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10点,门铃就响起来了。
谢明光听到门铃声,腾地从沙发上弹起,冲了过去,拉开门,果然是王丹。她淡淡地笑着,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时髦,更加妖绕了。她定定地望着谢明光,并不说话。
谢明光一把将王丹拉进门来,“宝贝,你这些日子都跑哪儿去了?”
王丹晃动着肩,挣脱谢明光的手,坐进沙发,仍不说话。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说出来,我帮你出气。”谢明光不解地看了王丹一眼,还是面带笑容地去倒茶。
王丹仍不说话,脸上也没了表情。
谢明光端着茶杯走过来,笑笑,递过去,她也不接。谢明光在空中愣了一会儿,只好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走过来贴着王丹坐下,王丹挪了挪身子,与谢明光的身体分开。谢明光又贴了贴,王丹又移了移,直到王丹被谢明光挤得沙发上没地方去了,她起身,怒目而视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明光愣了一下,马上笑道:“我怎么了?哪儿又得罪我的小宝贝了?”说着上前要搂王丹。
王丹躲过谢明光的手,说:“我原先发现你有点阴险,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阴险。”
谢明光的脸顿时绿了,他没想到王丹会说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但他还是哈哈地笑着从沙发上起身,慢慢地走近窗口,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又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王丹说:“你觉得我卑鄙?阴险?”说完又冷冷地笑开了,“你懂什么叫卑鄙阴险吗?在这个世界上,你别以为磊落和真诚才是一对褒义词,错了,它只能成为你成功路上的羁绊。相反,卑鄙和阴险不见得就一定是贬义词,它才是你快速走向成功的关键。我如果靠着磊落和真诚,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吗?你跟我谈这些,还嫩点。话又说回来,你不卑鄙吗?你不阴险吗?”
王丹被谢明光的话搞蒙了。现在看来,她与谢明光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她真的就没有一点点卑鄙和阴险在里面?她开始怀疑自己。从一开始谢明光主动,到后来她的主动,难道她看中的仅仅是谢明光这个人?是啊,她一开始的确看中的是他这个有地位的人,但后来慢慢觉得谢明光除了地位和金钱外,并不是她喜欢的那种人。尤其是跟何东阳两厢对比后,她决定离开。是的,谢明光说的不无道理,人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动物,哪一人都不会是绝对的卑鄙阴险,或绝对的磊落真诚。她也一样。可今天,她是代表了磊落与真诚来质询谢明光的,她决不能妥协。于是,急道:“那,那你为什么要暗地里用那种下三烂手段搞何东阳呢?”
“官场的事情,你不懂。再说了,你凭什么断定何东阳被调查是我在背地里干的呢?”谢明光瞪着王丹说。
“除了你还能有谁?”王丹也起身说。
谢明光冷冷地一笑,没吭声。半天,又说:“即便是我,有错吗?”
“你必须去给调查组说清楚。”王丹说。
“哈,你让我给调查组说什么?”
“就说何东阳的事都是你指使人干的,你不能直接去,直少得让那个写了举报信的人去给调查组说清楚。”
“哈哈哈……你可真是天真!”谢明光透着阴森的目光说:“政治场上,角逐的号角一旦吹响,你是永远没有退路的,除非被对手击倒。明白吗?开弓哪有回头箭啊!”谢明光说完,先前燃起的欲望之火就这样一点一点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慢慢走到王丹身边,再次伸出胳膊,面带**笑,想搂她入怀,这个无知少女啊,真是太无知了。他等了这么久,绝对不能让良辰美景,就这样在无味地你来我往中消磨殆尽。
王丹再次躲过谢明光的魔爪,跑到了谢明光对面,他们中间就隔着一张茶几。王丹红着脸说:“何东阳是一个好市长,你没有理由这样对他。我告诉你,如果你执意这样做,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哈哈哈……还要付出代价,什么代价?”谢明光不以为然地笑道。
“你自己干的事你自己知道。”
谢明光愣了一下,马上脸上堆着笑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不过,你总得犒劳犒劳我吧?”
