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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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伟光说,现在我们队的四个副职,其中有两个不认识字……许局长插话说,这个我知道,在鳌北煤矿不识字的副队长、班长还有不少,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肖伟光继续说,现在采煤五队的班长全部是转正的协议工,还有不少重要的岗位上也都是协议工,他们虽然文化程度不算太高,但基本都是初中以上毕业,能适应高档普采工作的需要,建议从他们之间选拔一名副队长,从新招收的协议工中选拔优秀的先放在副班长的位置上锻炼,他们文化层次比较高,中间还有两人能认识采煤机上的英文字母。

许矿长肯定了肖队长的想法,说:班长、副班长你们自己定,既然以前有成功的先例,想提拔谁你们决定,副队长可是我的管辖范围,你们考虑谁合适?侯书记说:我和肖队长经过综合考虑,觉得姚大勇担任副队长比较合适,虽然年龄有些偏大,性格急躁,考虑问题简单,但通过这几年当副班长、班长的工作情况看,优点还是占主要。有一定的组织才能和领导水平,在工人中有很高的威信,还是个党员,又去城亭矿务局参加了一个月的高档普采培训,让他当第一副队长,负责安全生产工作,能挑起这副担子。

许德宏矿长说:你们有眼光,这个人我曾经找他谈过话,很不错,我没有什么意见,就这样定了。你们说常态化的培训问题,我倒有个想法,矿务局每年给矿上有脱产在矿业学院学习的指标,去年我就考虑到采五队,让劳资科报了个东西,能达到要求的不是年龄超、文化层次低,就是协议工没有资格,现在转正了的这些业务骨干,应该够条件了吧?这次先选上一名,你们考虑谁比较合适?

肖队长和侯书记都兴奋地说,这是难得的好事啊!肖队长看着侯书记说,现在两个班长王彬和王选怀……话刚出口就被许矿长打断,他说:你们甲乙丙三个班长,一个即将提拔为副队长,再走一个学习两年,生产咋办?侯书记想了想说:转正的协议工十个人,除了姚大勇、王选怀、王彬外,还有王民录、韩正群、单宝平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剩下就是王志胜、周绪东、原海峰三个人,伟光你看谁比较合适?肖队长说:我觉得周绪东比较合适,高中文化程度,人比较细心,很敬业,适合搞技术。

许局长提高了语气问:再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吗?肖队长和侯书记对了一下眼神,只剩下王志胜和原海峰两个人了。他俩正发愁摸不准领导是啥意图,许矿长说话了:我觉得原海峰比较合适,他也参加了东山城亭矿务局的培训,年轻,又是高中毕业,你们看咋样?肖队长说:我一时还没有想到这儿,局长考虑得比较全面,海峰在城亭矿务局培训回来,在工作中确实起到了骨干作用,没有意见。许矿长又问未表态的侯文江,老侯你的意见?侯书记对原海峰这个人是有看法的,通过那次的打小报告,已经看出了这个人品德有问题,喜欢投机取巧走上层路线,领导指名他到城亭矿务局培训,侯书记已经看出了问题,虽然满心里不愿意,但上级领导定的,他也没有办法。这次许局长毫无掩盖指名道姓地提出,可见关系不一般。侯书记是个聪明人,能说什么呢,只能服从。他说:还是领导考虑得全面,没有任何意见。海峰不错,转正后回家结婚都赶在大倒班,没有休一个班。许矿长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结婚了?肖队长说:是,上周的事,我见了还问什么时间吃喜糖,他说工作忙,到大倒班请我喝喜酒。

许矿长说:老侯你回去问一下原海峰,组织准备让他脱产学习,结婚了能走得开吗?

肖伟光和侯文江走出许矿长的办公室,侯文江说:咱们的目的总算达到了,还得到个意外的收获。肖伟光说,脱产上学的指标局长能给咱们,还指定是转正的协议工,这是对咱工作的大力支持,对这批转正协议工的充分肯定。你把领导的意图给原海峰传达一下,这确实是件大好事。局长这么重视,是政治任务,不能马虎。侯书记说:通知到就行了,既然矿长定的,队上走走过场。

肖伟光找到原海峰说:矿上给咱队分了一个矿院脱产带工资上学的名额,初步定由你去。但是,又考虑到你才结的婚,许矿长还专门强调,让问问你结婚了是否会分散精力影响学习,你考虑一下。

