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的路上,何东阳不停地打电话,指挥着现场的救援行动。他最担心的是出现人员伤亡。到达棉纺厂后,火已经扑灭了。罗永辉灰头土脸地过来给何东阳汇报情况。起火的是仓库,10几吨棉纱被烧掉了,幸好没有死人,只是烧伤了几个救火的工人。
何东阳看着罗永辉,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辛苦了!”
罗永辉也笑笑,道:“万幸啊,总算是没死人!”
罗永辉自从省委组织部考察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过去他对何东阳说的话不理不睬,不反抗也不执行,现在不但支持何东阳的所有决定,而且在政府工作这块很配合。这让何东阳很是欣慰。
罗永辉过去是对何东阳有意见,可慢慢地他对何东阳做人做事的很多文式方法很佩服,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记着。罗永辉更感动的是,何东阳居然不计前嫌,能在省上说他的好话,将自己推到了考察序列之中。他现在彻底跟谢明光决裂,走向何东阳这边了。
回到公寓,已经是凌晨4点。何东阳洗洗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在想胡亚生,蒋卫平最终能给办成个什么结果。然后又想蒋卫平交给他的这个任务。怎么才能把孟良脱出来呢?这事让邓存斌去办,还是让丁雨泽去办?想着想着,何东阳就迷糊了。
一觉睡醒就到了9点半。何东阳起床,看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点,一摸盛满牛奶的杯子,还热乎着。他笑笑,心道:“这个小张,跟丁雨泽穿一条裤子!”
何东阳狼吞虎咽地吃完早点,张轩宇从外面进来了。
何东阳看见张轩宇,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了舒扬。此时,舒扬应该已经坐在了吉源县团委办公室里开始工作了吧?不知道她会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一个崭新的工作,她只身一人,能适应吉源的生活吗?他会不会恨我?这样想着,心里就骂吴国顺了,把舒扬送到吉源县,情况怎么样也不来个电话。舒扬的确是该有一个幸福的家了,这一切,他都无法给予,他只能放飞了她,放飞她的自由,也放飞她的爱。可一想到舒扬将来要躺在某个男人怀里去撒娇,去和别的男人一起**,何东阳心就突然拎了起来,感到一阵阵地酸楚。人啊!无论多么高尚的人,多么纯粹的人,归要结底都是自私的。何东阳也不例外,他之所以在一时间产生过要把舒扬搓和成张轩宇的媳妇,还是因为自私心理在做怪。如果舒扬真的嫁给了张轩宇,何东阳首先在心理上觉得舒扬还间接地属于他。只是中间隔了一个秘书而已。但是,这只是想想而已,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是,舒扬要比张轩宇大一岁;二是,如果真的这样,他的心不见得就能平静。
何东阳回到办公室,吴国顺就从吉源县打来了电话,说昨晚让安红英把他灌醉了,现在才打电话汇报。他说,舒扬已经安全送到了吉源县,交给了安红英,请领导放心。
吴国顺本来打算回到市里再给何东阳打电话汇报情况,可哪里想到,安红英早就设了埋伏,把吴国顺一顿酒灌得再没起来,直到早上醒来,吴国顺才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睡的地方不是自己家。吉源县政府办主任敲开门,请吴国顺吃早点时,他才明白自己还在吉源,根本就没回到市里。
“安县长,你可是真正的坏人!”吴国顺边吃早点边抱怨道。
“怎么啦?你不是还要跟我喝交杯酒吗?要不要这会儿补上?”安红英看着吴国顺,笑得前仰后合。
“有过这事?”吴国顺看着政府办主任问。
政府办主任笑笑说:“真有这事,只是吴局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们就把你抬到宾馆了。”
吴国顺不好意思地笑道:“太丢人,不提了不提了!”