“好,只要你说话算话,我没什么话可说。你先去洗澡吧?不过,我把话说到前头,我等待的时限是明天下午6点之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王丹说着又坐回沙发。
“哈哈哈……”谢明光大笑着钻进了卫生间。
当王丹听到水声响起的时候,她起身冲了出来。如果说曾经她在谢明光身上还能找到一点快感,那现在她一看见谢明光阴险的嘴脸,就想吐,更不要说**的快感了。是的,自从她离开谢明光后,只身来到深圳,她卑鄙地通过出卖自己的身体来获得富足的生活,可她觉得这是她自食其力的劳动所得,比起谢明光来磊落很多。她一听到何东阳被调查的消息后,第一感觉告诉他,一定是谢明光。尽管她喜欢何东阳,可她知道自己不配,但她绝不能让一个人民的好市长被暗箭击伤,也绝不想让谢明光这样的坏人得逞。王丹看着夜晚西州市区的明亮的夜色,突然觉得自己完全不属于这个城市。她来的时候,原本打算是拿自己的身体跟谢明光再作一次交换的,可看着谢明光**笑不止,那一刻,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她要等到明天,看谢明光有无诚意,如果他能幡然悔悟,能还何东阳的一个公正,她一定会说话算话,答应谢明光的要求。此后,她将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城市了。
王丹在西州又呆了两天,何东阳的事仍没有结果。她知道自己被谢明光骗了。她对谢明光已经彻底绝望了。她再不想待下去了,临走前,她把提前制作好的光盘通过宾馆的姐妹,塞进了调查组的房间。她还将另外复制的四份,用快件寄向省委省政府。光盘里的内容,只有王丹知道是什么。
舒扬也没有想到,因为何东阳这件事,竟然会彻底改变她的生活坐标。先是接受了何东阳秘书张轩宇的爱慕之情,紧接着便见到了妹妹韩菲儿,还有那个她原本一辈子都不想原谅的父亲。
事情似乎很是蹊跷,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也许是舒扬内心里一直在寻找何东阳之外的另一种生活,才有了今天的结果。那天晚上,张轩宇请舒扬跳了两曲,可能是因为张轩宇是何东阳的秘书,所以舒扬就少了很多戒备之心,反而多了很多真诚。他们谈了各自的家庭,谈了过去和现在的生活状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天晚上,舒扬对张轩宇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之后,她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去找何东阳了。也许是要跟何东阳作最后的了断?能了断吗?舒扬也说不清楚。总之她就是想。晚上回到家,舒扬就收到了张轩宇发来的爱慕短信。她先是问了何东阳那么急切地赶回去,出什么事了吗?然后也说了爱意浓浓的话。就这样你来我往的一个多小时的短信后,她突然就决定与张轩宇发展这段感情。第二天一大早,张轩宇就打来电话,说何东阳出事了。那一刻,舒扬的心就碎了,她真的不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受半点委屈。舒扬什么话都没说,一上班就请假去了市里,然后见到了张轩宇。张轩宇把详细情况给舒扬讲了,舒扬觉得情况很严重,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韩菲儿,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舒扬说:“你陪我去趟省城吧?”
张轩宇愣了一下,问:“怎么?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不用管,你就说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我陪你!”张轩宇忙不迭地说道。
舒扬是在省电视台见到了韩菲儿。韩菲儿看到舒扬的时候,愣了足足有三分钟,一时间,韩菲儿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站在她面前的姐姐,就是她曾经想要的那个姐姐吗? 韩菲儿怔了一会儿,还是非常激动地冲了过去,她想拥抱她,她想告诉她爸爸因为想得到她的原谅而愧疚半生,她还想告诉她很多很多。可舒扬只是微微笑笑,并没有这种拥抱的冲动,说:“菲儿,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韩菲儿还是拽住了舒扬的手,凑到舒扬耳边悄悄问了一句让他心跳的话。舒扬马上哦了一声,说:“菲儿,我忘了给你介绍,他是我男朋友,何市长的秘书张轩宇。”
跟张轩宇打了声招呼。其实,韩菲儿认识张轩宇,但这次见到张轩宇,韩菲儿还是生出一丝不自然来了,毕竟她跟何东阳的事,张轩宇还是知道一些的。韩菲儿迅速将目光挪开,看着舒扬说:“你们少等一下,我去去就来。”韩菲儿转身回到办公室,拎了手包小跑着又出来。她实在是感动啊,她不仅为姐姐来找她而感动,更为姐姐那一声“菲儿”,叫得她像是又回到了童年。十五年前,舒扬也这样叫过她,但那也是最后一次,这些年,她再也没有听到姐姐这样亲昵再叫过她了。
在电视台对面的咖啡厅坐下,舒扬说:“何市长出事了,你知道吗?”
