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称最忠于伟大领袖,曾写进党章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因为叛国投敌,理所当然进入了革命大批判的黑名单。
林秃子的“帽子”有五顶——“资产阶级野心家、阴谋家、反革命、两面派、叛徒、卖国贼”。他的罪名是:阴谋杀害伟大领袖毛主席;阴谋发动反革命政变;企图设立国家主席……说的最反动的话有:“克己复礼”,“英雄创造历史”和“农民缺吃少穿”等等。
死了两千多年的孔夫子,被称为“孔老二”,罪名是轻视劳动人民,为林彪篡党夺权制造反革命“谬论”,林彪是“孔老二”的“孝子贤孙”。“孔老二”的反动言论有:“学而优则仕”,“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等等。
周公的罪名呢?是最大的儒家,复辟资本主义的总后台。
文化素质不高的机关工勤人员,弄不清什么孔老二。但知道毛主席的指示等于皇帝的圣旨,必须忠实执行。每晚的批判会,居然开得有声有色。
一些人没有弄清楚林彪、孔老二的罪状,在发言中闹出如“中国出了个贼叫林彪,偷了三只鸡,带着他的老婆一群,摔死在瘟猪儿圈里”。“孔老二要狐狸,林彪要狐皮,这两个坏蛋把狐狸和狐皮都要了,我们在高原上的工人,难道就只能穿羊皮和狗皮?”之类笑话,令陈伦等新工人笑得直叫肚子痛。
正好,地震后需要盖房屋,从河南来的几个弹簧工,在简易公路下搭了棚子改木料,丢弃的边角余料多的是,木匠出身的政工股长,吆喝着郭小军和谭洪民帮忙,仅半天工夫,一个较规范的宣传栏就做好了。
欧贤林的毛笔字虽不很好,但毕竟是初中毕业生,写点顺口溜还是来得很快。陈伦不但毛笔字写得好,还无师自通地用水彩画了天安门城楼作刊头,而且自创了几首散文诗。
第一期墙报办得很漂亮,受到了李场长的表扬,陈伦的毛笔字和水彩画,更得到了高度评价。
总支书记何眼镜,有滋有味地看了年轻人办的墙报,大受启发。当晚即在会上提出,机关全体共同努力,最短时间内把批林批孔批周公运动,搞得更加轰轰烈烈。
当晚,在政治学习会上发言时,一向语言表达能力差的陈伦,吭哧了半天,与学习精神风马牛不相及地提出:除了政治学习和批林批孔,建议针对年轻人多的特点,开展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
何书记那天心情很好,当即表态:“小陈说得有道理,我们应该因地制宜,开展丰富多彩的文体活动。把场部机关建设成政治、业务和文体活动过硬的先进集体……”
书记表态支持,陈伦和欧贤林等高兴极了,第二天便开始行动起来。从保管室借来工具,包括几名股长在内,机关全体年轻人利用业余时间,开始自建活动场所。
得知场部要建活动场所,紧挨着的五工段团支部书记张春玉,经请示段领导同意,第二天下班后,带着二十多个团员来帮忙了。
不过几天时间,公路边的厕所对面,篮球场建好了。篮架用粗壮的圆木埋在地里,篮板用几块木板做成,篮圈是李场长托局里货车司机带来的。
实木乒乓球台也做好了,局工会赠送了两张球网和三副乒乓球拍,二十个乒乓球。
调到场部的新同志除陈伦外,至少念过初中,对于乒乓、篮球之类的大众体育活动,都较为熟悉。五工段一百多名新工人中,更不乏体育爱好者。每天收工后,篮球场上、乒乓台前,年轻人的欢歌笑语,使沉寂的山洼里充满浓郁的青春气息。
除了白天工作,晚上批林批孔,陈伦跟着欧贤林学会了拉二胡,学会了拉《小小竹排》、《泉水叮咚》等流行歌曲。还跟谭洪民学会了下象棋。