原海峰惊喜万分,不假思索地说:首先谢谢领导,保证没有问题,结婚我们没有领结婚证,让她回去就行了,不能耽误我的前程。

原海峰干脆的回答,让肖伟光非常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原海峰会采取这样的方式,果断地回答问题。他的心一下凉了半截,本来还想祝福几句,看来没有必要了。肖伟光淡淡地说了一句:家庭问题还是慎重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原海峰把带工资脱产上学听得非常清楚,至于结婚、慎重这些话他压根就没有进耳朵,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喜冲昏了头脑,大倒班回家,理直气壮地和刚举行完婚礼未领结婚证的“妻子”分手,听说在老家方圆十里八村引起了强烈的震动,“新时期陈世美”的帽子扣在了原海峰的头上叫了几十年。

姚大勇宣布担任副队长后,王志胜从乙班放顶班长调丙班接替姚大勇当班长,单宝平接替王志胜担任乙班放顶班长。采五队协议工一个提升为副队长、一个外出脱产上大学,在鳌北煤矿引起很大的反响,对姚大勇提副队长的事儿议论得还不是很激烈,因为姚大勇在矿上干得出色,上上下下认可,协议工越来越多,不提他们井下以后就没有人干活儿了。人们把议论的焦点放在了原海峰身上,多少有头有脸的正式工梦寐以求的事情,咋落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协议工头上了,上面一定有人等各种猜测都有。

是啊!在改革开放初期人们追求学历,上进欲望强烈的竞争年代,有这样的好机会谁不眼红,在协议工之间也产生了不同的反响。首先是甲班班长王选怀,他找到我说,大勇提副队长没有提他,勉强还能说得过去,他年龄大,咱年龄比大勇小好几岁,有机会。我就想不通原海峰这狗日的,工作中能干个,只会耍两面派打小报告,外省培训轮不到咱俩,上学这么天大的好事让他去了,要不咱找肖队长去,为什么能让这种人去,到底走的是哪层关系。

我说算了吧,海峰你还不知道,埋藏比较深,不知道有啥关系,估计是上面有人说话,肖队长和侯书记也没有球办法,再说了,矿上已经定了,问也是白搭,不是给领导出难题吗?你没有想一想,咱是啥基础,协议工,能转正,挣这么高的工资已经满足了,想那么多干什么。海峰能上学,全矿一万多职工就这一个名额,谁不想去,这么好的机会能给他,不是一般的关系。咱还是把工作干好,肖队长、侯书记对咱都不薄,这个班长能继续当下去就烧高香了。王选怀说:理是这个理,但是,人心里不舒服,看来咱光干活儿不行,还得调整思路搞关系。

我说,这是你的强项,现在咋落伍了呢?选怀说,是啊!这几年咱都在战天斗地和煤墙较劲了,把这事给忘了,看来还是海峰这小子精灵。

牢骚归牢骚,选怀有情绪可以理解,说说就过去了,没有把丝毫的情绪带到工作中去。姚大勇当了主管安全和生产的第一副队长后,各方面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区队的安全学习会上,姚大勇说:我本来是个慢性子喜欢思考的人,而百万吨的任务压在了队长和书记头上,我作为执行者,必须把慢性子变成直性子、急性子,难免说错话,再加上文化水平有限,瞎指挥的现象是不可避免的,请大家监督我,如果我大勇错了,当面指出,我立即改。正确的必须执行。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煤矿人都知道,每年的第四季度国有煤炭企业采取不同的手段放高产,这年渭北矿务局没有实现时间过半任务过半的生产任务,必须在后半年补上来,四季度全矿务局组织开展夺高产大会战,意义非凡,通过打歼灭战,完成上级下达三百万吨原煤生产奋斗目标。从十月份开始,矿务局下达鳌北煤矿每天增加产量一千吨煤的指令,调度室把电话打到采煤五队,取消夜班停止检修,三班开足马力生产。听到消息后,早班才升井的姚大勇急了,直接把电话打到调度室主任王延浩那里,追问是谁决策让停止检修出煤,王主任说,是许局长安排的,不服你可直接去反映,你们采煤五队的事调度室管不了。姚大勇听了这话,虽然满肚子的火,压了再压,还是咽了回去,轻描淡写地说:许局长也是人啊!还不敢找吗?