韩菲儿惊了一下,睁大圆嘟嘟的眼睛,问:“怎么?出什么事了?”
张轩宇把事情的经过讲完后。韩菲儿一脸阴郁,她为何东阳目前的处境,也存有那么一点点担忧,更让她担忧的是姐姐舒扬,她原来如此急切地来找她,不是为她,而是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难道他们……韩菲儿不敢想。她只相信何东阳是一个好市长,好领导,舒扬之所以来找她,全部的原因都因归结于此,再没有别的什么原因。此时,韩菲儿心情很复杂,她故意问:“姐姐的意思是……”
“你懂的!”舒扬脸上没了笑容,她的确是不想让韩菲儿知道她跟何东阳的关系,于是又补充道:“他的确是人民的好市长,不管是谁,只要还心存一点良知,都不会坐视不管的。你说呢?”
其实,即便舒扬不来,如果是她听到何东阳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同样也会坐不住的。她为姐姐的善良而感动。的确,她本来还想问问姐姐,为什么要帮助何东阳,她跟何东阳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她止住了,她的确是想知道那些,但她不想破坏她们姐妹难得的见面佳境。可能是因为张轩宇跟姐姐的关系,让她对舒扬与何东阳的猜测淡了很多。
韩菲儿痛快地答应了姐姐,并立即打电话安排人去买当天最早飞北京的机票。但一个问号还是不经意间写在了韩菲儿的脑海里。坐在一旁的张轩宇除了听她们说到何东阳时明白外,别的事他听得就有些迷糊。他不知道就凭她们两个弱女子,最多再加上他,跑北京能救何东阳吗?舒扬从没告诉过张轩宇这些,韩菲儿更不会告诉。韩菲儿的这种背景,就连省城里都极少有人知道。此时的张轩宇满脑子都是神秘。他神秘何东阳为什么跟舒扬和韩菲儿都很熟,而且还跟韩菲儿交往甚密。这两个女孩到底是怎样一种姐妹关系?她们共同的背后肯定有一个大人物,那又是谁?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个谜,很大的谜。
舒扬最后还是决定让张轩宇留在省城。她本来是要张轩宇陪她们去北京的,因为她在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要想真正了解一个男人,那就跟他一块去旅游。这次,虽不是旅游,至少在这一过程当中,她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张轩宇。她甚至想过,当何东阳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决定嫁给张轩宇了。她不想成为何东阳仕途上的羁绊,她也不想让这份没有终点的爱情列车继续下去了。她要从旧梦中醒来,重新找回自己,过一种实实在在的简单的生活。
当舒扬双脚踏在首都的土地上时,她被北京美丽的夜色吸引。这曾是一座她小时候从语文课本上看到,且神往已久的城市。可自从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然后在北京有了一个新家后,她再也不向往这个城市了。她甚至觉得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所有人都像他的父亲一样,没心没肺,曾经的神往变成了憎恨。可今天,她的感觉似乎又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如果父亲当年不离开她们,她的母亲是不是也不会过早地离开人世,她也会如韩菲儿一样在省城长大,在这座多少人向往的城市生活一辈子,她的命运还会像今天吗?看着霓虹闪烁的街道和建筑物,舒扬淡淡地笑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她也说不清。
当韩菲儿将电话打给父亲时,父亲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出现在了舒扬面前,他双鬓已斑白,目光里全是激动之后的愧疚。老了,确实是老了,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风流倜傥的师哥了。舒扬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她突然可怜起面前这个母亲的负心汉。
父亲一定要让韩菲儿陪着姐姐去家里,可舒扬一想起那个女妖精,就有本能的抵触。舒扬淡淡地说:“家里先不去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吧!”
