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大地返绿,一切似乎都是新的。
西金城际高速公路开工奠基仪式在西州与金州交界处的戈壁滩上举行。省委书记祝开运亲自来参加开工仪式,算是给足了西州和金州面子。另外还邀请省交通运输厅厅长、发改委主任等厅局委一把手都来撑面子,这也主要是因为工程牵扯两个地级市,又是全省第一条城际高速公路,更主要的是因为祝书记要来,自然各厅局也不能把副职派来应付。
戈壁滩上异常热闹,红色的彩门,挂着红色彩带的热气球飘在上空。西州和金州的科级以上干部全部参加,还有一部分施工人员,头戴安全帽,身着工作服,整齐划一地站在那儿。千百年来风沙不断,连牛羊都少见的戈壁滩在这个上午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开工仪式由何东阳主持,高天俊致词,祝开运最后讲话。
开工仪式结束后,祝开运带着省里一行人又参观了西州工业园区,中午简单吃了饭就打道回府。
这次祝开运来,除了开工仪式上讲话外,对工作没再提出什么指示,即便在工业园区参观时,他也只是默默地看,一句话都没说。临走时也没有跟何东阳谈什么,只是跟陶心武简单交谈的一阵。这让何东阳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下午何东阳一上班就打宋银河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听。一打手机,才知道他在政协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说一会儿就过来。
“看来,你两头跑还真不是个事,可还得再叫你辛苦一段时间,等新秘书长一上任,马上把你解放出来。老宋,再辛苦辛苦吧!”何东阳同情道。
“呵呵,没事的。能为何市长多服务一天,我也觉得心里踏实。只是怕这样下去耽误政府的工作。”宋银河客气道。
“老宋,是这样,政府办的工作人员,前面解决了一部分人的职务和待遇,你看着把任职时间到的都拿出个解决方案。解决工作待遇问题,是调动干部工作积极性的必要手段。你说机关上混,还能图个什么呢?那些正科或副县时间久,岁数较大的同志,我看可以考虑给他们一个待遇,副调研员、调研员都可以嘛,至少工资上不怎么吃亏了。”何东阳说。
“这是下面同志们的心声啊!我马上就着手。”宋银河说。
何东阳上洗手间时,看见曾颖从楼道里过来。看见何东阳笑道:“市长好!”何东阳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没说,走经过了,又回头说:“小曾,你呆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曾颖哎了一声。
曾颖也算是个好姑娘,只是父亲曾安民却那样走了。一下子就把一个好好的家庭给碎了。张筱燕一走,曾颖就调到了文档科任专职科长。她总是默默无闻地干着自己的工作,对争名逐利的事从不掺合。是父亲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她已经对官场没什么好感了。她只想平淡地过自己的生活。
何东阳说:“小曾,你母亲最近好嘛?”
曾颖咬咬了下嘴唇,说:“比我爸刚走那段时间就好多了,我想我妈可能需要时间来修复自己的创伤。”
何东阳又说:“这事搁谁头上都是天塌地陷的事。你也要打起精神来生活,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是无法回来的。好好照顾你妈妈,生活上工作上有什么困难,你直接跟我说,啊!”
“谢谢市长!我会的……”说着曾颖眼睛里就汪满了泪水,声音也变得哽咽了起来。
“别伤心了,逝者已逝,生者还需好好活着,你快乐地生活着,这才是对你爸爸最大的愿望。”何东阳怕曾颖伤心地哭起来,说完就另起话题,笑笑道:“哎,小曾,谈男朋友了吗?”
曾颖略显害羞道:“还没有呢!”
“你有二十五了吧?”
