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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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陈伦被安排到伙食团开水房担任打柴工。

每个工段,都有大铁锅为底、砖和水泥砌成,可一次装几十担水的“瓮子锅”,工人们早晚都可以从那锅里舀水洗脸洗脚,如果不怕冷,也可以就在“瓮子锅”旁洗澡。

热水灶从每天早上五点,一直烧到晚饭后歇火。工人们随时可以用上滚烫的热水。

三个打柴工中的两个人,每天从山上拉回一车车干柴。再把干柴锯为五十公分长短,劈成四块,堆码成高高的柴跺。另一个人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把灶烧燃,并随时守在灶边加柴,保证“瓮子锅”里随时有足够的热水。

没有自来水,但山上下来的泉水却取不竭、用不完。

也不用挑水,只需把直径三十多公分的树干劈成两半掏空为槽,从溪沟里一根根连接到伙食团的水泥大缸,连接到热水灶的“瓮子”里即可。

需要水时,把木槽连上,清清的泉水会很快装满水缸或“瓮子”。水装满了,只需把水溪里那一根槽子提起来放到一边,这人工自来水也就停止了。

三个打柴工都是快要退休的老同志。陈伦从生产上调到后勤,是因为场部的照顾,也因为一位老同志退休了,热水灶前缺了一个人。

三个人中的小组长姓乌,是一个很精悍的小老头。乌老头身高不足一米六,脸上瘦得皮包骨,身上可能也没有长肉的部位。

可他的两只眼贼亮,而且炯炯有神。不但眼睛有神,人也很精神。气力更是惊人,满满一车干柴,可从几公里的山上,一只手轻轻拉了回来。

有老工人背后议论,乌老头练过武,是旧社会茶马古道上走镖的。当时,在雅安到康定的骡马帮中,提起乌师的大名,没有人不知道。据说,十来个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陈伦到开水房上班后,有幸看到过一次乌老头练拳。

那天早上,轮到他起早烧火。用打火机点燃一大卷桦树皮,加进一些干透了的小树枝,火很快燃起来后,再加进去一些粗块的劈柴。

灶里的火燃得很旺了,他起身站到木板搭的台子上,看了看“瓮子锅”里的水,满满的不用添加。

一切弄妥当了,陈伦伸了个懒腰,再加了几大块柴。脱了棉衣挂在一棵小树上,朝锻炼身体的那片空地跑去。

鲜水河为雅砻江支流。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河两岸有奇形怪状、巨如房子,小如豆粒的石头,有在太阳光下金光灿灿的沙滩。那些黄色的细沙子里,藏着无数沙金。

夏季,河两岸会有三三两两的淘金人,把沙子装进简陋的工具用水淘洗。形如小木船的工具里,沙子被水冲到河里,留下的就是和沙粒一样、或稍大点的金子。运气好的人,可以淘到豌豆大的金豆。

不过,金豆很难遇到,一般情况淘到的大多是沙粒大小的金。

河里水很冷,冷得刺骨。

刚到三场不久,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中午,陈伦和孙月柱、周端午邀本地区籍全体新工人来到河边玩。

有人打赌,问谁敢从河这边游到河对面。

那天太阳很大,晒在身上全身热得直流汗。所有人都脱了棉衣,仅穿绒衣或毛衣坐在石头上。孙月柱最先发难,叉着腰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提高声音说:“今天哪个有本事游到对面去,我输两个红烧猪肉罐头。”

周端午瘪了一下嘴:“两个红烧猪罐头算个屁,你敢游到对面,老子输三个。”

沈明亮傻乎乎搭话道:“哪个有本事游到对面,我输四个罐头。”

三个女孩子起哄道:“哈!怎么没有人敢应战?”

“周端午你那么大的个子,怎么不敢下水?只晓得激人家呀!”

“我们地区来的人都这么软蛋?就这么二三十米远的河都没人敢游过去?”

陈伦起身一言不发脱衣服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止住了所有人的说话声。

当他脱得全身只剩一条皱巴巴的短裤时,瞪大双眼的张春玉忍不住问道:“干啥子?你这排骨同志,想赢人家的罐头?”

徐玉梅打趣道:“罐头虽然好吃,可还是身体重要哈!”

“就是。万一在河里手脚抽筋就麻烦了!没有人来救你哟!”董顺渠皮笑肉不笑往河里扔着石头。

对张春玉说了句:“你放心。”陈伦没有再看其他人,径直走到河边,慢慢往河中心走去。

天啦!赤脚走进水里,他才知道什么叫剌骨的冷。

尽管天上的太阳光很强,在岸上有身处大热天的感觉,可这河里的水,却冷得直透骨髓。

准确说,这河水不是冷,而是冰!不是一般的只让皮肉受不了的冰,是真正寒到骨头里的冰!