每天早晨锻炼身体,多了投篮球这个项目,自从有了篮球场,只要不下雨,陈伦只要有空,就会抱着篮球,或约了郭小军、小易等人打球,或独自在球场上投篮、运球。
欧贤林在学校时,是篮球队长,综合技术相当好,投篮准,运球稳,传球恰到好处,抢篮板、从对方手中夺球,组织进攻和防守,都是他的长处,在整个伐木场,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五工段组织的球队,到场部搞过几次球赛,只要欧贤林上场,准会吸引场外观战女工热辣辣的眼光和尖叫。
刚开始,陈伦只能当替补队员,而且替补队员也当不好,没有拿到球时,在场上乱窜,接球时会把手掌打得生痛,还会时时伤了手指,稍微远点距离传来的球,根本不敢接。偶尔篮球到了手上,他就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球让人家抢了,不小心抱着球跑,隔得老远就把球投向篮板,甚至把球传给对手,闹出不少笑话。也有很少时候,胡乱投出去的球进了篮圈,纯属瞎猫碰到死耗子。
平时,欧贤林和陈伦的关系不错,毕竟同处一室,晚上躺在**抽烟聊天,一起拉二胡、打伙开小灶时,相处十分融洽。可只要到了球场上,欧贤林就会看不起陈伦,好多次板着脸训他,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让他上场。
在场外抱衣服,看着欧贤林在球场上横冲直闯,陈伦既羡慕又难受,暗自发誓一定要练好球技,达到欧贤林那样的水平,甚至超过他。
功夫不负有心人,练了一段时间,陈伦投篮准了,而且是远距离投球。你只要过了中线,不论在任何一个角度,命中率几乎达到百分之八十,近距离投篮更不用说,运球,带球,传球,空中截球,三大步上篮,都大幅度提高,成了仅次于欧贤林的主力队员。
从场部到省道公路铁桥,再往县城方向走十多公里,是区委、区公所和区供销社所在。伐木场各工段的工人,每到一定时候,会三五几个一起到区供销社买生活必需品,运气好时,还能买到一些紧俏商品。
五工段段长姓唐名云端,是个相貌堂堂的红脸男子。他那长得苗条端庄的老婆也姓唐,是工段家属工小组长,两口子带着四岁的女儿小燕,日子过得美滋滋的让很多人羡慕。
唐云端好酒,三顿必得有酒,有了酒,他可以不吃饭。没有酒,再好的菜吃在嘴里也不香。只要有酒,哪怕干胡豆或泡萝卜为菜,也喝得有滋有味。更何况工段地处山峦,不仅画眉、山鸡、岩鸡,鸹鹊随处可见,就连獐、麂、鹿之类小动物,也会偶尔误入工棚,让工人们活捉来煮了下酒。
唐云端有时得到一壶酒没有下酒菜,会提了火药枪,对着地下的禽鸟放一枪,捡回几只甚至十多只鸟儿。让厨房赶紧烧水褪毛,烧得香喷喷。找来几个有酒量的干部,躲在家里直到把酒喝光。
虽然是段长,物资供应上胜过一般工人。可总感酒不够喝,为了家里白酒随时保持供应,老唐想法设法和区供销社副主任拉上了关系,认了家门。隔三岔五,会到供销社去买回几大塑料壶白酒,慢慢享用。有时,也会请供销社副主任到工段做客。
某天,唐云端到场部开会去了。供销社副主任突然搭便车来到工段。段长老婆热情招呼家门兄弟喝茶,一边给场部打了电话通知老唐回家,一边生火炒菜煮饭。
想到副主任一个人坐着无聊,恰好此时陈伦从门前走过,她便喊了陈伦进去陪他聊天。这一聊,到让陈伦认识了一个家乡人。
供销社副主任唐元亮,也是楠山县人,他的家,位于陈伦母校自由街小学二公里的五道牌坊。