“嗯,虚岁都二十六了,我妈天天催着我找男朋友。烦的,我哪有心情呢!”曾颖笑道。
“应该找了,应该找了!”何东阳重复道。
曾颖出去,何东阳就莫名地想起了舒扬。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她就这样无缘无故地放了张轩宇鸽子,实在是不应该。何东阳最终把这一切归结为:有缘无分!何东阳突然觉得张轩宇与曾颖岁数一样,也挺般配。这样想着,何东阳不由自主地笑笑,心道:自己的事情还是由他们自己做主吧。我再不能手往磨眼里伸了。
下班时,何东阳要参加陶心武口上的一个饭局,他想吃过饭跟陶心武聊聊。过去陶心武给祝开运当秘书时,他觉得关系挺好,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有什么玩笑都可以开。自从陶心武当了副市长后,何东阳感觉他们有些陌生了。也不知道是自己架子大了,还是什么。陶心武见了他话也少了,人却客气了很多,更显得特别谨慎。何东阳明白,陶心武虽然现在是他的下级,但祝开运仍在他背后站着,他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有朝一日,一旦腾挪跳跃开了,那就不是一般的振动。更重要的是,他想通过陶心武来了解祝开运的思想动态。把准了脉,你才能寻到症,然后才能对症下药。
饭吃得很快。何东阳和陶心武去了吴国昌的华岳宾馆留的套间。吴国昌亲自过来服务,泡好了茶水,斟好了红酒。何东阳把吴国昌介绍给了陶心武。陶心武脑子灵,马上就明白了何东阳与吴国昌之间关系不一般。
“国昌,最近忙啥呢?”何东阳无话找话道。
“也没忙什么的,就是想……哦,不打扰领导正事,你们聊,你们聊。”吴国昌丢了个话把子,适时地退了出去。
何东阳笑道:“这个吴总……哎,心武啊,你来都有些日子了,我们也没好好说说掏心窝子的话了,忙嘛!今天终于有个空了……来喝酒!”说着端起杯子碰了一下。
“是啊,以前也就是跟着祝书记到下面走走看看,没接触过实际工作,现在才发现基层工作难做啊!我忙得屁股不沾椅子,都没来得及拜访市长呢!我检讨自己!”
何东阳呵呵地笑着,说:“没那么严重。都老朋友了,别老拿我架在火上烤了好不好?”
陶心武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又碰了一下杯子,何东阳笑着说:“我知道祝书记把你放这儿锻炼一下,是让你有点基层经验。你迟早是要飞的,下次可能就得到北京找你了。哈哈!”
“哪里话,我还得好好跟何市长学习。工作上说什么不能给你抹黑。”陶心武郑重其事地说。
“好着呢,我看近期你口上的工作进展还是挺迅速,工作要推开,你得跟下面局委的同志扭到一起。当然有些老革命,年龄大,资历老,当一把手多年了,你适当时候还得把他们抬举到位,否则,你这个年轻副市长还真拿他们没办法。不过,对一些工作推行确实不力,不服从政府领导的人,该出手还是要出手。有难处你跟我说,我就不相信治服不了。”何东阳把为官工作的经验谈了一会儿,突然转了话题:“哎,最近祝书记有没有新动态?”何东阳才正式进入了今天谈话的正题。
陶心武愣了一下,还是很认真地说:“祝书记去年就打算走,但中央一直没确定,我估计今年可能差不多了。”
何东阳的心突然变沉了。这些年,他花了很大气力经营着跟祝开运的关系。祝开运这要真走了,他马上就会变成无根之木,无渊之水。要重新寻找一个可以长久依靠的大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一直以来心里嘀咕的事,现在从陶心武口里说出来,应该八九不离十。何东阳沉思了一阵子,又说:“下一步,是蒋省长接书记呢,还是中央派?”