直透骨髓的寒冰,让全身止不住开始颤栗的陈伦,明白了什么叫“寒彻透骨”。

他屏了一口气,在心里寻思是否转身回到岸上。不行!这河水实在太冰人,想要游到对面太困难了。说不定,在河心就会冷得失去知觉。

“陈伦,你回来!”身后,传来张春玉焦急的声音。

“哈哈!龟儿子,肯定不敢往前走了!提虚劲的!你以为罐头那么好吃?”沈明亮挑衅、嚣张的声音传了来。

水已到了腰部,那时他感到快要失去知觉了。

“回来!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像小娃儿一样没有脑子?”张春玉的声音里,有着些许无奈。

“你这人才怪球得很!人家自愿游到对面,管你什么事?我看他就是没有那本事到对面。想吃我的罐头,哼,没门!”沈明亮的声音再次传来。

“什么怪球得很?你臭嘴放干净点。不要以为你老子是当官的,就可以为所欲为!”张春玉语气中火药味很浓。

他心一横:老子今天大不了冻出病,只要手脚还能动,就一定要游到对面去,赢了沈胖猪的罐头,再把罐头砸到他脑袋上!

心里一横,反而觉得这河水,没有刚才那样冰寒了。

他扑到水面,大幅度划动两只手臂,双脚向后蹬着,向着河心游去。河水不但极寒,而且很急。湍急的流水把他向下推去,他奋力搏击着向对岸泅去。

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如果在内地,在家乡风平浪静的东湖公园,也许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可在这太阳晒得人皮肤生痛的高原,却因刺骨的寒冷和湍急的流量,使得游动起来相当困难。

身后再也没有了争吵声。陈伦知道,六个人定睁大了双眼在看着他。

他还知道,六双眼睛会有六种不同的表情,六个人会有六种不同的心态。

其他人的眼神和心情,他根本不愿多想,但他相信,张春玉眼睛里流露出的,一定是关怀和担心,她心里肯定希望他早点到达对岸。

她巴不得他马上回到岸上……

胡思乱想着终于游到了岸边,终于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离开水面,立时感受到了太阳的温暖。

他站在大石头上跳着,向对岸的张春玉挥舞着**的手臂。学着当地老乡,兴奋地发出一声长叫“啊哈哈!”

气歇匀了,身子晒得滚烫,应该游回对岸了。望着奔流的河水,陈伦心里开始打鼓。平心而论,他真不愿再跳到那让骨头冷得刺痛的河里。

毕竟,已经从对岸游了过来,算得上是个男人,而不是一个软蛋。再跳进河中去受那份罪,似没多大必要。

对岸,张春玉似看透了他的心思,跳着、挥着手叫道:“陈伦,不要再下水了,我刚用手试了一下,这河水太咬人了,当心抽筋!”

对于张春玉的关心,他很感动也很在意。曾好多次在心里说:以后讨老婆,就得讨她这样的女人。

不想再下水,可不下水怎么回到对岸?他站在大石上犹豫着。

沈明亮扯开嗓子喊了起来:“喂!你如果游不回来就算了吧。不用下水了,绕到上面三公里的地方有一座索桥,就从那里过来,罐头我照样给你,不过只能给一半哈!”

喊完,仰起大脑袋,对着河这边“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在河滩上跳着,手舞足蹈扭着屁股。

看着沈明亮要多恶心有多恶心的丑样,陈伦气得肚子阵阵发痛,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在他那肥得流油的脸上狠揍一拳!

游回去,狠狠收拾那家伙!

他跳下石头,沿金色沙滩往上游走去。

对岸的六个人,六双大眼睛望着他精瘦的身子,再没有人说话。

走了十多米,在一个河面看上去宽了很多,流水却相对平缓的地方,陈伦跳进了河里,飞快向对面游去。

虽然河面宽了很多,可是水流平缓,较之刚才游过来时,轻松多了。

岸上的六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上岸,踩着一地金沙和灿烂阳光的来到了张春玉身边。

张春玉赶紧递过衣服:“赶快穿上,不要冷感冒了!”

感激地轻声说了句:“谢谢张姐。”转身用棉衣围住下体,飞快扒下湿淋淋的**,套上绒裤和劳动布下装,再穿上绒衣,慢慢走到沈明亮跟前,一言不发伸出右手。

沈明亮摸着脑袋,眨巴着小眼睛尴尬地说:“我不可能把罐头揣在身上,明天中午给你行吗?”

他还没有回答,一旁的张春玉已经愤怒地叫了起来:“不行!你还是男人吗?懂不懂愿赌服输的规矩?”

