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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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晚,遊戲結束,朵焉睡去。她的身體芬芳,安靜嫵媚。我在她的身邊,看著她熟睡的模樣。後來我離開她,坐到窗戶邊的沙發上。我抽煙、喝咖啡,看著窗外明亮或者昏暗的燈火。在她的梳妝台的抽屜裏,我發現數目驚人的藥品。我居然不知道她服用這些藥品有多久。

我夜裏起來,無法入睡。我打開電視,隨意翻動頻道,為的是打發這漫長的夜晚時光。

忽然,看到一則消息。台灣一位鄭姓收藏家正在展示其在蘇富比拍賣會上買到的一幅畫。畫外音:這幅《問道圖》是明代大畫家文舉先生作品,流落民間已逾三百年,鄭先生以一千萬人民幣拍得。至於這幅畫的主人,蘇富比拍賣會和鄭先生均表示不便透露。接著是畫麵特寫:深山、古道、道士、書生,溪澗亭台、鬆柏雲霧。

這正是畫家許多多帶在身邊的那幅畫。難道他把畫賣掉了嗎?他說過,它是他先祖留下的唯一的傳奇,他永遠不會賣。他窮困、艱難,夢想成為一個真正的畫家,是我的電影《賣畫記》裏的原型。他怎麽會賣這幅畫?但也許他賣了它。生活殘酷,夢想失意,他既不能免俗,也有權利虛偽。這筆錢會讓他成為富人。但也讓他成為一個平庸的寄居者。

我並不了解許多多。我在有意地拒絕他進入我的生活。我在逃避。以此來拒絕共同的先祖帶給我們的記憶。唯有逃離才得自由。

想起和父親的一段對話。父親和我的聯係越來越少。我混亂的生活讓他失望。即使在我們可以交流的時候,他關於先祖的話題也是少之又少。他拒絕談論故鄉,拒絕那些記憶。隻有一次他說起它們。當時他憤怒地指責我失敗的婚姻生活,他說我是一個愚蠢的男人。他說他想念他唯一的孫女。說到孩子的時候他流下了渾濁的淚水。接著他歎息說,這也許是命。命是無法逃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