“这个祝书记也不好说。省里的情况比市里更复杂。你知道,陆书记没当上省长,一直心里记恨祝书记,祝书记之前也不给陆书记好脸色。所以韦一光的安排上是祝书记有意杀陆书记的霸气。蒋省长到任后,很强势。蒋和陆不谋而合,祝书记为了牵制蒋,有意缓和跟陆的关系,祝书记甚至主动提出安排谢明光到金州当市长。可后来,那是谢明光自己没把握好自己,也怪不了别人。你出事时,祝书记强保,但蒋和陆联合起来在常委会上较劲,幸亏北京有首长亲自打电话给两个一把手打了招呼,算是化险为夷。”
何东阳关于这些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像小学生一样,听得特别仔细特别认真,生怕漏掉一个字。这些高层斗争,也只有像陶心武这样的人才知道内幕。再说了,陶心武能开诚布公地将这些事告诉何东阳,说明他对何东阳是信任的。何东阳说:“官场处处是陷井,有时候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就踩进去了。”
“是啊,祝书记常说,自己年龄也不小了,随便给个位置就行了。他不想再把精神都耗在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上面。他说他确实累了,想回北京颐养天年。官已经当得够了。”陶心武说完顿了一下,又突然道:“哎,何市长,什么时候带我见见北京给你说过话的那位首长。你可是真人不露脸啊!”
“呵呵,我也没见过。”何东阳道。
陶心武嘿嘿地笑道:“何市长开玩笑,关系不那个,哪个会这样替你说话的。我跟祝书记去北京好多次,但每次到首长家,都是他一个人进去,我们远远地在外面等着。真没见过北京首长长啥模样呢!”
何东阳举起杯了,“喝酒,喝酒!不管他北京首长还是中央首长,我们都只不过是一芥小民。”
聊到很晚,何东阳跟陶心武步行回家。何东阳在胡亚娟住进来之前,从来都不认为市长公寓是他的家,他也从来不把市长公寓叫“家”。自从胡亚娟搬来一起住了,他就觉得这成家了,也很自然地把市长公寓称为家。可见,家不是房子,家是有老婆的地方。
陶心武就住在张筱燕曾住过的公寓,离何东阳就几步。到了何东阳家门口时,何东阳客气地邀请陶心武进去。陶心武知道何东阳只是客气,也客气了一番。何东阳最忌讳在家里谈单位上的事,所以才把陶心武叫到吴国昌那儿。何东阳说:“也行,改天让你嫂子给你包饺子吃。”
何东阳拿钥匙开了门,就听见楼上女人伤心哭泣的声音。他以为胡亚娟在哭,换了鞋蹬蹬蹬上楼。上去才发现,哭的不是胡亚娟,是邓红。胡亚娟正在旁边劝着,也不停地抹着眼泪。邓红知道是何东阳上来了,停止了哭泣,愣愣地仍在沙发上擦拭着红肿的眼睛。胡亚娟看何东阳来了,气乎乎地跳起来,走到何东阳跟前,怒目而视道:“我看你们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又怎么了?”何东是瞪了一眼胡亚娟,就走近邓红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国顺又欺负你了?”
何东阳这样一说,邓红刚刚停止的哭泣又开始了,还越哭越伤心,越哭声音越大了。何东阳叹口气也坐到沙发上。胡亚娟一边安慰着邓戏一边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招惹人家小姑娘干什么?小姑娘威胁吴国顺,说他不过去要自杀,吓得吴国顺屁颠颠的跑过去安慰去了。邓红气不过,说离婚算了,眼不见心不烦,离了让他们好好过去。”
“什么?邓红,你要主动离?”何东阳吃惊地问。
邓红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何东阳,哭道:“不离怎么办?让那个小婊子三天两头的搅骚得你也过不成了。再说了,留住了他人,留不住他的心,光守着一个婚姻有什么意义?……呜……”
何东阳一声不吭地拨打着吴国顺的手机。
关机。何东阳不甘心,又拨。邓红揉着红红的眼睛说:“你别打了吧,他肯定与那个小婊子在一起。”
何东阳抬起头,看了一眼邓红,说:“离什么婚?别难过了,也别去逼吴国顺,我相信他会处理好的。明天我专门找他问个究竟。”
这一夜,邓红没有回家,睡在了市长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