周端午和孙月柱也极为不满的喊开了:“你有没有搞错?刚才激人下水的劲头到哪里去了?”

“不行!绝对不能等到明天!必须马上兑现。”

张春玉提高了声音:“人家在冰水里游了两圈,冒着生命危险赢了这场赌,你居然耍赖!怎么这么不要脸?”

陈伦仍一言不发,右手伸在沈明亮的眼前。

“什么输了赢了?你们少在这里起哄!赌博是违法行为。老子今天就是不给,看你们能把我吃了!”沈明亮突然一把推开陈伦的手,唾沫四溅,小丑一般蹦着跳着。

退后一步,陈伦两眼狠狠盯着沈明亮,慢吞吞、一颗颗解着刚穿上的厚棉衣扣子。

张春玉劝阻道:“算了,没必要和这种人计较!更没有必要脏了自己的手。”从陈伦的眼中,她读到了危险的信号,担心会闹出事情。

陈伦紧闭嘴唇,仍一言不发解着棉衣扣子。

周端午赶紧向沈明亮使了个眼色,笑呵呵说:“龟儿沈胖子,你咋输不起嘛?今天这么好的太阳,不要扫了大家的兴!现在回去把罐头拿来,我们就在这里野餐多好。”

孙月柱也插话道:“对呀!我和你一起去,顺便搞点酒,再整点其他菜来,就在河边野餐。”

徐玉梅拍着双手跳了起来:“好浪漫!在这金色的沙滩上,我们在蓝天白云下,迎来星星和月亮,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沈明亮还没有反应过来,指着已经把棉衣脱下来,折得整整齐齐放在一块石头上,正做着扩胸运动的陈伦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格老子要做啥子?我,老子不怕哈。”

做完扩胸运动,他突然身子往下一蹲,双手成掌交叉于胸前分开,侧身变为右弓步,右臂成肘猛然向前击出。

标准的武术动作,看得几个人眼花,沈明亮更是看得脸上肥肉直抽搐。

好像身边没有人一样,自顾练完一套小洪拳,再来了一个漂亮的二弹腿,稳稳落地的陈伦,一式大鹏展翅跃上巨石。双腿分开跌于在地上盘膝而坐,两手为拳,双目圆睁,一言不发看着沈明亮。

所有人都愣了,看看陈伦,再看看沈明亮,再相互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又眼光一齐落在陈伦身上。

在巨石上坐了不到二分钟,陈伦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沙滩上左看看右瞅瞅,似要寻找什么宝贝。

众人的眼光,跟随他的眼光在沙滩上搜寻着。

张春玉暗自纳闷道:“这家伙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众人正大惑不解,陈伦已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块约有二十来斤的鹅卵石。

一只手把石头抛了抛,试了试重量,满意地点了下头。

突然身子一转变为左弓步,举起手中的石头,如掷铁饼运动员一般双目如炬,狠盯着张大了嘴的沈明亮。

几个人吓得同时“啊!”的叫出声来。

张春玉更是花容失色,用手捂着了胸口。

这块石头如果打着沈明亮身上任何一个部位。后果都将十分严重。如果不幸正中脑袋,肯定会把里面的浆也打出来。

臃肿、一向行动不便的沈明亮,有如得了仙人真传,身体突然变得异常敏捷,一把拉过孙月柱,转身就朝公路上奔去。

一面跑,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等一下哈,我和孙猴子马上就把好吃的东西拿回来。”

不由自主被拉着,跌跌撞撞奔跑着的孙月柱,也回过头跟着叫道:“我去弄点牛肉来,烧烤……”

回想那天发生的趣事,陈伦很快跑到了公路边。

朦胧中的公路下,怪石遍布的沙滩上,有一个精瘦矮小的人正在运动。

陈伦虽只是一个武术业务爱好者,没有拜过名门正师,只是跟着庵子里的老道和小舅在乡下胡乱练了几年基本功,学了长拳、小洪拳之类的表演套路。纯属武术皮毛也没学到,连花拳绣腿也说不上的人。但却一眼看出,这运动之人算得上是高手。

沙滩上的石头星罗零布、大小不一,而且一片凌乱。可那练功的人,目不斜视气沉丹田,拳掌呼呼生风,脚下仿佛有眼,准确的在大小石头上行进、后退,起落,如履平地一般。这人的功夫,令陈伦大开眼界,不由自主地想走到近处看个明白。

可是,习武之人,都不愿被外人看到练功。他不敢走得太近,也不敢下到沙滩上去,只能在公路上远远观望。

沙滩上的人走完一套拳术,停下身来,对着公路上的陈伦喊道:“年轻人,既然有兴趣,不如下来切磋一番?”