个子矮小却相当机灵的唐元亮,毕业于省财贸学校,毕业分配时,原本应该回老家。却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迷恋上了小说、歌词中所说的风景奇丽,牛羊满山,遍地鲜花,雪花飘舞的康藏高原;一望无涯的大森林,随手拈来的山珍、野味,康巴汉子粗放的山歌、藏族姑娘美丽奔放的舞姿。奔腾的雅砻江、神奇的海子。光着一只膀子,吹响巨大号角的红衣喇嘛。河沟里随手可抓到、洗脸盆即可舀到很多的肥鱼……使他义无反顾地自愿申请到了藏区。
几年过去,当现实的残酷,使他感到了当初选择的荒唐。便不再追求进步,每天得过且过混日子。因为不再愿意扎根高原,回到家乡遵从父母之命,娶了一个来自渠县的农村姑娘,很快给他生了一对儿女。
结婚生子后,期盼以照顾夫妻关系为名,调回家乡工作。几经努力,当调回家乡的意愿落空,他感到心灰意懒。除了应付工作,天气不好时就呆在屋里拉二胡。天气好就跟当地人扛着火药枪去打猎,也学会了提着渔网,到大河里捕鱼。
因个子不高,体力不够,跑了几次高山、钻了几次森林,打了一些小动物后,他不再打猎,转而热衷于打鱼。
供销社主任是民族同志,其他几名工作人员,也都是当地人,从主任到营业员,都是小学文化。只有他这副主任,是唯一的汉族和中专毕业生。
工作虽然很轻松,可工作之余,能做什么呢?语言的障碍,使得和同事们沟通很困难,不同的生活习俗,令他和喝大茶捏糌粑的同事,相处极为不便……相当一段时间,副主任唐元亮显得落落寡欢。
得知陈伦来自楠山县城,唐元亮好不高兴,听陈伦胡吹爸爸在汽车运输公司任职,妈妈是国企领导,哥姐都在楠山工作。爱人家居农村、时时需要关照的唐元亮更高兴了。不发非要陈伦一起吃饭,并约他饭后到供销社去做客。
就此,陈伦有了可以走动的地方,也有了可以买到紧俏物资的关系。十天半月中,总会到区供销社酒足饭饱后,背上一些紧缺货,悠哉游哉慢慢往单位走。
有时运气好,可以搭到森工局到场部返程的卡车。也有时,在唐元亮的盛情挽留下,会在那里住一夜,在炭火上烤牛肉、喝白酒,直到喝得晕头转向,倒在**一觉睡到第二天。
供销社里有名合同工,是位三十多岁的女人。而且,是一个漂亮的成熟女人。
她不是别人,正是因陈伦儿时在染坊躲猫猫钻草垛子,不仅扰了她的好事,而且被老爸一只碗破了相,自此把陈伦恨之入骨的胡大姐,大名胡大贤。
本来,胡大贤当年在楠山也算得上有名的美人。依她的学习成绩,肯定考上了大学。文革害了她没能上大学,也让她出尽了风头。担任红卫兵负责人时,成为县城风云一时的人物。
红卫兵失宠后,她下过乡,谈过恋爱遭受过不公正待遇。几乎自杀,并牵扯出一个残害知青的刑事大案。
后来,她失去了踪影,县城的人再也没能看到她的身影。直到森工局大招工,楠山籍职工子女进入藏区后。人们才知道:饱受命运捉弄的她,于命运的捉弄下已嫁到高原,在森工局当了一名家属工。
丈夫是森工局五工段的工人,一个三天说不出二句话的老实人。
当了几年家属工,已是两个孩子妈妈的她,于大批青工进入森工局后。不知动用了什么关系,很快被招到区供销社当上了营业员。
供销社营业员工资不高,可在物资奇缺的年代,却有着相当大的物资支配权。白糖、冰糖、水果糖。以及各种内地支援来的副食、烟酒,只要仓库里有货。营业员就能捷足先登,或自己买了,或通知亲戚朋友抢先购买。
物资匮乏时期,百货公司、供销社这类单位营业员,是令平民羡慕的好职业。胡大贤到供销社上班后,虽工资比在工段上少了,但隐性收入却难以估算。由是,虽和丈夫分居,但却干得相当开心。
经常到供销社玩的陈伦,和胡大贤重逢在高原,虽刚见面时双方都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但毕竟来自同一个县城、同一条街道,当年的隔阂很就消除了,得知她是五工段的家属,更增加了一份亲切。
