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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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老倌的伤口还在流血,他能找谁愈合呢?

段老倌没有农布那样的朋友,只能出神地望着远处的雪山。他只有这一个朋友。可是这个朋友高不可攀,轻易不会给出一个主意。它是沉默的,陪伴段老倌一起思考。他解决困境的办法只有一个——领悟,直至顿悟。段老倌要是长时间望着雪山不言语,就是遇见难题了。阿珍看出来了,她的老伙计这两天又摊事了。

“说说……”阿珍站在段老倌身后,轻声说道。

“我当不成屠夫了,不能干了。”段老倌望着他那无比圣洁的朋友,站在这样的朋友面前,段老倌觉得自己非常渺小,猥琐。

“这还不简单,回来干老本行。我昨天又去看了,咱家的蜂箱还在山底下放着呢。”阿珍轻松地说。还以为天塌了,原来就这么丁点的麻烦。老伙计的承受力越来越差了。

“要是不干了,就是违约,人家要两万元违约金。你说吧,去哪弄那么多钱?”段老倌回头盯了老婆一眼。老婆的天真,是跟老婆一起嫁过来的。

两万元违约金沉重打击了阿珍的天真。阿珍不吭声了,陪老伙计一起看雪山。

雪山无语,它轻易不给出一个完满的方案。它总是先让它的老友安静下来,排出杂念。

一阵骤雨扫过来,细听竟是急促的马蹄声。段老倌定睛再看,一道白色闪电已经落在青稞架旁。这个意外,难道是雪山的安排?

“老倌,几个伙计找我说情了,你确实不是故意违约。”老板把白青栓在青稞架上,凑过来。

“违约金不要了?”阿珍不免有些激动,天真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不能把合同变成废纸……我替你想出一个办法。”老板看了看阿珍。

“还能有办法吗?我不卖房子,也没有替补……”段老倌蹲下来,望着阿珍。段老倌想过了,让一个女人替他顶班,肯定行不通。

“你看这样行不?违约金你先欠着,慢慢还给我。”老板说着一抖马鞭,马鞭发出一声脆响。老板心里有数,屠宰场马上就要升级换代,不需要段老倌这样的屠夫了。

白青敏感地抖了抖身子,险些把青稞架拖倒。龙雀把门窗关紧,从缝隙里观看那匹白马。它的骄傲有失分寸,让人很不舒服。

“……成交!”段老倌站起身。既然打定主意不再做屠夫,只有这样了。

老板把欠条掖进兜里,宣布段老倌自由了。段老倌不用再去杀猪宰羊,不用再盯着血淋淋的案子。段老倌不怕丢掉这份好工作。他有一块土地,地里的青稞年年丰收,挂满青稞架。他的土地还会种上蔓菁、白菜……当然,这些收益只能维持生活,不够偿还刚刚欠下的债务。段老倌并不是死路一条,不过要他再回到山坡上养蜂,他还是犯难。几年前几只峰子发疯,蛰得他满脸是包,险些要了性命,到现在他还经常做噩梦呢。

段老倌望着飞驰而去的老板,悲喜交加。

龙雀走出房子,望着白青的背影,说:“不用这么威风。”

段老倌说:“人家拿着欠条呢。”

龙雀说:“爸,我帮你赚钱,没什么了不起的。”

段老倌说:“儿子,这个欠条跟你没关系,我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