姚大勇知道这时跟王主任再说啥也是白搭,不如给肖队长和侯书记汇报,王延浩主任明显对采五队有偏见,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把事情搞复杂了。

姚大勇鼓起了勇气,按王主任说的办,找矿长。他衣服也没来得及换,没跟队长和书记打招呼,直接到矿办公楼推开了许矿长办公室的门,开门见山地问,许矿长,是您决定让我们夜班停止检修出煤吗?机器和人一样,光干不休能撑得住吗?您今天给我们要多少煤?

许德宏本来早就想找姚大勇谈谈,提他当副队长是自己同意后下的文件,所以想找他,一是对他工作的肯定,二是对他提副队长之后表示关心。许矿长看准了大勇是块好料,很有发展前途,至于原海峰和大勇相比较,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当然海峰有自己的特点,是小人,但为了某种利益,可以不顾一切。让许矿长没想到的是,会和姚大勇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许矿长盯住姚大勇,看了看他浑身上下透着汗腥味的黑衣裳,和嘴一张只能看见白牙的脸,瞬间把目光转向窗外说:你这样闯办公室来就说这事,四千吨能完成吗?姚大勇说,不就四千吨吗?机器照常检修,保证出四千吨。等许德宏从窗外把目光移过来,姚大勇已经出了他办公室朝楼梯方向走了。

当天晚上,夜班继续检修,其他两班一使劲儿,日产四千六百吨!姚大勇就是这样,文化程度不高,身上还有股匪气,但能按照科学规律办事,深知检修是在给机器充电,是设备发挥威力的法宝。

许德宏矿长看到调度室每天送来的生产报表上采煤五队的数字时,自言自语地说,改革啊!除观念和意识外,落后的生产方式,墨守成规的管理体制,也是制约改革发展的最大障碍,必须废除。

采五队副队长曹维山虽然没有文化,但是善于学习,一心扑在工作上,曾经三次腰部受伤没有休一个班,把自己的全部精力用在了煤矿。书记侯文江,像一座雕像受人尊敬,除了配合肖伟光队长处理好生产方面的事情外,主要的精力放在处理后勤事务和思想政治工作上。党政班子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又相互支持,彼此信任。其中有两名队干部不是党员,包括肖伟光队长。侯文江始终支持他俩放手工作。肖伟光说,像我这个非党人士处理问题老从技术方面考虑得多,别说没有党组织的支持,就是支部书记态度稍微暧昧一些,工作就很难开展,在侯书记的培养下,肖伟光在知天命的年龄过后,光荣地加入了共产党。

1986年元月13日,全国机械化开采会议在北京召开,开幕式的当天晚上,会议安排参会代表看电影,唯独渭北矿务局的代表没有去。会上介绍了几十个采掘区队的先进经验,没有渭北矿务局;全国已经出了四个超百万吨的采煤队,渭北矿务局没有沾边。鳌北煤矿算全省最好的,也只排在十三名,产量八十万吨,距离百万吨还差得很远,哪有心思去看电影。肖伟光、姚大勇他们聚在一起讨论,说:论设备,我们不差;论技术水平,我们不低;可人家打出了先进水平,我们渭北矿务局、我们鳌北采煤五队咋就不行呢?肖队长说,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国家缺煤啊!作为我们采煤五队,掌握着全省最先进的设备,创不出高水平对得起谁?

大家都坐不住了,肖伟光队长向带队的渭北矿务局总工程师朱玉新保证今年拿下一百万吨,不比不知道,一比咱和人家差距这么大。姚大勇向肖队长和所有出席会议的渭北矿务局代表表态,矿务局把综采这项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我们鳌北煤矿采五队,我管生产,如果拿不下一百万吨,我提着脑袋见朱总。你一言我一语,慷慨激昂的发言使大家认识到了差距的存在,都铆足了劲儿,决心回去大干一场,不给渭北丢脸。朱玉新总工程师也坐不住了,他找煤炭部的领导,立下军令状:今年渭北矿务局的综采产量再上不去,撤我总工程师的职!