有时和唐元亮喝酒时,陈伦嫌他没有酒量,几杯酒下肚就会倒床,会到隔壁叫来胡大贤一块闹酒聊天。
正是哺孩子的胡大贤,虽胸脯显得太过丰满,一身蓝色的衣服工作装,却难掩身材原本的阿娜。
论年龄,胡大贤至少和彭云竹不相上下。除了脸上那道疤,长相也不比彭云竹差。皮肤不如彭云竹白嫩,但健康的红润,爽朗的性格,却另有一番韵味。
更重要的是,久别重逢,经历了太多人生苦难的她和陈伦很谈得来。只要有她在场,唐元亮就会插不上话,只能坐在一边当听众。
唐元亮既不爱干净也不修边幅,家里乱得一塌糊涂。桌子上、**都胡乱堆着东西。用过的餐具会随手丢在任何地方,需要用时再洗。甚至根本不洗,用纸或毛巾擦一下就用。
椅子、板凳要多脏有多脏。好在高原上寒冷时间长,否则屋里定然成了苍蝇的天下。
从小爱干净的陈伦,到了唐元亮屋里就会皱着眉头、抓起毛巾擦椅子,吃饭时会所碗洗了再用开水烫。唐元亮也不管他,俩人各自按自己的卫生习惯行事。
因为和胡大贤消除了当年的隔阂并每每交流愉快,有时,在唐元亮的屋里感到窒息,陈伦会跑到胡大贤屋里去坐一会。一来二去,俩人的关系变得微妙、瞹昧。
也因为来漂亮丰满得令他热血沸腾,挑逗得他**膨胀却又不敢贸然行事的胡大贤。只要有空,陈伦就会往十多公里外的区供销社跑,在胡大贤屋里坐一会。
又是一个周日,在单位上闲得心慌。陈伦搭乘一辆拉木材的车,到了区供销社。想约唐元亮一块到河里打鱼,当然,更想偷空和胡大姐独处一会。
到了供销社,却发现门市部没有开门,他以为可能是门市盘点,便向供销社宿舍院走去。
宿舍院的栅门关着,陈伦以为唐元亮躲在屋里睡觉。四下看看没有人,猴子一样翻过栅门进入小院子。
走到唐元亮的宿舍前,却大门紧闭。他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响应。再看看其他屋子,除了胡大贤住家开着门,其他都关着。不由心中一颤:哈!天赐良机。
陈伦走进胡大贤小屋里,看着正给小女儿喂奶的胡大贤,悄声问道:“今天不上班?”
见到陈伦进屋,**着硕大**的胡大贤脸上竟有了红晕,神色有了一丝羞涩。
她点了下头,轻声问道:“又来看你唐哥哥了?”
“不看唐哥哥,看胡姐姐也可以呀!”陈伦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看我?你有那么好的孝心?”胡大贤说完,抿嘴轻笑。
“孝心?哈哈!你想占我的便宜?”
“不是占你的便宜,本来我就比你大得多哈,就连你姐姐都小我好几岁。不说给当你妈,至少你也应该喊一声阿姨吧!”
陈伦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贪婪地看着那对丰满的**,看着那上面淡蓝色的毛细血管,沙哑着嗓子说:“当儿不吃亏,白天有奶吃,晚上和你睡一堆……”
胡大贤脸色更红,双眼秋波**漾,似笑非笑地瞪了陈伦一眼。低下头,把**从睡着了的女儿嘴里取出,转身把女儿放在摇床里为她盖好被子,回身望着陈伦说:“你这鬼蛋子娃儿,看样子可能还是个没开叫的小鸡公,哪里学到这么多下流话?”
陈伦眉毛扬了起来:“开没开叫都是鸡公……”
她不再说话,回到床边坐下,大睁着双眼望着陈伦。他回身望了一眼大开着的房门,轻轻走到门边,正想把门关上,她立即制止道:“大白天,不能关门,可以虚掩着。”
他僵在门口望着她。她轻声说道:“今天全体职工都到区上开会,供销社只有我一个人…….”