安红英又道:“你这人喝醉才难缠得不得了,昨晚死活要回市里,说是给领导汇报工作。都软成面条了,还不忘工作。”
吴国顺又摇头又摆手,示意安红英别说了。安红英已经笑得乐不可支了。吃过早点,吴国顺就要打道回府。走到车跟前,安红英突然悄悄地问吴国顺:“舒扬是你什么人?”
吴国顺怔了一下,马上嘿嘿地笑道:“安县长想到哪儿了?舒扬是我一个远方侄女,以后还得大县长多多关照啊!”
安红英笑笑,再不追问。
吴国顺汇报完,听到何东阳似乎轻轻叹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吴国顺完全理解何东阳此时此刻的心情,为了他的事业,也为了舒扬不在再受更大的伤害,他必须要忍痛割爱,必须要分离开来。这就是现实,许多时候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在这一点上,他特别敬佩何东阳,能拿得起来,放得下去。他不觉想起了上次何东阳对他的提醒,他知道,那是何东阳对他的爱与关怀,在这关键时刻,不希望他因小失大,从而误了他的前程。他准备瞅个时间,要与宋美英好好谈一下,最好在这人个阶段内两个不要来往了,免得让人抓了他的把柄。
何东阳放了电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空落落的,仿佛丢了魂儿一般。他呆坐了一会儿,想打开电脑来看看有什么新闻,可一想起网上一些污七八糟的帖子,就没了想看的欲望了。他又想到了谢明光的事,想去市委那边探探高天俊的口风,到底是否向省委主要领导做了汇报。何东阳刚走到门口,门就敲响了。他顺手一拉,门开了,外面站的是韩菲儿。
何东阳怔了一下,像是头一次见面,脸上飘过一丝不自然。好多个夜晚,她像幽灵出现在了何东阳眼前,没想到她真正出现了他的眼前时,他却一下变傻了。韩菲儿咯咯地笑着,似乎压根就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还跟以前见面时一模一样。
何东阳随即笑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在干坏事?”韩菲儿笑得更开心了。
何东阳向两边瞅了瞅了,忙道:“能干什么坏事?赶紧进来吧!”
韩菲儿坐着喝茶,还是跟往常来何东阳办公室一样,四处有意无意地乱瞅着,说:“看起来你很忙啊!”
何东阳也顺着韩菲儿目光转了圈,道:“你还会看风水?”
韩菲儿放下杯子,起身说:“我是来求帮助的。”
何东阳笑道:“帮什么?”
韩菲儿神情忧虑地说:“帮我找姐姐!”
何东阳惊讶道:“上次,你不是说你姐姐可能在金州吗?”
“是的,她以前在金州,听说现在在西州。”
何东阳哦了声道:“哎,上次忘了问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其实,上次你去省城之前,我才刚刚从我父亲口里知道我还有一个姐姐。这些年,父亲确实老了,特别想找到我姐姐。说起我姐姐时,他老泪纵横,我都跟着抹了好多眼泪。我问她我姐姐在哪儿,叫什么名时,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给我说。还是前两天,他来西夏省调研。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他显得特别愧疚。告诉了我所有他年轻时发生的故事。我姐姐叫舒扬……”
何东阳颤了一下,心就被什么东西给挑起了,再也放不下了。他目瞪口呆地盯了一会儿韩菲儿,怎么都不相信韩菲儿说的是事实。这世界有时候很大,有时候怎么就变得如此狭小呢?他到底是被世事捉弄了,还是被自己捉弄了?居然生出了这么一档子荒唐事。此时,何东阳变得哭笑不得。
“你怎么了?”韩菲儿看何东阳不安的表情,问道。
何东阳快速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哦了一声道:“没什么……我好像记得有舒扬这么个人。”何东阳编这瞎话的时候,内心很是痛苦的。明明是跟自己如胶似漆过好几年的情人,这会儿就只能以陌路相对。如果韩菲儿知道了自己跟舒扬的关系,会是个什么样子?何东阳不敢想。他没想到自己终于还是犯下了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饶恕的罪行。
韩菲儿喜出望外,跳起来摇着何东阳的胳膊,撒娇道:“那你帮我找找我姐姐,快点嘛!”