切磋断然不敢,可下去讨教一二却是陈伦的愿望。

认出下面的人,正是直接领导、开水房小组长乌老头,陈伦心中没了适才的紧张。轻松地从公路上跳了下来,快步跑到小老头跟前,恭敬有加地叫道:“乌组长您功夫好厉害哟!”

乌老头仰天“哈哈!”笑道:“年轻人,我看你的拳术也整得不错嘛,至少有十年功底了吧?”

陈伦抹了一下鼻子,谦逊地回答:“老人家呀,我没有拜过师,全是胡搞的,哪里说得上什么功底。”

“我看了你好多次了,真的身手不错,只是练法有点不对头。”

“那以后我拜你老人家为师吧。”

“哈哈!我这些三脚猫功夫,只是强身健体,哪敢教什么徒弟。”老子头子有板有眼地练起了太极拳,不轻不重问道:“小伙子,灶里的水烧热了吗?你跑这么远,不怕灶里的火熄了?”

陈伦赶紧转身,朝场部飞快跑去。

虽然乌老头没教陈伦功夫,但工作中却对他相当关照。

打柴工的劳动强度本不大,加上乌老头的有意关照,更显得相当轻松。

开始一段时间,乌老头每天和另一个老工人到山上拉回几车干柴,加上连部规定每个工人下班时,都必须带回一捆柴。这些柴加起来,已经码了好高几大堆,至少半年也烧不完。乌老头和另一位老工人便不再出去拉柴,每天只把干柴劈得不大不小堆起来。

各班工人带回的柴都已干透,一根火柴都能点燃,加上一大堆桦树皮,正好作为引火柴。

陈伦只是每天守在灶前,该加柴时加柴,该添水时添水。

虽然每天地起得早了一点,但早饭后只需把水加满,灶里加一些耐燃的青杠棒,就可以回宿舍一直睡到吃中午饭。

午饭后可以一直睡到晚饭时。

乌老头不上山拉柴了,就不让陈伦早起,由他顶了生火的工作。

轻松得无聊,已经有相当大酒量的陈伦,学会了抽烟。

那时,在内地抽烟的人相当痛苦,每个月只供应三包二角五分钱一包的“海鸥”牌低档烟,如“光荣”、“飞马”、“大前门”、“群英”一类中档烟,除了部队军官,只有造反派头子,革委会领导,或卖肉的屠夫,开车的司机等类人才有可能享用。至于“凤凰”、“中华”之类高档烟,市场上根本看不到。

其时,有人作过一首打油诗:“中华何处觅中华,凤凰哪年落我家?前门不走走后门,群英光荣真难见。”

可高原上的森工企业,却不知哪来那么大能耐,虽不能买到“中华”、“凤凰”但“飞马”、“大前门”一类中档烟,只要有钱,却随时可以从司务长那里买到。

每个月四十八元工资,按时寄给妈妈十元,生活费十八元,余下的二十元,除了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全被陈伦用在了烧酒和香烟上。

物质生活相对不错,精神生活却极度贫乏,除了每天早晚,高音喇叭广播里会传出《东方红》、《国际歌》乐曲,偶尔放几首革命现代京剧选段。人们最多也就只能晚间学习时,看看延期若干天到达的报纸。

报纸上,除了国际、国内大好形势,除了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宾、视察有关地方和部门的照片,没有什么可读的文章。

除了偶尔一次篮球或乒乓球赛,工人们业余时间最大的消遣,就是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围着火桶吹牛皮、讲故事。

那时,社会上流行最盛的是《一双绣花鞋》、《蓝色的钢琴》、《我不是你真正的敌人》、《一把断了弦的小提琴》等。

故事的内容,除了反特和惊恐,便是爱情。

更多的,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在农村中发生的悲情故事。早在家里当保姆时,陈伦就把这些故事背得滚瓜烂熟。

他已不屑于听那些漏洞百出的故事,也没心思讲那些故事。

相当一段时间,张春玉的音容,牢牢停留于脑海中,不论白天或晚上,稍有闲瑕,他眼前就会闪现出她。耳边就会响起她时而爽朗大笑,时而娇嗔责备的声音;会看到时而静坐默默捧书阅读,时而身手敏捷跳跃沙滩上的身影。

想她时,陈伦就会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上一大口,把烟雾全吞进,在五脏六腑走一圈,再由鼻子和嘴里跑出来,在袅袅烟雾中,追忆和她一起时短暂的欢乐。

烟,一支洁白的篙杆,你曾带我驶离痛苦的深渊。烟,袅袅燃烧的音旋,漫漫夜幕之下,你曾伴随我,度过多少不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