父亲看了韩菲儿一阵,韩菲儿轻轻地点了点头。父亲就再也没有再说去家里的话,兴奋地同意女儿的意见。
茶吧里轻柔优美的钢琴曲到底还是让舒扬的心情好了很多。韩菲儿借口有同学打电话有事,离开了。
当舒扬为了何东阳,想到她多年未见的父亲时,就想到了这一刻。她想这一刻,她可能会泪水横飞,扑进父亲的怀抱,喊他一声爸爸。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却没有一点想要流泪的感觉,更别说扑进父亲的怀里叫爸爸了。她的童年是有声有色的,可后来,她就成了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多少次在梦里,她都会梦见爸爸回来了,带来很多好吃的,醒来时,她会大声地叫着爸爸而泪流满面。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习惯了没有爸爸的生活,现在突然看到苍老的父亲,她的心情很复杂。父亲像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就这样痴迷地看着她,诉说着半生的辛酸与苦涩。她不愿意继续听下去了,她怕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躲过父亲的满是泪花的目光,说:“过去的都早已尘封,别说了好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舒扬的声音开始哽咽了。
这时,父亲定定地看着舒扬,说:“扬扬,你能原谅爸爸吗?”
舒扬低下头,沉默了半天,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父亲看舒扬不吭声,苦笑笑,说:“爸爸不逼你,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没有资格让你来原谅我。”
舒扬长叹一声,道:“即便我能原谅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九泉之下的妈妈,她能原谅你吗?我记得小时候,你离我们而去,妈妈没有骂过你一句,后来极其艰难的日子里,妈妈也没有打扰过你的幸福生活,她还处处为你着想。我恨你,更恨柔弱的妈妈。你说,你现在简单的一句原谅,就能将这几十年来的创伤抚平吗……”舒扬越说越快,越说越急,最后已是满脸泪水。她振了振神,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我欠你的,用我余生也无法偿还。只要你愿意,就是怎么样我,我都会高兴。”
那晚,聊到很晚,聊了西州,聊了何东阳,也聊到了她的将来。在这一点上,父亲还是希望舒扬能来北京定居,他会尽其所能,让舒扬过上好日子。舒扬轻轻地说:“你放心,如果我在那里过不下去了,我会来北京的。”
在舒扬的一再坚持下,还是住进了宾馆,父亲只好让韩菲儿陪舒扬。那一夜,舒扬没有半点睡意。跟韩菲儿又聊到凌晨4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第二天,父亲早早就来到宾馆。当舒扬梳洗完推门而出时,却看见父亲像个初恋的男孩子一样傻傻地立在门口。舒扬愣了一下,苦笑笑,转身看了一眼韩菲儿。韩菲儿冲过来,摇着父亲的胳膊,撒娇道:“老爸,你可真是偏心,我怎么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啊?”
舒扬看到父亲的那一刻,她心里真的很难受。她为父亲年轻时的轻率而做的事,到老年又去心灵救赎而感到心疼。父亲笑道:“是吗?那是因为你对过样的待遇已经习以为常了。好了,下楼,吃早点了。”
吃完早点,父亲看着舒扬说:“扬扬,今天爸爸专门腾出了一天时间,陪你们好好玩玩,你看好不好?”
韩菲儿拍着手大声叫好,她扭过头看舒扬。舒扬脸上似乎并没有显出一丝兴奋来,她心里还在为何东阳担心呢?怎么能有心情去玩呢?韩菲儿拽着舒扬手说:“这待遇,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享受过了,姐姐,走嘛……”
父亲看出了舒扬的想法,说:“扬扬,你说的事,我昨晚已经说好了,我想要不了几天,就没事了。”
舒扬真想去爬长城,去游天坛,去看看冬天的香山还是否有红叶。可现在,她真的没有一点兴致。于是,笑笑道:“谢谢……你!我想还有机会的。”
舒扬觉得有些难为情,她不知道怎么称呼父亲,可那“爸爸”两个字,想叫怎么就那么不容易呢?这么多年来,她每每在夜深人静时,都曾无数次喊过爸爸这个词,可今天,当爸爸真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爸爸”这个词,竟然感到如此生涩。她最终还是用了一个“你”字来代替那个神圣的词。
舒扬执意要走,父亲也不硬阻拦,她立即打电话让人订好了机票。在候机大厅,父亲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舒扬,他给舒扬准备了一份礼物,还有一封他写了十五年之久的信,他知道舒扬可能会拒绝,于是就交给了小女儿带上,回到省城后再交给她。进安检处时,父亲说:“扬扬,你能来看爸爸,爸爸谢谢你!”那一刻,舒扬的心在不停地颤抖。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却为女儿见他一面而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通过安监,去登机口时,舒扬还是忍不住停步,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站着的父亲,那一刻,她的泪水如脱缰的野马,肆意狂流,她再也不怕父亲看见,也怕妹妹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