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令人难忘,既动**不安又丰富精彩,方克冰的云创公司也有许多大动作。
这一年五月,他们和江苏省委及科委、计委、经委,共同在无锡举办了金融技术投资交易市场,这种以金融手段为主导,和技术结合起来注入企业,从而推进技术向商品转化的活动,在中国还是第一次。方克冰他们注意到苏南地区工业发展很快,迫切需要技术和资金,便把这一地区作为开拓新技术风险投资业务的重点区域之一。这一想法与当地政府不谋而合。八天的交易时间,有上千人次与会,前来洽谈的也有两百多家,他们从中选出五十多项先进技术和发明成果,资金需求总额为两亿人民币及三千万美金。交易会结束后,方克冰委派杨玉刚具体落实和签约,自己又转道去了浙江省,调查了那里的高技术发展情况,还参观了一些大学、工厂和科研单位。当地政府部门也有热切的合作愿望,收获挺大。
方克冰回到北京,正逢上海体改办的范副主任专程来联办拜访,田希云赶快请他过去。范副主任也不客气,双方洽谈之初,他就直言不讳地说:上海市政府有关部门由于对建立交易所后,会对资金流量产生什么影响看法不一,故未最后确定交易所起步时的性质。就与联办合作筹建交易所工作,目前看来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先搞上海市地方的统一交易所,基本不吸收外地会员公司,如果是这种做法,则欢迎联办作为顾问参与此项工作;第二种,开始就搞全国性的交易所,并吸收少量外地证券公司参加,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会吸收联办的一些设计力量,但基本是以上海市为主搭班子;第三种可能是获得中央支持,允许放手搞正规化的证券交易所,并能吸收一定数量的外地证券公司参加。在此情况下,就可考虑采取“上联筹”的形式,与联办通力合作,把交易所搞得更好一些……
林亦明和田希云曾向方克冰汇报过上海之行,他知道上海的麻烦是每年有几个亿的资金外流,所以他们拿不定主意,起步是先搞地方统一市场?还是要吸收外地会员公司?很显然,上海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上交所的框架也牵涉到现实和长远的矛盾。
方克冰和田希云等人商量后,当场就答复说:只有建立全国性的证券交易所,通过梯级辐射网络,形成集中统一的交易体系,才能够解决局部地区资金外流的问题。范副主任似乎早知道联办会坚持这一点,又说他们会考虑,但这一来,就希望北京派个能干的人去新成立的上交所担任总经理,因为他们在本地找不到这样的干才。
范副主任走后,方克冰紧急召集联办的主要骨干开会,商量有关事宜。正巧周锐从深圳回来,杨柳青就让他也参加,顺便汇报深圳的情况。他一说,大家全乐了。
林亦明首先笑道:“看来深圳跟上海是不一样啊?那边是大刀阔斧,猛虎下山,这边是小心谨慎,周密细致。就像西部牛仔对阵白领精英哪!”
“具体做法也不同。”田希云也笑道,“上海是民兵探营,深圳则是国企先行。”
方克冰却心情复杂,笑不出来,“看来阴差阳错,在北京建立全国第一家证券交易所的梦想就快落空,我们已经拉在后面了!”
“现在啊,是上海与深圳在争夺中国第一个证券市场的开业权。”杨柳青深思着,“到底谁先上?谁能第一个吃螃蟹?还有点儿说不准呢!”
周锐在一旁笑道:“还是上海人精明,他们已经明确提出,要把上海建成远东的金融中心,又正在开发浦东,我看这上交所的成立,也是开发方案之一吧?他们这样做,相当于在一个大筐里埋下一个小辣椒,就看你中央怎么反应?”
众人听了都面面相觑——中央怎么反应?应该是没有驳回吧?
方克冰继而又明确提出,希望大家讨论一下,上海与深圳,谁会第一个上?
杨柳青抢先说:“我觉得是上海,那里有浓重的政府支持的味道。”
林亦明也去沿海城市调研过,便反驳道:“不一定吧?深圳发股票可比上海早!”
田希云深思着,又不禁笑起来,“我看这事儿挺有趣,中国证券市场的走势,有点儿像共产党的发展轨迹。你们想啊,在解放前的斗争历史上,只有两个革命根据地从未倒过,一个是延安的刘子丹,一个是海南琼崖纵队的冯白驹。全国第一个苏维埃政权的所在地——瑞金苏区,在1934年就不行了,只能留下一些残兵打游击,主力部队则北上抗日,奔赴延安。而孤悬海外的红色娘子军却坚持到底,终于迎来了解放大军!”
