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河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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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西岸,林木漸漸多起來。白樺向壩子邊緣延展,零零散散站滿壩子西側的山巒。中間摻雜著花楸、臧柳,連沙棘也擁擠進來。小路兩旁則蹲著一堆一堆矮刺梨,給穿越林子的孤單路人作伴兒。

一輛小貨車拋錨,占用了狹窄的小路。龍雀從小貨車旁邊擠過去,車廂裏露出幾塊鮮紅的肉。龍雀問車上拉的是什麽肉,司機用鐵扳子指著貨箱,“估計是馬肉,下午我聽老板說要殺馬嘛。”

另外一個人蹲在貨車旁發呆,他在數這裏究竟有多少樺樹。龍雀的出現打亂了他的數字,他盯了龍雀一眼,“我隻管往飯店送肉,你隻管走路。少管別人的事,年輕人。”

沒必要穿過林子了,龍雀軟綿綿地往回走。走過海子時,小貨車趕上來,司機把頭探出來問龍雀去哪,路遠的話可以搭他的車。龍雀精神恍惚,一下撲倒在路上。虛脫本來是從腳下開始,現在整個身體都虛脫,他站不住了。一陣沉悶的緩慢的馬蹄聲貼著地麵傳**。這一陣馬蹄聲肯定不是白青的,它堆在一輛貨車裏,蹄子無法落在地上,發不出清脆的蹄聲了。以後,那種暴雨一樣嘩嘩響的蹄聲計算徹底消失了。這對龍雀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龍雀來時,躺在一堆麥草上。農布氣喘籲籲,像一匹虛弱的老馬。馬群從四麵八方湊過來,把龍雀和農布圍在中間。段老倌在馬群中間找到兒子時,龍雀已經能笑了。

龍雀笑著跟爸爸說:“沒什麽,它最狂的時候摔傷過他,有什麽了不起呢?現在變成馬肉啦!”說到這裏,他突然不笑了,大口嘔吐,腳下的草麵目全非。馬群紛紛散去,尋找味道純粹的草地去了。

龍雀歉疚地望著遠去的馬群。

段老倌把兒子背起來,一步一步走回家去。龍雀不說不笑,把爸爸後背的衣服濕透了。這孩子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段老倌的後背很不舒服,又把兒子放下來。龍雀如一堆枯枝敗葉,癱坐在一堆狼毒草旁邊。花背不慌不忙走過來了,段老倌把兒子抱到花背身上。花背來的正是時候,小主人需要它的後背。花背載著小主人走出甸子。花背零碎、懶散的蹄聲把他的空虛填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