我们采五队一马当先,全队上下为全年实现一百万吨的生产任务目标,制订了严格翔实的生产计划,任务落实到班组,责任确定到人头的关键时刻,一场意想不到的事故发生了。这天是我们乙班上早班,生产任务很顺利地完成了,周绪东和往常一样,十二点准时下井进行质量验收。周绪东上班前把上夜班正在睡觉的单宝平叫醒,说:宝平,我要参加西部矿业学院采煤专业大专班的自学考试,我下井了,两点钟劳资科上班了,给我这报名表上盖个章子,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下班。

单宝平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我还要睡觉哩,你上来办吧,我都不知道劳资科在哪一层楼里。还不耐烦地添了几句,说,现在你都成两个娃的爸了,还参加什么考试,把班上好,钱挣到手就行哩,费那劲干什么,还想学海峰?人家是带工资上学,你那自学,自学有什么用。周绪东说:不学不行啊!你看现在的综采机组,许多都是英文,不学早晚会被淘汰。单宝平说:淘汰就淘汰,这烂工作已经干够了,你赶紧上班去,要学习你上来明早到劳资科盖去,我上夜班还要睡觉哩。说者无意,当周绪东换好衣服,领矿灯乘坐罐笼到井底车场向大巷走了不到三百米的转弯处,一列准备进去装煤的轨道电机车和一列装满材料的电机车交会,空电机车把人行道上正在行走的周绪东一下拉倒在地上,拖着往前走了好几米,我和志胜正好下班看到这样的惨状,紧急喊话,把人撞了,把人撞了!快停车!快停车!……由于电机车处在转弯的行驶中,头已经到了转弯的另一边,再加上两车交会,再大的声音也听不见了。直至周绪东在下面顶得矿车掉道横七竖八地拉不动了,车才停了下来,等从矿车下面把周绪东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周绪东这个怀揣梦想,有自我独特见解,决心扎根煤矿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热血青年,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距离他三十一岁生日还差十一天的中午十二点三十分的这个时刻。

周绪东走了,他是协议工中第一个把生命交给了鳌北煤矿的人。他走得是那么匆忙,那么悲惨,那么令人痛心。他留下了许多的遗憾就这样走了,单宝平在睡梦中被惊醒,他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刚才还在和我说话,一个梦还没有醒就走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绪东走了,我们失去了一位患难与共的好乡党、好同事。那时候的矿区生活条件虽然比农村好,但是远远满足不了需要,经常下午班升井后,食堂是冰锅冷灶,没有任何吃的东西,矿区又是漆黑一片,带家属的工人可以回家吃饭,单身职工咋办?周绪东是一个非常耐烦的细心人,还能做一手好菜,每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就把周绪东叫起来做饭,他从来没有怨言,有些没自觉性的吃完了,碗筷都懒得洗,嘴一抹就走了,绪东只是嘴里咕哝几句,从来没有翻过脸,一起来的五十一名协议工都不止一次地吃过他做的饭。每每回忆我们在一起生活的点滴,无一不伤心落泪,全队上下哭成一片。最为伤心和内疚的是单宝平,他说:如果我答应给绪东盖章子,也许就没有这事,早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我就是不上班,就是被开除,也要把这事给他办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没有任何作用了。周绪东的后事处理还是按照煤矿死亡常规标准执行,用井下支护的坑木钉了一口棺材,装了半汽车的煤运回了老家,周绪东丢下父母、妻子和两个不到四岁的孩子入土为安了。

安葬周绪东和安葬马班长形式都一样,区别是马班长的悼词是由村长念,周绪东家路程近,参加安葬仪式的除回家和在矿的协议工外,不少在一起下井的老工人也提前赶到了。协议工自发让单宝平写生平简介致悼词,现场气氛十分沉重,使宝平再也没有勇气读已经反复修改的悼词,由我代替宝平为周绪东短暂的一生画了一个仓促的句号。

周绪东的死亡事故发生在运输大巷,纯属运输事故,按理说事故责任和采煤五队关系不大,发生在运输队区域,但是从事故责任划分上,死者承担主要责任,周绪东是采煤五队的人,要承担主要的连带责任。

采煤五队虽然出了这场不应该发生的事故,但由于百万吨目标明确,生产任务没有受到大的影响,全队上下士气高涨,大家干劲儿冲天,自愿出满勤,干满点,出大力,流大汗,完不成任务不升井,当年实现了采煤1013357吨,夺得了全国综采冠军。

