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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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蜂的營地頻繁西移。

第一次是躲避屠宰場老板的報複。你偷偷放跑人家的牲口,人家早晚懷疑到你的頭上。別磨蹭,趕緊搬家。還有兩次為了追趕花期。在養蜂人的眼睛裏,花朵是會跑的精靈,生來就是需要人和蜂的追趕。養蜂人追趕花期的過程妙不可言,樂此不疲。

還有就是這次,逃離螞蟻的追殺。

不知不覺,白青、馬車、帳篷越走越高,父子倆離家越來越遠。

各種草木,依照海拔自低向高次第開花。白青拉著馬車大體沿天河上溯,一路西行。花開車至,誤了花期那是白青的懈怠。白青不偷懶,盡頭十足地行走在天河岸邊,餓啃青草,渴飲天河。這樣走過去,海拔越來越高,山坡上的植被漸漸讓大果紅杉和白樺占了主導。父子倆的呼吸也不如從前順暢,肺子裏灌了鉛,又沉又悶,一旦劇烈活動便有窒息的感覺。父子倆的舉手投足變得遲緩。白青卻活力十足,看不出氣短的跡象。紮營的日子,白青無所事事,還能在寬敞的甸子上撒歡,把龍雀丟得遠遠的。龍雀追不上白青,氣喘籲籲蹲在甸子上。等到呼吸平靜,才站起來看白青的狂奔。它看上去與奪冠的賽馬沒有兩樣,可見腿傷已經了無痕跡。

走在高原,段老倌經常有一個錯覺——這樣走下去就能上天堂了。每遷移到一處新的營地,就接近天堂一步。段老倌明知這是一個錯覺,也不願意醒過來。段老倌總是興致勃勃地挪換營地。這個過程就是朝聖,充滿敬畏和自豪。段老倌總是跟兒子聲明,他們選的是一條天路。

就這樣,玉雪山慢慢移到天河下遊的東麵去了。就算遠在東方,玉雪山仍舊不時給父子倆一些指引。後來它轉到數座小山背後,便不經常露麵了。從某天開始,玉雪山不辭而別,它的使命完成了。段老倌迷茫了一天一夜,在帳篷裏失眠了。人不如蜂,蜂子執迷地在花朵和蜂王之間飛去飛來,知道自己要去哪,再回到哪。龍雀勸慰爸爸,見或不見,玉雪山就在那裏。兒子說服不了父親。後來龍雀自己先睡著了,段老倌繼續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