,我没有这么高的水平,哎呀,那句话还写得真贴切,看来恨他的不止我一个人。李青呵呵像小姑娘一样天真地笑了。

我说,李青,你最好还是将前面我说的那三个时间你做的事情交待清楚,我们要不是掌握了一些材料我是不会来找你的。

李青说,我说了这么多,你们还怀疑我?李青脸微微变了,突然呼地撩起她的裙子,露出肚皮。她雪白的小腹鼓起一个大包。我赶紧别转头。

李青拍了拍肚皮说,我结婚十年怀不上孩子,现在好不容易怀上了,我要感谢老天爷,我要为孩子积德烧香,我可能半夜三更出去拿棍子敲人吗?我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低着头说,李青,你严肃一点,好好说话。你跟我说,你和他们三个是不是都有过节?

李青放下裙子说,有,当然有。韦守德不用说了,私吞了我家刘向学寄回来的钱。老杠那个老色鬼成天晚上在我家门外晃悠,我骂过他好几回。

我发现她没有提到张业民。我说,张业民呢?

李青咬着牙说,我最想打的就是张业民,可是我下不了手。想不到我讨厌的人全都有人帮下手了,真解恨呀。李青夸张地笑了两声。

我说,说清楚你和张业民有什么过节?

李青看了一眼杨保红说,保红仔你出去。

我转头向杨保红说,出去坡下等我。

杨保红依依不舍地离开李青家。

李青说,如果老杠指我是嫌疑人他肯定告诉你们,我和张业民好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张业民的。张业民说过要和我结婚的。可现在他不愿意了,你知道他为什么反悔了吗?因为肚子里面这个又是女的。我老公打我我认了,我只要有这个孩子就够了,我不怕别人怎么看我,我就想要个孩子。张业民再怎么负我,我也不会报复他的,他再怎么说也是我孩子他爸呀。他被打躺在**那几天,我还偷偷去看过他两回呢……

李青一边倾诉,大肚子一边朝我的方向挺进。我敬畏地节节败退,最后几乎是跑着出了李青的家门。

杨保红坐在坡上等我,眼睛眺望前方。对面是连绵不断的石山,太阳落下去了,起了一层雾气,山的轮廓模糊了,几朵红色的云挂在山顶上。杨保红说,哥,好看,跟我爸以前给我买的明信片一样好看。

我在他后脑上敲了一把说,好看你个头!保红,你是不是早知道李青大肚子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杨保红说,我跟你说过不会是她做的,你不信。

我又给了杨保红脑袋上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