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把手3

4、关键时刻不乱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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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州新闻抢险救灾专题节目一播出,谢明光立即成了西州的风云人物、公仆楷模、抗灾英雄。一时间,有关谢明光的话题,像飓风一样袭击着西州的边边角角。归纳起来,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认为,谢明光身为市委副书记,不顾个人安危,视老百姓生命如泰山,视自己生命如鸿毛,为当代官员树立了先进的典范;另一种说法认为,这场感天动地的画面,是由谢明光自编自导自演的喜剧,是当代官员为乌纱而不择手段做秀的楷模。但前一种声音却远远压过了后一种。

丁雨泽告诉何东阳这些议论后,何东阳并不惊讶,他神情自若地看着文件,有心无心地问道:“你是怎么看的?”

“据我判断,八成是做秀。”丁雨泽看了几眼何东阳,迟疑了一下,看何东阳没反对,就干脆把自己的看法全盘端了出来。说完,丁雨泽就有些按耐不住自己的愤懑,期待着何东阳的指示,好压压谢明光的火头。

何东阳慢慢抬起头,盯住丁雨泽一会儿,才说:“别人的事还是少说为好,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问心无愧就行了。” 说完,又低头看起了文件。

丁雨泽莫名奇妙地看了几眼何东阳,只好退了出去。

何东阳只感到内心深处有一种巨大的隐痛,这种隐痛,除了他的善良正直被人利用和嘲弄之外,更重要的是为谢明光的卑鄙而感到悲哀。他万万没有想到,别人在想着如何抗灾,谢明光却想着如何利用自然灾害来为自己大捞一笔政治资本。如果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官员,真正把自己降低到了这个层面,不仅龌龊,更让人不齿。这种行径与靠灾难来发财的无赖与小偷没有本质的区别,甚至比他们更加恶劣,而偏巧的是,谢明光尽然蒙混过了上级,又赢得了一些不明真相者的认可,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社会讽刺。而他自己,反而成了被谢明光嘲讽的对象,成了他的垫脚石。这让他一想起来,就有了一种被人欺骗和愚弄的羞辱感。

那天祝开运到吉源,跟他说的话并不多。从看他的眼神里,何东阳已经读出了很多东西。是失望,是抱怨,是遗憾,是无奈……总之,那眼神是极其复杂的,是难以用一个词来准确概括的。后来从秘书陶心武的嘴里得知,祝开运在向东河去的路上,问了一句话,“何东阳呢?”高天俊说是在吉源,然后祝开运就眯上了眼睛一句话都再没说。看来,祝开运对他没有出现在东河县有想法,一定有想法!

有想法就想法吧,何东阳并不觉得可怕。他相信,再完美的做秀,终归会留下漏洞,当虚假褪却后,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尾巴的时候。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让他担心的是,是怕谢明光背地里朝他放冷枪,那样会让他防不胜防。12月5日,两会将召开,何东阳断定谢明光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必须做好防范,不能再让他钻了孔子。

想到这儿,何东阳冷冷地一笑,起身到窗口,推开窗,寒风扑面袭来,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随即关了窗,回到办公桌前。这时,吴国顺进来了,闷闷不乐地看着何东阳,想说什么,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何东阳道:“怎么?何事让你这般愁眉苦脸?”

吴国顺绕着手,气呼呼地骂道:“阴招,这绝对是阴招!我活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这种人。为了升官,竟然能做出这种下三烂的事!”

何东阳诧异道:“骂谁呢?谁还能把你气成这样?”

“还能有谁?你没上网瞅瞅,简直把谢明光美化成了观世音菩萨。哼!这种事,也就他能想得出来,忽悠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行,只要稍微动点脑子的人,谁看不出来?这标准的做秀,做给省委书记看的。”吴国顺愤然道。

这时,丁雨泽进来倒了茶水,递给吴国顺,说:“吴局,别生气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想,狐狸尾巴终究会露出来的。”说完看着何东阳。

何东阳还没见过吴国顺生过这么大的气,发过这么大的牢骚。吴国顺向来遇事都很稳重,不急不躁,今天这是怎么了?就因为谢明光的这点小伎俩?何东阳淡淡地笑着,拿出烟来扔给吴国顺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悠悠地抽着,看着烟雾徐徐上升,一言不发。吴国顺坐在沙发上,尽管情绪比刚进来稍稍平稳了些,但仍气得呼呼的。

何东阳让丁雨泽也坐下。

吴国顺见何东阳不吭声,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觉得,他现在是登着鼻子上脸,他暗中操纵企业跟我们对着干,还从企业里拿干股,你都没怎么他。现在居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挤兑你,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两会召开在即,他这样做,明显是造势,想要把你从市长的位子上拉下来。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吧?”

何东阳问:“你想咋样?”

吴国顺看着丁雨泽恨恨道:“丁主任,我找几个人,你再找几个人,要信得过的人。也在网上把他那点糗事给抖落抖落,我就不信他能把世人的眼睛都给遮住?”