“先不急,快下班了,我请你吃饭!等饭吃过,我给你问。”何东阳觉得当着韩菲儿面去问谁,怎么开口?想等吃过饭就好说了。
“不行,不行!你现在就给我问。”韩菲儿固执地抓住何东阳的手臂不放。
“小张,你帮我问……”何东阳无奈喊了小张一声。
韩菲儿也不避讳张轩宇,娇撒得越发凶悍了,“不行不行不行,我就是让你问嘛!你问了,别人才重视!”
何东阳真是哭笑不得,看来是逃不过去了,“好好好!我打电话问问。”还是犹豫着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吴国顺,电话通了,何东阳官腔十足道:“吴局长,你帮我打听打听,西州有没有个叫舒扬的女孩?”
吴国顺接通电话后,就被何东阳的问话蒙住了。愣是半天没喘过气来,心里纳闷刚刚给他已经汇报过舒扬的情况了,怎么又问起这种醉话了呢?吴国顺脑子转了半圈,就知道有情况。马上呵呵地笑首回答道:“好的,我这会儿就问!”
没几分钟,吴国顺就把电话回过来了,“报告首长!是有这么个人,现在已经调到吉源县团委了。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吴国顺说话时,韩菲儿就守在电话机旁,里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一听吴国顺这样说,韩菲儿就兴奋地开始扭了,带动着连何东阳也左右摇摆着。
何东阳心里大喜,吴国顺这家伙脑子就是灵光,一点就通。回道:“哦,我没事,有人找她!”何东阳回头看了一眼韩菲儿,又在电话里说道:“是这样,我让她去找你,这事就交给你了!”
挂了电话,韩菲儿啪地一下,就在何东阳脸上亲了一口。何东阳立刻像雕塑一样愣在那儿,目光探向套间关闭的门。何东阳大声叫道:“小张,你陪韩主任去找吴局长。”
张轩宇才从套间里走出来。韩菲儿朝着何东阳做了个鬼脸,跟着张轩宇走了。
吃中午饭时,韩菲儿病怏怏地回来了。何东阳问情况。韩菲儿撅着嘴巴道:“吴局长倒是联系上了,她说她妈妈就生了她一个,根本就没有什么妹妹,然后就把电话挂掉了。吴局长再打就没人接了。”
何东阳长出一口气道:“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要不下午上班了让小张问问公安局,可能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吧?”
韩菲儿眨巴着眼睛说:“应该不会错。我前一段时间借采访在金州打听得很清楚,而且也是通过派出所查证的。所有信息都跟我父亲讲的一致。”
其实,何东阳心里再明白不过了。他第一次看见韩菲儿的时候,就傻眼了。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怎么跟舒扬长得那么像。除了鼻子,韩菲儿的要比舒扬的更跷一些外,其他地方基本没什么两样。何东阳这样说,也是抱了一比侥幸在里面的,是为了让韩菲儿死了这份心,万一真的是,那他成了什么?真的就是网上爆光的那些流氓官员搞“通吃”有什么两样。
“不急,不急,来来来,先吃饭!”何东阳说。
韩菲儿不说话了,闷着头开始吃。吃了一阵子,她突然说:“不行,下午我得去趟吉源县,我一定要找见我姐姐。”
何东阳本来搛了一筷子猪蹄筋,一听韩菲儿这样说,猪蹄筋就从筷子上滑落到了盘子里。韩菲儿笑笑,一筷子把那块猪蹄筋夹到了何东阳的碗里。何东阳勉强笑笑,觉得韩菲儿寻姐姐的心意已决,看来是阻挡不了了。吃了猪蹄筋,何东阳就想,不管了,该来的迟早会来。
下午,何东阳打电话让市电视台的包顺全陪着韩菲儿去了吉源县,自己参加金水湾项目产品推介会。中远房地产公司要在西州建设最高层商品住宅楼。在房价居高不下的情况下,中远打算用跳水价来招揽住户。也好!