“会不会有人进来?”
“不会有人来的,你就放心吧。”
陈伦放下心来,快步走了过去和胡大贤紧挨着坐在床边。她一只手托着额,低垂着头,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脸上布满红晕。他心跳加速,浑身微微颤栗
正当俩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两张饥渴的嘴就要凑到一起时,厚厚的木门被推开。夹杂着一股冷风,胡大贤那五岁的儿子,拖着清鼻涕窜了进来大声叫道:“妈妈,我肚子饿了,给我钱去买饼子!”
她脸色大变站起身来,他赶紧离开,神情尴尬走到书桌前,装模做样看着那台老式收音机。
摸出五角钱打发走了孩子,掩上木门,胡大贤转过身,两只漂亮的大眼半睁,表情复杂地看着陈伦,胸部剧烈起伏。
他快步走上前,几乎就要贴着她的身体,近距离注视着她的双眼,看着她漂亮、布满红晕的脸蛋。
她双腿似难以承受身体之重,身体开始晃动。他忐忑不安,心中狂跳,气喘吁吁,四处张望,有如一个欲想偷盗垂涎已久的宝物,却又担心被人抓了的初次为贼者,张皇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发出一声叹息,睁大双眼,似怨似艾斜看着他。那眼神,令他心跳再次加速,令他身体急剧膨胀。
陈伦突然出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笨拙地在她脸上、唇上和眼眉上亲吻,在她脖子上、耳朵后亲吻着。
她表情痛苦地喘息,一只手捂着嘴,强制自己不出声。两腿开始弯曲,全身软软地瘫在他怀中,另一只手向他裤裆部伸去。
她脸上的表情,令陈伦想起了地震前夜,一只手捂着嘴的杨云霞,真是太相似了。一瞬,他的心里疑问道:难道女人在这种时候,脸上都会有痛苦表情?
他把牙咬得“骨骨”直响,手指粗鲁触摸那湿了的嫩肉。被她抚弄着的命根,有即将爆炸的感觉。
她的呼吸更加急促,全身的骨头如同散架。他再不能扶住她沉重的躯体,俩人快速向床边挪去。
小屋里弥漫着一股浓厚、令人迷醉的气息,陈伦心里有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木门又一次从外面被踢开,流着清鼻涕的小男孩,再次夹着寒风冲了进来。俩人触电了一样快速分开,同时转脸看着门口。
“妈妈!我肚子还没有吃饱……”小孩站在屋中,怯怯地看着头发散乱的胡大贤,看看陈伦,一副可怜相。
胡大贤瞪圆眼睛,正想责骂儿子,摇**的小女儿挥舞着手,蹬开被子大声啼哭起来。她赶紧走过去抱起女儿。一边为她把尿,一边向陈伦投来表情复杂的眼神。
陈伦看着呆立在屋中的小孩,看看头发凌乱、表情复杂的胡大贤,张嘴正要说什么,院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说话声。
陈伦转过身往门口走去,背后,传来胡大贤一声长长叹息……
来自河北的弹簧工,在公路下面的简易工棚里住了下来,改成寸板和分板的木料,堆了好高几垛。听说,这些木板是为场部建大礼堂准备的。
有天晚上,欧贤林在**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十一点时,竟突然起身走到陈伦床前,悄声对他说:“喂,你有没有睡着?”
因为胡大贤回老家探亲,好多天没能见到她心有挂欠而失眠的陈伦立时问道:“你娃儿想搞什么阴谋诡计?”
“我们去偷木板回来,有胆量吗?”
陈伦一下坐了起来,睡意全无:“偷来板子干啥用?”
“你真是个瓜娃子?没有看到唐股长和刘股长他们都在做箱子,整家具,你我就不能搞点板子来做家具!”
“对呀!格老子,我们也整点家具才行!”陈伦飞快穿好衣服:“走嘛!怕个球!”