方克冰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这北京就是瑞金。”
林亦明眼睛一亮,“上海就是延安。”
周锐慢吞吞地说:“那深圳就是海南了!”
众人都拍手大笑,觉得这比喻十分恰当。
田希云想了想,又对方克冰说:“克冰,我理解你的心情。联办派人在全国搞调研,我就负责北京和北方这一块儿。我去了沈阳,也跑遍京城。谁都没想到,在辽宁这个老工业基地,在中国最早的计划经济区,一个国营大厂却率先发起了股票,那就是沈阳汽车工业公司。人家发行的股票还挺规范,不能退股呢!哎,对了,全国第一只股票,就是那个红砖股票,也是在沈阳发的。他们还成立了一个证券交易柜台,开业那天,拉来两卡车员工造势,引来了成千上万的股民……但是我们从没考虑过,要把第一家证券交易所放在那里,这是为什么?”
周锐抢答:“因为那儿离北京太远!”
田希云点点头,又接着说:“中国革命史上还有一句著名的话:井冈山的红旗能打多久?这句话用于北京天桥百货股份公司,同样充满了政治意味。这家股份公司在1984年就成立了,为了规避风险,还特意降低身份,不是由市政府批准,而是由崇文区政府批准……为什么?就因为天桥不在上海,也不在深圳,而是在北京。那一年,天安门广场还大阅兵呢!这天桥百货商场,本是全国商业的一面红旗,人家在改革开放后也走得挺快,挺好,可是就有人质疑:天桥的红旗到底能打多久?为什么?也就因为它在北京!”
“明白了!”这回是杨柳青抢答,“因为北京又离中央太近,所以我们的第一家证券市场啊,就是不能放在北京。”
田希云推了方克冰一把:“怎么样?你明白了吗?想通了吗?”
方克冰甩甩头,想让自己振奋起来,“你们说得好,有道理,我服了……照你们的说法,应该是上海第一个成立了?那咱们就商量一下,派谁去当这个总经理为好?”
众人都沉默了,因为这是件大事儿,胜负难定,谁也不想自己跳出来。
方克冰看这情况,只好点兵点将,便对田希云说:“这事儿我早跟汪国鹏商量过,希云,既然你是上交所策划小组的组长,这个总经理,还是由你去担任吧?”
大家的眼光都盯着田希云,他却摇摇头,“不行,我不能去。虽然北京证券交易所一时成立不起来,但这种事还是北京首当其冲,我得守在这儿,现在不能离开联办……我看呀,亦明去更合适,他毕竟在华尔街的证券交易所呆过嘛!”
“我?”林亦明有点儿懵,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本是南方人,在北京还真有点儿不适应。他妻子生于杭州,更是每天吵吵,说北京的气候太干燥,她那娇嫩的皮肤受不了。林亦明刚满十五岁就去了新疆建设兵团,在那儿搞生产还养猪,摸爬滚打,风吹日晒,沟沟坎坎也遇到不少,早把他的吴侬软语改造成生猛作派了,连说话都是南腔北调。所以他骨子里就不安份,很乐意被挖掘出来,委以重任。
此时田希云又对他说:“你去上海很重要,关系到联办的出路。我们不能死守北京,就像过去干革命一样,我们也要建立其它根据地呀,明白吗?”
林亦明想了想,便爽快地答应了。“好,那我去当这个总经理。”
田希云又提议,请方克冰跟上海通气,把自己的策划小组组长也让给林亦明。方克冰也当即答应,说这才顺理成章。会议结束后,方克冰又特意留下来,跟林亦明聊了聊,希望他此去能不负重托。林亦明不动声色,心里却很踏实。秦野承诺过,要给他们解决户口,包括妻子的工作,可能都不成问题。若能举家迁回上海,说不定还是一件幸事呢!