晚上回来,韩菲儿连一句话都不说。何东阳晚上接待喝了点酒,就把韩菲儿叫到华岳宾馆自己的客房。问了几句,韩菲儿就嗡嗡地哭了起来。原来,韩菲儿到吉源去,确实是找到了舒扬,也见了面。可舒扬一口咬定韩菲儿找错人了,她从来没有过什么妹!无论韩菲儿怎么说,舒扬都还是那句话。赶头把韩菲儿父亲的话原原本本地讲出来,舒扬怒目而视,最后拂袖而去,让韩菲儿下不来台。
韩菲儿一说完,就扑进了何东阳怀里。何东阳想推,可还是没有伸出手。韩菲儿悠悠地说道:“她就是我姐姐,只是她还在仇恨我父亲当年的行为,不认罢了!可那是上一代人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是姐妹啊!”
何东阳心里呼地一下,完了!毫无疑问,舒扬就是韩菲儿的姐姐,韩菲儿的父亲就是舒扬的亲生父亲。
韩菲儿的爷爷是老革命。文革时韩菲儿的父亲作为知识青年,怀揣“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理想,下放到金州农村。众所周知的原因,韩菲儿的父亲就跟当地大队书记的女儿舒婷相爱。文革结束后,韩菲儿的父亲因为爱情的誓言,通过他父亲的关系把舒扬妈带到了省城。韩菲儿的爷爷认为,他们俩无论在社会背景、文化程度等方方面面的差距都过大,极力反对这门婚事。韩菲儿的父亲无法摆脱良心的谴责,毅然跟舒扬妈结婚。后来生下一女孩,韩菲儿的父亲也走了领导岗位。走上领导岗位的他,随着身份地位荣誉的改变,内心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最终因为又喜欢上了年轻漂亮,有文化内函的省话剧团女演员韩敏而与前妻离婚了。舒扬妈妈一狠心带着未满周岁的女儿回了金州老家。
何东阳扳过韩菲儿的肩膀,让她坐直,“这么多年了,也许她一时还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不急,啊,慢慢来。我相信会有一天,你们会姐妹相认的。”
韩菲儿点着头,不再哭了。
那一刻,何东阳就觉得跟舒扬的关系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原本他对韩菲儿所说,总不相信。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他何东阳如果继续与舒扬处下去,他还是人吗?
第二天一上班,丁雨泽就小心地问何东阳,上次收的那些礼金怎么办?如果丁雨泽不提,他忙得都快把这事给忘了。何东阳哦了一声,抬起对转了转脖子,琢磨了一会儿,才说:“有多少?”
“二十一万伍千元整!”
何东阳瞪大眼睛看了丁雨泽半天,道:“你把周得财的礼金先放着,别的钱给吴局长吧!”
等丁雨泽走了,何东阳给吴国顺打电话说:“国顺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没十分钟,吴国顺就出现在了何东阳办公室。
“哎?你弟弟那房子市场价是多少?”
何东阳突然这样一问,把吴国顺给蒙住了,嘟噜着眼睛不知道怎么接,但他马上还是想到了何东阳指的是什么。心想,何东阳可能是因为怕有人抓住这个不放,影响自己的仕途,想了却此事。于是笑笑道:“这房子在我名下,你住着就行。至于市场价我也不清楚。”
“我是这样想的,我手头上还有点余钱,你拿上,够不够我就不管了。不过,你把手续过到舒扬的名下吧。”何东阳有些伤感地说道。
吴国顺一听就明白了,马上笑道:“钱你留着,关键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别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何东阳一定要让丁雨泽把这笔钱给吴国顺,可吴国顺死活不接,说完就转身跑了。
吴国顺看着丁雨泽提供的礼金名册,别人的钱他只能照单收下,可周得财的那10万,他必须得退回去。周得财这个人他太了解了,你收他一万,最终要你10万的回报。
何东阳不愿意夜里常做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