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河

11

字体:16+-

龙雀带来第一百七十八石头时,站在尼玛堆前面发誓——再也不见白青,碰巧遇见也不看它一眼。发誓的时候龙雀心里痛快,就像报复了白青一次。

龙雀不再走天河,那段路本来就跟上学无关。龙雀跟白青很难再见了。

阿珍在田里侍弄庄稼,反倒常常遇见白青。白青从她身边经过,她也羡慕那身雪白,回家说起那匹白马。龙雀丢下饭碗跑出去。段老倌提醒老婆不要再讲那匹白马,它跟儿子有过节。阿珍便闭上嘴巴。她简直糊涂了,最近她的老伙计和小伙计太刻薄,不是跟猪牛羊过不去,就是跟马过不去。

不再讲那匹白马,这本来是一件简单的事。有一天,这件事变得不那么简单了。阿珍在犹豫要不要再讲一次那匹白马。这次不讲,以后恐怕也没什么好讲的了。阿珍目光闪烁,盯了儿子一眼。儿子迷过那匹白马,后来发生了变故,还不许再提它了。这个过程很像谈恋爱。

阿珍小声跟段老倌商量,“我再说说那匹白马吧。”

段老倌很不耐烦,“它不就是长的好看吗?要是论速度,花背从前不比它差。总提它干啥?”

阿珍却固执得很,“我看还是跟儿子说说。再不说,以后没机会说了。”

段老倌听出话里有话,问道:“那先跟我说说,白青又怎么了?”

阿珍说:“白青快死了。要我说,现在已经死了……”

段老倌一听,看了儿子一眼,凑近老婆听她讲白青的事情……

下午白青载着主人去畜牧站办事,遇见了最倒霉的事情。白青奔出坝子刚接近垭口,一块山石突然滚落,把白青砸得人仰马翻。老板受了轻伤,白青一条前腿和一条后腿都断了。老板拦住一辆货车把白青拉回屠宰场,嚷嚷着要把白青宰掉卖肉。白青受了重伤,没有别的用途了,唯一的用途就是变成一块马肉。

段老倌放下酥油茶,“儿子,别写作业了,过来说说白青。”

段老倌的脸色有些古怪,龙雀却面无表情,低头继续写作业。段老倌站在儿子身边一字一字讲了白青的经历。阳光透过窗棂斜射进来,打在龙雀左边的脸上,光线让他的表情越来越复杂,他的脸终于扭曲了。

“估计现在已经宰了,杀马不比杀猪麻烦。以后不用躲着白青了,见不到白青了……”段老倌的声音越来越小。

讲到这里,盛着半杯酥油茶的瓷杯啪地炸裂,自己碎了。龙雀的心也跟瓷杯一起碎了。

龙雀沿着天河狂奔,眼泪四处飞溅,把途径的草木打湿了。

龙雀从马群中间穿过,马群一阵**。那些马大吃一惊,仰起头,抖动鬃毛,杂乱地挪动着马蹄。痴迷的咀嚼被飞奔而去的少年打断,它们不得不暂停下来,迟迟不能恢复到刚才的状态。农布一翻身坐起来,打量着躁动的甸子。他误以为是一匹野狼闯入了他的马群,站起来再看,是他的那个小友。农布回忆一下,想起从前养的一头倔毛驴。想起那头毛驴,农布谅解了小友的暴戾。农布笑着走进马群,拍拍那几匹最敏感的马,哄着它们安定下来。再抬头看时,小友已经跑进海子那边的林子。

农布躺在甸子上,道,“火气不小啊。还想去屠宰场去杀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