从1987年开始,云创公司陆续在全国各地举办了若干期创业投资培训班,收获很大。
这一次是在青岛,方克冰就决定去讲课,顺便散散心。他下榻的酒店不在海边,风光却同样宜人。在一个半山腰的林木深处,矗立着一栋俄罗斯风格的宫廷式建筑,各种颜色的花岗石构成了它雄伟的主体,大大小小形状不同的屋顶也是五彩纷呈,烘托出一座富丽堂皇的艺术迷宫。几个打前站的下属来接他,帮他把行李箱送进房间,又纷纷告诉他,这是解放前俄国人在这里盖的一座酒店,极富异味国情调,他们的这一期培训班就在这里举行。
第二天太阳刚升起,朝霞就把这座建筑物涂抹得更加鲜亮,四周的景致也都甦醒了似的热闹起来。各种车辆沿着那条蜿蜒的山路,鱼贯地驶入酒店门前,停在那片宽阔的草坪上。前来听课的都是民营企业的老板,或者国企的中层以上管理人员。他们西装革履、高谈阔论地走进来,要在这里享受一席资本的盛宴。方克冰也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神采飞扬地站在讲台前,准备深入浅出地把风险投资的要点,全都倾诉给这些如饥似渴的人们。
“风险投资于本世纪四十年代始于美国。”他开门见山地说,“目前在许多发达国家已经获得很大发展。最成功的例子当推美国的萍果计算机公司。1976年,两名年轻的计算机爱好者乔布斯和沃兹尼亚克创建了萍果公司,美国风险投资家瓦尔丁在其50万美元的投资额中注入了20万美元。1977年,萍果公司的销售额就为250万美元,1987年增至1500万美元。前年是7000万美元,去年是1、17亿美元,今年肯定会超过3亿美元……1980年萍果公司的股票上市,风险投资家瓦尔丁所持股份的价值,增至1、54亿美元。这不是极大的成功吗?”
下面的听众对此耳熟能详,于是热烈鼓掌,群情激昂。
方克冰又详细介绍了云创公司近几年的业绩,说他们的任务,就是要用特殊的金融手段,在对外开放早、知识份子集中、交通便利又经济发达的地区,投资高科技和新技术项目。他们将与全国各地的企业合作,共同追求最少的投入和最大的产出……
“中国不需要资本家,但是需要管理资本的专家。”他最后说,“我相信今天在座的近百名同仁,正是这个管理资本的专家队伍中,刚刚崛起的一支新军!”
听众又用雷鸣般的掌声呼应了他。人人都很兴奋,觉得今天获悉了资本的真谛。
方克冰也很高兴。随后他跟企业家们共进午餐,还在宾主寒喧、杯盏交错中喝了几口红酒,那特有的酒香也让他有些醺醺然。就在此时,他接到了杨玉刚的电话。
“你的课讲完了吗?赶紧回公司吧!”对方说,“银的市场又出现了一些迹象……”
方克冰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最怕听到这种消息,忙问:“是好还是坏?”
“说不准。”杨玉刚哈哈笑道,“别紧张,在期货市场上,或者往大了说,在资本市场上,好与坏是会在瞬间就互相转化的,难道你这个风险投资公司的老总,还不明白?”
方克冰不喜欢这个副手的语气。他想了想,银的生意似乎快到交货期了,就说:“我立刻买机票回去,你通知所有中层干部,明天上午九点在我的办公室开会!”
他很幸运,买到了当天的晚班飞机。但在飞行期间遇到了气流,飞机颠簸不已。他一直在自己的座位上假寐,心里却跟着翻腾不已。事实上,他从开始就担心银的生意里藏有陷阱,也一直不敢掉以轻心。想起那个广寒宫一般的海边别墅,还有那个手冰凉的侏儒,他心里很不舒服,但杨玉刚却每次都坚定不移地跟进,毫不顾惜应有的风险。难道他与那个关德有什么猫腻?方克冰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找不到任何疑点。然而心里的阴影却驱之不去,似乎千头万绪都搅在一起,反而凝成了一个迷团。方克冰不喜欢这种情绪。杨玉刚刚进公司的时候,跟他堪称配合默契,方克冰觉得找到这个好搭档真不容易。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远,甚至在一起相互感到陌生和冰冷。他尚不敢确定杨玉刚会在背后搞鬼,或者背叛他,但能肯定另一点:杨玉刚对自己的处境只会袖手旁观。如果自己不慎落水了,只怕这位副手也不会施之援手……
下了飞机,方克冰疲惫不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此事必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第二天一早,办公会议准时进行。不料杨玉刚却给大家带来一个好消息:银的价格仍在直线上升,而美国有个集团公司还在有计划地大量买进,数量已经突破2亿盎司大关。有迹象表明,他们可能会总共购买3 亿盎司左右,也即世界上银的个人拥有量的三分之二,和西方世界银的年产量的80%。按现在的价格计算,总价值在100亿美元以上……
众人听了一阵哗然,似乎都放下心来。公司做期货风险不小,也有许多人不赞成。
方克冰想了想,就问杨玉刚:“你认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随大流啊,继续跟进。”杨玉刚不假思索,“关德也是这意见。他认为我们即使不再买进,也别急着把手上的合同抛出去。虽然时间快到了,还可以继续做啊!”
