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與紅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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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王誌勝是在出完煤升井走在順槽溜子上碰頭的。給他帶頭的那個人二十來歲,方方正正的臉盤,眼睛裏透出逼人的光芒,脖子上圍著白毛巾,礦燈搭在肩膀上,衣服袖子挽在了小胳膊上,一手拿著一根一米多長的鋼釺,一手拿著榔頭,貓著腰,往工作麵衝,嘴裏還不斷地喊:“跟上,快點。”王誌勝緊跟在後麵,有一種戰場上遇見敵情,衝鋒陷陣的感覺。

當我們收工走出溜子巷,下了絞車坡走在與大巷的交會處,一列運煤車咣當、咣當地從身後開了過來,直流電線與機車摩擦出的弧光,把巷道照得通明,車行駛到絞車坡的三岔口時並沒有減速,此時,從絞車坡急忙跑下來幾個不知道是哪隊的下班工人,爭先恐後地爬上了煤車,從我們旁邊駛向井口方向。李師傅說,千萬不要扒車,這是嚴重違章,被安檢員抓住最少罰款十元,送學習班學習半個月。要是倒黴遇上車掉道,輕的也得斷胳膊斷腿,要是翻車壓到車底下或者擠在煤幫上,命就沒有了。

我問李師傅,這麽危險他們為啥還要扒車呢?師傅說,這些人都是些不要命的,冒這個危險就為了早一會兒升井,沒啥意思。我再問李師傅,你扒過車嗎?師傅說,我手腳不利索,也不敢,違章罰款劃不來。

當我們脫了工服,拿著毛巾肥皂到澡堂子洗澡時,王誌勝他們已經泡在澡堂裏洗得差不多了,李師傅用陝北話對放頂班長說,今還順暢,跑到我們前頭了。放頂班長也姓劉,陝北人,和師傅是老鄉,他說,今天頂板沒有壓力,不到二十分鍾就結束戰鬥了,正好遇上煤車就順便扒上去拉出來了,趕在你們上罐的前麵。正說著,對麵池子裏有人喊,狗日的誰在看澡堂,我日你媽,水都臭成這樣了還不換。這人連續罵了好幾遍也沒有人來。此時,這個罵人的赤身**地從池子跑出來,拿拖鞋砸在值班室的門上,這時值班室才發出聲音,不要砸也不要罵了,從昨天早班到現在水管都沒有水,我也沒辦法,要罵你罵礦長,要日你日礦長他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