丁雨泽并不表态,而是默默地看着何东阳,想听听他的观点。何东阳连连摆手说:“不要参与,千万不要参与。”说完,何东阳突然把话题一转,问吴国顺:“上次给你交待的事进度怎样?”

吴国顺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何东阳问的什么,道:“哦,方案还在制定中,应该按时能出台,不误事的。”

何东阳道:“不行,你必须在两会前整好了报过来,我要尽早提交常委会。”

吴国顺忙点着头。

何东阳这样要求吴国顺,自然有他的想法。这想法,现在给吴国顺透露还为时尚早。

吴国顺马上道:“既然这样,我也好松口气。你也忙了一阵子了,要不今晚一起坐坐?”

何东阳会心地笑笑,心想,吴国顺这家伙脑子就是转得快。他刚才其实是想问一下舒扬的情况。从吉源回来,互发短信做了近况汇报,还多少有点想念。却被吴国顺马上觉察到了,说晚上一起坐坐,这不明摆着就是为自己堂而皇之见舒扬提供机会嘛。他心知肚明,却不顺着吴国顺的意思来,只说:“年终了,你们都看到了,省里的考核组一拨又一拨地走马灯似地换。有些来得都是老朋友,抹不开面子,还得去应个点,哪有时间啊!”何东阳说这话,是有些违心,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似乎他用这样推辞的话在证明着什么。话一说完,何东阳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的虚伪。吴国顺和丁雨泽什么不知道,真是多此一举!

吴国顺笑笑,说:“你忙你的,忙完了我让国昌过去接你就是。”

何东阳不想再掩饰什么,马上道:“行,我看,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这次坚决不迟到。”吴国顺和丁雨泽呵呵地笑着。

吴国顺刚走,何东阳回到桌子前,刚拿起笔,翻开一份文件,刘海滨就敲门进来了,很急的样子。

何东阳一看是刘海滨,马上放下手中的笔,目光锐利地盯着刘海滨问道:“曹天举醒了?”

这些天,曹天举的病情成了何东阳的一块心病。在吉源,他给刘海滨打过好几个电话,回答都是还在昏迷中。刘海滨说一旦有曹天举苏醒的消息,马上向他汇报。好几天都没接到刘海滨的电话。从吉源回到西州,何东阳第一时间走了趟医院,说是看望谢明光,其实他知道谢明光不会有什么大事的,磕破点皮,躲在医院里做做样子。他更关心的是曹天举,可进了病房,曹天举仍像植物人一样躺在那儿,没一点气象。问医院院长高晓堂,说从法医鉴定,还有我们的检查情况来看,罪犯是先用钝器将其击昏后,才胡乱捅了几刀。脑部受损,能否醒过来吃不准,根据病例,有一周的,也有更长一点时间的,当然,也不排除植物人的可能。何东阳听完后,真担心曹天举这一下真完了。

此刻,刘海滨兴奋地点点头,道:“人是醒了……”马上又阴着脸,半天不知道怎么说好。

何东阳噌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脸的惊喜,问道:“他怎么说的?”

“什么也没说。”刘海滨苦着脸道。

“怎么回事?”何东阳瞪大眼睛,盯着刘海滨。

“曹天举只记得那天他从东方国际大酒店出来,驾着车就往郊外的另一处别墅赶,刚拐下去,路中央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端着一只搪瓷缸子朝他摇着。他摁了几下喇叭,那人也不动。他下意识地想一定是个乞丐。于是下车,正从口袋里掏钱时,头被什么东西猛击一下,后面的事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何东阳软软地坐回椅子,右手顶着脸颊,问:“那乞丐呢?”

“我们把西州所有的乞丐翻了个遍,但根本就没有曹天举描述的那个人。”

“监控录像呢?”

“别墅都装有监控,可案发地点恰好离别墅区门口500米远,一片模糊,路口又没监控。不过,从监控录像里,可以判断,除了那个乞丐,还有两个人。”

“那就查他的老婆,再查当天晚上都跟谁在一起……把侦察范围再扩大……”何东阳说着,突然停了下来,怒道:“刘海滨,你是公安局长,还是我是公安局长,怎么?你来就是想告诉我,这案子没法破,是吧?”

刘海滨被何东阳的样子吓坏了,不停地说“不是”。

何东阳继续道:“你虽然是副局长,可你就是公安局当然的负责人,这个案子,你就是把吃奶的劲使上,也得给我破了。”

“市长说得对,说得对……”

愣了一会儿,何东阳说:“还有事吗?”

刘海滨有一种直觉,谋害曹天举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应该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他想把侦破的范围再扩大,包括与曹天举有交往的领导身上。他拿捏不准,想听听何东阳的看法,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想按市长说的,扩大侦察范围,可是这样一来,可能会涉及到与曹天举接触频繁的一些领导,包括市级领导,不知怎么办?”

“查!彻底查!”何东阳说完,忽地抬起头,道:“但你必须把握好分寸,不能有出格的行为,否则,你这副局长的帽子都有危险,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希望你出事,我说的听明白了?”

“明白!”刘海滨说完,匆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