众人又都议论纷纷。说到计算赢利,没人比杨玉刚更内行,但是大家都有个基本判断,一致认为银的价格可能还会大涨,那么云创公司至少有两个选择:一是卖掉手里的合同,收回投资;另一个则是把赌注留在赌桌上,等待银价继续上涨,赚取更多利润。
方克冰征求大家的意见,几乎所有人都建议采用第一条,只有杨玉刚坚持第二条。
有人提醒他:“银价不可能永远涨上去。”
杨玉刚立刻反驳:“永远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又有人问他:“那么你认为,这个上涨的趋势还会有多久?”
“我跟美国方面通过电话,询问过那边的好几个银行家。”杨玉刚说,“他们估计,还能持续几个月呢,我们还有的赚……”
“可是,这里面会不会有风险啊!”一向支持杨玉刚的叶蒙也有些担心,“还有那个经纪人关德,他到底可不可靠呀?有没有假?”
“我和方总在香港跟关德接触过。”杨玉刚连忙说,“我们应该对他有个基本信任。经纪人都是讲信用的,他不敢砸了自己的饭碗。再说如果有诈,陷阱又在哪里?至少这个风险不会在关德先生身上。因为银的交易确是桩好买卖,不管那些消息是真是伪,关德总不会促使我们在银的交易上陷得太深,须知他跟我们也是利益相关呢!”
大家都知道,经纪人将按所获利润来收取佣金,便对这一点没有异议。
众人的眼光又都投向方克冰,他更觉得这个选择不简单,要慎之又慎。
“我需要再考虑一下。”他郑重其事地说。
杨玉刚的神情变得冷淡。“这是你总经理的权力。”
方克冰顾不上此人的情绪,办公会一结束,就打开了长途。他在美国金融界也有一些朋友,还跟几个重要的财经报社记者有联系,于是他就一一向他们询问银的行情。
一个财经记者听了就笑起来:“我知道这个正在大量买进的集团公司,他们很有实力,眼光也挺准。如果你跟他们上了同一条船,那我就应该祝贺你了!”
方克冰的顾虑和疑惑于是打消了一半,他原本怕这买进的消息有假。
他又跟一个银行家远隔重洋地聊了聊,对方的话更让他信心大增。
“这银的价格没有理由不上涨啊!”他说,“人们一般认为银价应该是金价的十分之一,金价又应该是每桶原油价格的约30倍。现在黄金和石油的价格都在不断上涨,没有下跌的迹象,那么银的价格为什么会下跌呢?”
方克冰听了很高兴,但他又问:“可是银价上涨也因为某些人大量买进啊!他们想左右期货市场的行情,这跟黄金与石油的价格不相干吧?”
银行家也哈哈笑起来,“左右行情?方先生,你言过其词了吧?这样做谈何容易啊!即使那个财大气粗的集团公司,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你就放心好了!”
方克冰暗想,或许自己多心了?怀疑银的交易暗藏圈套,只是一个直觉吧?但他仍不放心,又问出一个缺乏常识的问题:“那么,有没有人希望银价下跌呢?”
“当然有了。”对方很惊讶,“难道你不清楚?总有那些在市场上看跌的投机者,他们就希望银价下跌。还有那些消费银的行业……不过,那更是小鱼儿翻不起大浪了!”
