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母亲泡糯米,上山摘山竹叶,我才知道五月五近了。
一只只碧绿三角形的小糯粽下锅的时候,母亲说,你上杨家买点香吧。
杨保红的家在镇子的尾巴上。香浓郁的香味老远就能闻得见,远远看见他家门前摆了一个香摊子,上面堆着各种各样的香,细杆的,粗杆的,直的,圆盘状的。
我在门外喊,月兰姨。
杨保红的母亲崔月兰在门里应说,谁呀?
我说,我是袁涛。
崔月兰说,哦,进来,进来,我手上做着活呢。
院里铺着几大张蒲席,上面晾着裹好的香。屋脚一圈也密密麻麻地支着香杆子。崔月兰坐在一只大簸箕跟前,手上红一道,黑一道的,将沾好水的香脚放到粉萝里裹粉。她的手灵活地一转动,香料就圆滚滚地沾上了香脚。裹上第一道香料的香放到旁边一只架子上搁着。杨家出的香一般要上三次粉,质量好,味道正,四乡八邻的都喜欢买他们家的香。
崔月兰说,来买香的吧?
我说,是,我妈让我按往年的规矩买香回去。
崔月兰说,你等几分种,我把手头上这点活做完了就给你拿。
我说,保红呢?
崔月兰脸上露出喜气说,他在屋后帮我舂香料呢。他这几天特别听话,也不往外跑了,让干什么干什么。
果然能听到咚咚地棰打声。我绕到屋后,看到杨保红手持一根长棍在石臼里捣。他边捣边往里边添香叶,刚进去的干脆香叶发出兹兹破碎声。
杨保红听到脚步声朝我的方向看过来,他的眼睛一下眯小了。他没有跟我打招呼,继续捣他的。
你还挺勤快的,不出去看热闹了?我说。
杨保红仍然不看我,像和我怄气,他突然把棍子从臼里抽出来,棍子上粘的香料飞洒到地上。他把棍子扔到我的脚边。棍子掉到地上,哐当的一声,有金属之声。这是一根经过千锤百炼的棍子,板栗色,油光光。
我说,你干什么?
杨保红梗着脖子傲然说,张业民是我打的,就是用这条棍子打的。你不来找我,我迟些时候也会去找你的。你说了他是好人,我也觉得他没有那么坏。
我俯下身子把棍子捡起来,棍子很沉实,我在手里掂了掂,递给杨保红,他不接。我看他身子发抖,又气又好笑,你开什么玩笑?说自己打了人很神气?
杨保红说,张业民不是说过被打的时候闻到一股中药味吗,你闻闻手上的棍子。
我把木棍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清香的草药味。我看着杨保红,他的那张俊脸在阳光下似乎是透明的。
我试着将棍子放进石臼,慢慢地舂捣,香叶渐渐变成黑色的香泥。
杨保红说,这条棍子有年头了,我还没生下来它已经在我们家了。
崔月兰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袁涛,香给你装好了,我给你选了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