俩人悄悄来到堆木板的地方,抬起一捆木板就往宿舍里走。走了一半时,陈伦突然停下却步说:“不行!我们不能把木板抬回去。”
欧贤林不解地问道:“不抬回去?你什么意思?”
“不晓得这板子给弹簧工有没有结工资,如果没有结工资,他们发现板子少了,肯定会闹,场部就会调查。万一到每个房间来搜,那不就惨球了?”
“那怎么办呢?”
陈伦想了想:“走!我们抬到坡上去,先把板子埋在土里,过一段时间如果没有什么动静,再来挖回去就行了。”
在夜色中尽可能不弄出声响,来回抬了四捆木板,再挖了很深的坑,埋在了地里,俩窃贼回到宿舍时,天已快亮了。
过了一段时间,拉烈马锯的弹簧工撤走了,几大堆木板也移交给场部基建办,估计不会有人知道丢了木板。又是一个深夜,欧贤林叫上陈伦,从地里把板子挖了出来,抬回宿舍藏匿于两张床下。
木板比床长,从床下露了一部分在外面,他们就用雨衣遮着,在上面放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常情况下,不会被人发现。
有了木板,陈伦开始跟在唐股长身后,向他学习木工活。
恰好那段时间从场到段,兴起一股做家具的风。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工人,也会几个人打伙,自己从山上伐下圆木。再做一个简易的架子,把圆木夹着,用锯子改成一块块板子,放在太阳下晒干了,请会木工活的人做成漂亮的大箱子。
桦木、白杨、还有一种叫“鹅掌”的杂木,乃至更多珍贵的硬杂木,做成的东西经久耐用且不易变形,属于做家具的上等好材料。
但这些硬杂木由于太硬,从采伐到改制木板,到做家具,难度都很大,没有相当好的工具和技术,要想做好一件家具相当难。
硬杂木做家具难度虽大,但因其是杂木,可以任由砍伐,不受管束。老实巴交的工人,只能喘着粗气,从高山上砍了这些杂木,几个人抬了回来,利用业余时间打制几口箱子或装衣物。或探亲回家时,不辞劳累背回内地去。
也有的人老婆孩子居住农村,经济压力大,连请人做木活的钱也付不出,只能卖劳动力。从山上砍了树抬下来,改成木板后,用板子和人换现成的木箱。每两年折腾出几口木箱,带回家里装衣物,或悄悄卖点零用钱。
如果改板子换木箱也不行,那就只能把粗壮的红桦树砍倒,锯成几公分厚的圆墩子,再用木工刨子把圆周刨平,带回内地,是很受欢迎的菜墩。
一个菜墩可卖到五元钱。有的老工人探亲时,把二十多个菜墩用棉絮包了,辛辛苦苦背回内地,可以送人,也可换到百多元钱。
粗壮直挺的杉木,属于国家控制的计划用材。既好改也好下料,做出的各种家具漂亮,木纹清晰。但凡有点权力的人,都会以各种名义弄到杉木板,堂而皇之做家具。
没有人过问段、场领导用国家的木材做家具干什么,也没有人敢问。经历过文革轰轰烈烈的运动,经历了风云变幻的工人,似有了几分清醒、明白了一个道理——任何时代,任何时期,所谓领导阶级的工人,其实永远就是干活的工人,领导终归是领导。这个领导因故倒了、撤了、免了,明天,会有新的领导继续领导工人。
干好本职工作,保护好自己身体尽量不发生安全事故。每天晚上发言批判林彪、孔老二,业余时间各尽所能到深山老林折腾点山货,到河里捕回肥鱼晒干。或尽可能搞点木箱、菜墩,每两年回家探亲一次,是大多数森企业职工的愿景。
相对内地,森工企业工人更听领导的话。既使在文攻武卫最盛时,绝大多数工人仍保持了正常工作,大多数工段没有停产闹革命。
不知什么原因,木工出身的唐股长对陈伦学木工很反感,几次讥讽他天生不是做木工的料。可陈伦依然我行我素,只要有空,就偷偷在家琢磨着学做家具。
