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欲壑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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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算说错了!拓士元呼地转过身,直直地盯着她,口气坚决地说:恰恰相反,我正是冲着这十几万的。钱是什么东西,我认识得太清楚了。没有钱,贫困潦倒,还奢谈什么价值,那才纯粹是扯淡!实话和你说,我现在脑子里塞着的,常常就这么一个字,钱!只要能弄到钱,什么都可以做,不择手段!

这……听他这样滔滔不绝地说着,成乐雁惊得瞪大了眼,一眨不眨望着他,似乎面对着一个陌生人。拓士元说完了,像跑了好长一截路,呼呼地直喘气。她依旧盯着他,好半天才不相信地问:这……是真的?

真的,我从不说假话,特别是在你面前。

既然如此,又何必当这个穷部长呢?

是呀,我也早不想当了。也许,再过不了多久,就真不当了!

噢——

成乐雁若有所悟地应着,好半天合不拢嘴。

等他们俩回到宾馆大楼,大厅里已空无一人,连总服务台那儿也黑乎乎的。两人蹑手蹑脚上楼的时候,才发现旁边的小酒吧里还坐着一个人,手抓一个啤酒瓶,呆呆地望着空寂的院子。拓士元一眼看岀,是吴楚雄。但吴楚雄似乎根本没看到他们俩,一直呆呆地坐在那里出神,他便赶紧推一下成乐雁,很快上了二楼。看着拓士元那个略显慌悚的样子,成乐雁什么也没有说。待他回了房间,又独自下楼,谁知吴楚雄已不在了。

第二天起了床,大家都一致埋怨成乐雁和拓士元,昨儿一晚上都不见面,是不是找别的地方幽会去了?拓士元说:怎么可能,吴楚雄和我住一个屋,他回来得比我还迟呢。吴楚雄不理这茬儿,只嚷嚷着要去爬华光市境内的那座神秘大山,连声催促大家迅速吃饭,抓紧时间出发。等大家兴高采烈地上了车,吴楚雄又嚷嚷着说,那条上山的路他清楚,小轿车根本不行,必须换越野车的。立逼着拓士元又打电话,从古华市委借来一辆中型越野车,大家乱哄哄地挤了满满一车。经过这一番折腾,越野车一阵怒吼,总算驶离了古华城,吴楚雄才嘿嘿一笑说: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咱们这一趟,除了司机师傅,恰巧四男四女。人家有生日派对,我们搞个旅游派对怎么样?

对于他这提议,有的说好,有的说不好,一阵哄笑之后,吴楚雄便捏了八个纸团团,让大家抓阙。等大家打开纸团一看,全都傻了眼。竟是谢山一区红,吴楚雄一吴丽红,加步高一尚采薇,拓士元一成乐雁。一看这样,尚采薇首先涨红了脸,只说吴楚雄作弊,成心拿大家寻开心。这话得到了几个女士的一致响应,齐声要求重来。拓士元也觉得很好玩,连忙说,重来就重来,看咱们谁有福气得到釆薇。谁知第二次打开手里的纸团,却变成了加步高一吴丽红,拓士元一区红,谢山一吴丽红,吴楚雄一尚釆薇。尚釆薇一听,立刻大叫起来:怎么没有成乐雁,却有两个吴丽红?我说吴楚雄在捣鬼,这不露馅了?成乐雁忙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要不,等丽红妹妹先挑一个,剩下的那个就给我得了。一听这话,大家又轰然大笑,立逼着吴丽红在加步高和谢山之间挑一个。吴丽红羞红了脸,始终不吭一声,大家便笑得更欢了……只有吴楚雄却突然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骂一句粗话,把一堆纸团全扔到了车外。