周绪东的事故,对单宝平打击最大,影响极深,连性格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单宝平是一个善于读书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周绪东能让他去劳资科给报名表上盖章。宝平从小学到初中,成绩一直名列全级前茅,由于父亲早逝,母亲连五元钱的学费都拿不出来,他只好放弃初中最后一学期的学业,招工到鳌北煤矿当了协议工。煤矿三班倒的繁重的体力劳动,使他瘦小的身子显得更加的憔悴和疲惫,而骨子里固有的那种文质彬彬的气质并没有因工作的劳累而改变,反而使他显得更加成熟和稳重,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温和与从容。虽然煤矿特殊的工作环境一度使他心灰意冷地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挖煤工,说话经常是粗话脏话连篇,但嗜书好学的习惯从来没有放弃过,无意的闲谈中能看出他知识的渊博。所以,区队一些动笔的活儿办事员王建发开始交由田宝琪写,现在就交给单宝平了,15%的转正名额之所以能轮到他头上,笔杆子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周绪东的事故激起了单宝平继续求学的欲望,安心下井挣钱过日子的想法转变了:原海峰不够条件的协议工能转正,能带工资上学,我也在这个范围以内,为何不能?省某高校有成人新闻大专班两年的脱产学习指标,单宝平找到书记侯文江说,我准备考学。侯书记说:上学我大力支持,让建发办事员给你盖个章子送劳资科审批。宝平拿着报名表在采煤五队盖过章子,到了劳资科,科长赵德乾审查后说:是脱产不是函授,得主管教育的副书记郭本录签字同意,劳资科才能盖章。

单宝平找到刚开完调度会走出调度室的郭本录副书记,谦恭地叫了声郭书记,递上烟说,我是采煤五队的单宝平,想上学。侯书记已经同意了,劳资科说得您同意后才能盖章。郭书记说:这是好事啊!应该大力支持,看也没有看简历就在上面写上“同意,郭本录”几个字。单宝平顺利从劳资科盖章之后到学校报了名。

这一年,全国劳动模范评选,本来报的是队长肖伟光,因发生了事故上级审查时给刷了下来,改为掘进三队队长丁会民,材料要求重新撰写,肖伟光的材料报省煤矿工会已经通过,现在换人了得重新给丁会民整理,采三队没有人写,矿工会也抽不出会写的人,工会就把这个任务安排给了办事员王建发,说你们才给肖队长写过先进材料,而事实上肖队长的材料80%是单宝平写的。

要把肖队长劳模取消换成了别人,不管有再充分的理由,采五队人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但上级部门安排了,再不情愿也得接过来。王建发顺手给工会推荐了单宝平。单宝平本来就有写材料的天赋,再加上改过肖伟光队长的劳模材料,虽然人换了,而材料的框架、要求的格式都是一样的。单宝平在省煤矿工会的指导下,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丁劳模的材料就通过了。单宝平利用这个机会在省城的亲属家借宿,封闭式复习十五天,参加完考试才回矿上班,是否能考上,心里没底,和平常一样上下班,但心在通知书上。左等右等,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单宝平接到了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激动得几个晚上没有睡觉。考上是考上了,但心里也担心矿上让不让走,虽然郭书记在招生简章上签字了,不过那字签得那么顺利总让人不踏实。开学的时间一天一天来临,不能想得太多了,也不能再等了,天上不会掉馅饼,《国际歌》里唱得好,一切都得靠自己,眼前办手续这一关是关键。单宝平鼓起勇气,拿着录取通知书找劳资科,劳资科科长还是那句老话,郭书记批字了才能办手续。走出劳资科科长的办公室时,赵科长是用一种嘲笑的眼神目送他出门,宝平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直接拿着录取通知书来到了书记办公室。郭书记看了自己的签字,再详细看到通知书的报到时间,是全脱产成人大学,愣住了,但马上就镇定下来说,我批准的是函授,函授谁都可以上。郭书记语气一下变硬了,说:脱产必须通过党委会研究同意,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然后明确表态,我不同意。

单宝平心想原海峰能上学我就能上学,现在看来太幼稚,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托了不少的关系,软的硬的本事都用尽了,得到的回答还是两个字,不行。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不知道是什么动力激发着单宝平破釜沉舟了,他完全把从协议工转成正式工的荣耀搁到了一边,即使被矿上开除也要上学。他把该拿的东西拿回家,分别给矿党委和渭北矿务局党委写了信,说:我叫单宝平,是鳌北煤矿采煤五队工人,按照某大学新闻专业成人大专班的招生简章,我通过采煤五队,通过郭本录副书记同意,报名参加了考试,并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在办理手续时,郭书记不同意,理由是脱产上学必须经过矿党委研究通过,才能参加考试,我同意你的是函授,或者是自学考试,全脱产我做不了主。我报名时是经过郭书记同意的,并在简章上签字,有劳资科盖的印章,所以才报名参加了考试,我根本不知道要党委通过才能报名。我也在全民教育范围之内,考试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现在煤矿实现机械化,知识越来越重要了,我学习毕业回来一定服务煤矿,为国家的煤炭事业做出应有的贡献……