方克冰放下电话,又分析了一下形势,权衡了一下利弊:看来那个集团公司不但财力雄厚,而且还有美国政界的背景,也有幕后操纵的本领,不管他们在期货市场上扮演什么角色,跟定他们都不会吃亏的。那么,现在就退出银的交易显然不合情理。
他又召开办公会,把这些情况向大家公布,并且正式表态说,同意等一段时间再卖出手里的合同。扬四海高兴地翘起了大拇指,方克冰心里却很不快,觉得自己背离了初衷。
应该说,方克冰有这个本事,那正是一种敏锐的直觉,或者说是一种基本的理解能力——在公司任何重大的行动之前,他都会去试图理解所要发生的事,按起初新颖的设想,捕捉中间的变化,也预感将来的后果。这以后,如果没问题,他才会全力以赴地进行下去,争取把事情办得更圆满。如果发现苗头不对,或者客观条件已经改变,那就尽快及早抽身。
但这一次他却有些拿不准,潜意识里总觉得,正在进行的这项金融活动有些不妥,似乎必然藏有陷阱。后来的事实证明,至少在这一点上,他的判断没有错。
大约一周前,联办又派周锐去西南地区调查股市情况,重点是成都的红庙子股市。
周锐以前在人行工作时,就知道成都的股票搞得挺早。1979年年底,该市计划在中心广场建一个展览大楼,既展示本市的产品,也可与外省建立沟通渠道。经测算,建一座20层高的展览大楼约需2000万元,但筹备组根本没钱,就想利用股票筹资。半年后,市政府批示,同意成立“成都市工业展销信托股份公司”,且批准发行2000万股。
事隔十年,当时发行的情况已经不得而知,但眼前却有个好去处,那是一个自发的证券市场所在地,街名为红庙子。周锐下了飞机就直奔那里。远远便看见人头攒动,人潮汹涌。周锐知道成都市民喜欢挤热闹,却不料想火爆到这个程度。红庙子是中国最早的股票交易一级半市场,且是企业和个人的自发行为。在证券交易所成立之前和成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民间的自发市场仍是股票和债券二级市场的重要组成部份。在那个股市刚在中国大地萌芽的年代,这红庙子是最为著名的股票交易市场,引领了中国股票交易自发制的发展之路,号称“传奇制造机”。人们在这里用最原始的方法交易股票,制造了无数一夜暴富的神话。
这条街只有10米宽,200米长,两旁还挤挤挨挨的有许多商铺。但最火爆的时候,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来这里买卖股票。那又大多是正在进行改制的国企单位,自发的股权证也未能托管,更无法上市,职工都不放心,想将其变现,就拿到这儿来私下交易。还有社会募集公司或定向募集股份公司所发行的股票、内部股权证,甚至债券、股票认购收据等,约几十种交易品种,都可以在这儿上市炒作,真是热闹非凡。这里没有宽敞的交易大厅,也没有跳动着显示数字的巨大屏幕,更没有专业的交易员,买卖股票的所谓“窗口”只是路边的地摊。但它那“只赚不亏”的辉煌战线,足以秒杀世界上最先进的证券中心!
周锐走进这条街,好奇地东张西望着,只见两旁的路面上摆着一张张桌子,上面放着一叠叠钞票,还铺着一个个纸壳,写着要买卖或收购的股票字样。然后人们就三五成堆地坐在桌后喝茶聊天、谈行情晒太阳,等着另一些人来交易。
周锐随手拿起一张股票来看,那是纸质印出来的,看上去很平常。
“喂,你哥子要买哇?”一个中年男人立刻凑上来。“一千股算一手哈!”
周锐疑惑地抖了抖那张纸片片,“这就是股票哇?会不会亏哦?”
“亏了算我的!”中年男人打着哈哈,“一听你就是外地人,老子告诉你,这红庙子没有亏的,只是看你赚多赚少?不是吹,你买了我这股票,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再把它卖了,你都要赚哈!好多上海、深圳的人,也带着股票和钱来这儿交易呢!”
周锐听了很惊讶,看来这赚钱的示范效应真是巨大无比。尤其那些只花一元钱就买下原始股的人,怎能禁得起这转眼就五、六倍,七、八倍,甚至十几倍、上百倍的利润**?自然是纷纷持票上街炒作。再放眼望去,似乎工农学商干、不分男女老少,全都投入到这里的人流中,大家都把股票、权证和身份证复印件拿在手上,或干脆举在胸前,一边簇拥着往前走,一边讨价还价。虽然人声鼎沸,但却秩序井然。哪怕巨额交易,也是在众目睽睽下进行:一边仔细验票和身份证,一边哗哗地数钱。钱票两清后,连围观者都松了口气,低声传递着刚才的成交信息,而成交者却迅速消失在人流中。可是他们往往还没走到街那头,就已经获知又一个消息,于是买卖双方都会发出感叹:“嗨!又卖亏了!”或者是:“赚得太少了……”
周锐暗暗点头,觉得这红庙子股市真可爱,简直盛况空前。这就是中国股市未来的缩影吧?回到北京,要好好汇报,让上面重视,并且纳入他们的工作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