由于自己闲余时间都在做家具,不好过多干涉陈伦。只要他没影响工作,唐股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他瞎折腾。
半个月后,陈伦还真做成了一张两抽桌、两张木凳。虽做得不是很好,但是,能够做成一件家具,他已经感到很满足了。毕竟,这是自己亲手做出的成果。
反正木板还多,堆在床下不如用来练手艺。他又做了两只箱子,一个平柜。平柜做得很漂亮,就连唐股长看了虽嘴里没有说,但却赞赏地点了点头。
家具做好以后,陈伦到供销社找唐元亮要了一瓶清漆、一瓶红漆,买了几张砂纸,用了一整天时间,把几样家具漆得通体透亮。
有了自己做的平柜,有了箱子和桌子,陈伦把宿舍里属于自己那一半,布置得相当漂亮。平柜上面铺了一张大玻璃板,下面压着回家探亲时的一些照片和玉兰寄来的照片,全家人一起的合照,以及从画册上剪下来的风景彩照。
家具做好之后,二胡拉到半生不熟了。陈伦发了神经开始学画,反正单位上有的是笔墨颜和大量的纸,不用白不用。
照着画册上的风景画,照着画册上的人物画,画了一阵时间,自以为差不多了。竟用白纸画了两幅白鹤挂在墙上,自得其乐的欣赏着:我这画还是不错的!
一幅画面上,在高耸入云的岩石上,一只白鹤单腿伫立,身后是飘浮的云,岩石下有稀疏的松叶。另一幅画仍以鹤为主题,不过不是一只而是一群白鹤,在松竹枝干和叶的荫影下,一大群白鹤或展翅飞翔,或单腿独立,或垂颈觅食,或仰天长啸。
黑色的墨汁、白色的广告色,成就了这二幅陈伦自以为是的画,令他很是得意了一阵。连绘画的皮毛都没掌握,居然狂妄的认为自己会画画了。
有时,五工段的一些姑娘,会在张春玉带领下,来到这间小屋,挤得满满的坐在两张**。由陈伦与欧贤林二胡伴奏,合唱革命歌曲。
陈伦的二胡是在区供销社用十一元钱买的,欧贤林的二胡从家乡带来。据他说,这二胡跟他十多年了。那二胡相对陈伦供销社买回的廉价品,实在高级好多。
和打篮球一样,欧贤林的二胡拉得很好。每每总能引来姑娘们**的高歌,而陈伦的水平,确实不敢恭维。
五工段的卫生员,不经意间看到陈伦每天早上练拳,便几次请他喝酒,非要让他教拳。吃了人家的嘴软,再三推辞不过。陈伦只好知应着教他基本功,但却同时提出,要求对方教他打针、看病。
工段上给人拿药很容易,根据病人自我陈述,按药瓶上的说明书拿药,绝对不会有错;打针好不简单!不过是掌握进出针快,推药水慢的常识,掌握人臀部肌肉哪里可以进针,再深层一点。掌握如何一针打入人的血管,几天功夫,卫生员的工作就能胜任。
不错,也就一个多星期,陈伦就可以为五工段患病的人拿药,肌肉注射和静脉注射也能让人看不出他是生手!
学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干啥?想当万金油?不知道。反正,艺多不压人,说不定,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冬天到了,陈伦又去了一次区供销社,仍没看到胡大贤,正欲向唐元亮打听她的消息。唐元亮却主动告诉他,胡大贤打了长途电话说在她老公家乡重新找了工作,不回来上班了,让人帮她把行李寄去。
刚知道男女情事,还未及细细品尝味道,原以为以后可每周在她身上得到滋润的梦想破灭了。陈伦不由自主轻声叹息。
七月,陈伦同时收到两封加急电报,内容都只有“母病危速返”几个字,他立即到劳资股办了请假,用最快的速度回家探母。
妈妈病了?陈伦心里打了个疑问,依妈妈的身体,不应该,也不可能病危!肯定家里出了什么事,所以连续两封加急电报催自己回家。
请好假并借了二百元钱,陈伦第二天一大早便搭了拉木材的货车前往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