单宝平分别把信和录取通知书寄出去,没有等回应就赶开学时间到学校报到了,再也没有考虑矿上的那些事情,学费自己交的,本来就没考虑让矿上报销,这样一整更没有希望了,工人身份能不能保住心里也没有底。宝平想,不管这些,先把学上完再说。

一个月之后,鳌北煤矿派办事员王建发来学校把单宝平叫了回去,矿党委书记麻致远专门找单宝平谈话,说:鳌北煤矿一万多人的单位,管不了你一个单宝平,私自不请假就走了,一个月旷工不说什么,两个月旷工就可以开除你。你是上的成人学校,国家不包分配,回来没有了单位,你上学有什么意义?

单宝平一再强调理由,我报名是经过郭书记同意的,不然我也不敢去参加考试。麻书记说: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先写检查,写深刻。

单宝平说:麻书记,我报名真是郭书记同意过的,只要让我上学,不说写检查,做什么都行,写了还是要除名,写就没有意义了。

麻书记说:你先写,随后再说。

后来有人透露是宝平给局党委写的信,引起了局党委书记姜治文高度重视,姜书记亲自给鳌北煤矿党委书记麻致远打电话让他把这个事情处理好,才有了麻书记派人叫单宝平回来写检查的事情。

鳌北煤矿采煤五队这帮转正的协议工在肖伟光队长和侯文江书记的领导下,经历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事情,血与泪的洗礼,各种事件的交错前行,增强了这个团队的凝聚力和不向任何困难屈服的战斗力。而且,严格的管理,合理的奖惩,将成本降到最低限度的经验再次得到了渭北矿务局的表彰和推广。

一次,劳动模范王民录在开溜子时不慎将工作面出来的石块撞坏了缺口上的一根单体支柱,我作为班长担心别人知道了损坏王民录先进人物的形象,便悄悄地把支柱送往机修厂。恰巧让姚大勇碰见了,马上叫人把柱子拉到班前会议室展览。

姚大勇指着柱子说:这是国家用外汇换来的,弄坏了不报告、不检查,这还行吗?为此,专门召开了三次会议,研究处理办法。姚大勇认为,隐瞒错误实际上是给先进人物抹黑,在制度面前必须人人平等。最后,王民录写了检查交了罚款,我作为班长,负直接责任,同样也写了检查,扣除了当月的班长奖金。

甲班有个机修工,发现六处皮带吊挂的绳子断了三股,另一条断了五股,立即停电处理,避免了事故,区队给予奖励,并通报表扬。

采煤五队能在经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中一路前行,优良的队风,严格的管理,和形成了具有采煤五队特色的煤文化是分不开的。

1987年鳌北煤矿采煤五队以年出煤115万吨的成绩再次获得全国综采冠军,第四次进入国家甲级队。煤炭部为采煤五队361名职工每人颁发了一枚“红旗勋章”,这在中国煤炭工业发展历程上是没有先例的。梳理鳌北煤矿五年来的业绩,三次获全国高档普采冠军,连续四年被评为全国高档普采甲级队,两次被评为全国综采甲级队,还先后被煤炭部、全国煤矿地质工会授予“全国煤炭工业双文明红旗单位”称号,被中央组织部授予“全国先进基层党组织”称号。煤矿工人自己编了段口号:“煤矿工人意志坚,脚踏煤层头顶天。祖国需要好煤炭,汗水洗衣心喜欢。”

队长肖伟光说:成绩的取得不是我们一队之功!没有兄弟队在各方面给予的帮助和激励,没有矿上机电、供应等部门的密切配合,没有原采煤二队“二传手”为我们输送优秀的人才,我们就不能“重炮连发”。是啊!在我国煤炭工业现代化发展的伟大进程中,鳌北煤矿采煤五队作为渭北矿务局一颗升起的新星,身后有着多少无名英雄啊!鳌北煤矿的里程碑上永远记着他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