华光和古华相距百里,无定河就从这里发源,蜿蜒流过古华和雅安,最终注入黄河。北方著名的那座大山,就座落在华光境内,像一个蒙着面纱的女神,吸引着远远近近的游人。车出古华,前面便是一道著名的关城古隘。在一些古书上,这里被称为崂口,发生过许多载之史册的战争,两旁起伏的山梁上至今残留着许多长城遗址和烽火台。从崎口出来,便是一条漫长的缓坡,那条同样挺有名气的无定河也突然跟随上来,忽左忽右与他们结伴而行。风一阵紧似一阵,路旁的杨柳树也不再高大、挺拔,歪头斜脑又黑苍苍的,像是受过什么摧残一样。宽阔的满是砾石的河**,有时可见清澈的溪流,有时却一片干涸,有几十里干脆变成了寸草不生的盐碱地……加步高指着窗外说,这叫做暗河,是无定河上很出名的一段。看到大家都一脸茫然,又只好解释说:所谓暗河,也就是地下河吧。无定河几百里,只有这一段没有水,上游下游都有,水到这里却不见了,是从地下流过去的……

有这样的事?大家都听得将信将疑,纷纷把头扭向车窗外,似乎要从这片盐碱地里看出什么名堂来。

突然,坐在前排的拓士元大叫停车,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司机也莫名其妙地嘟哝几声,把面包车停到了路边。

快看,那是什么!拓士元一边说,一边跳下车来。

顺着他指的方向,大家都极力张大眼睛,却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在这片寸草不生的盐碱地中央,是一个个巨大的土堆,每个土堆都像金字塔一样,说不出有多么高,在一望无边的平原上显得十分突兀。极目望去,土堆一个挨着一个,就像大海中涌起的无数巨浪,一直到地平线尽头……土堆不像是天然的,更显然不是新砌的,上上下下长满了衰草,微风过处,益发显得凄清、荒凉……

这是什么东西?看着让人阴森森的毛骨悚然。拓士元迎风问道。

加步高呢?你说说。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一起盯着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加步高。

加步髙也嗫嚅起来,犹豫着说:听老人们讲,这里好像是古战场,或者是古墓群……

到底是古战场还是古墓群?

谁知道……

没有人说得上来,也没有人再追根问底了,大家都一哄而上,来到最近的一个土堆旁,四处寻找着什么。尚采薇忽然手脚并用爬上了土堆顶,顶着凛冽的秋风喊了起来:

浩浩乎平沙无垠,凶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噫,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在如此空旷的背景下,风卷着沙尘呼啸而过,她的声音一出口便逃逸了,只剩下一阵尖利的呜呜声,听得人更加凄凉起来,眼前的一个个土堆也益发阴森森的,令人备感恐怖。

受了这一幕的感染,等越野车又发动起来,车上的每个人都显得表情肃穆,刚刚上路时的那份喜悦与欢腾都跑得没影儿了。吴楚雄忍不住说:怎么搞的,都摆出一副壮怀激烈、慷慨就义的样子!我们这是去旅游,还是去刑场赴死呢?都是尚釆薇闯的祸,解铃还得系铃人,限你十分钟时间,把大家的情绪都调整起来——不然,我可跳车了!

阿弥陀佛!采薇,快拿出杀手铜来吧,不然,你吴老师真要第一个慷慨就义了!

拓士元边说边向尚釆薇挤眼睛。

车上的人都笑起来,齐声附和,催促着尚采薇快表演节目。但不知怎么搞的,一向落落大方的尚采薇今儿却突然扭捏起来,一再说自己嗓子疼,非让成乐雁来一个。大家自然非常同意,又冲着成乐雁鼓起掌来。成乐雁拗不过众人,只好微笑着说:

几年不见,我都有点生疏起来,不知道你们喜欢听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是你拿手的。一直不动声色的谢山立刻笑嘻嘻地说。

不行不行!吴楚雄却连忙摇头:你既然在外头混,就来洋的吧,让我们也开点儿洋荤。

什么叫洋荤……你们胃口可真不小哟……

不等成乐雁再往下说,加步高又嚷嚷起来:你可听清楚了,我们吴老兄的意思是,洋不洋倒无所谓,关键是要荤,比如光棍哭妻、小寡妇上坟之类的……

你胡扯什么呀!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没等加步高说完,尚采薇已跳起来,猛地打一下他的头。

区红也忍不住说:小成,快别唱了,看他们表演得了。刚才这个动作,也就够色情的了。一句话,说得满车又哄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