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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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后的下午,牛云成正率领一帮小伙伴在菜市上玩得开心,姐姐气喘吁吁地赶来,拉着他就往家里跑。

他挣扎着愤怒地嚷道:“啥子事嘛?我们耍得好好的,又没招谁惹谁!你拉我到哪里?”

“回家去,妈妈今天要和那个人结婚了。”姐姐带着哭腔说:“以后我们就不会再姓牛,要跟到妈妈姓陈了。”

“妈妈结什么婚?她结婚我们为什么要改姓?”他停止了挣扎,不明白将发生的事情,对今后的生活,会有什么影响和改变。

回到家,牛云成看到来了一大群妈妈厂里的工人,其中有经常悄悄给他糖吃的黄叔叔,还有他认为最漂亮、长辫子垂到屁股的赵阿姨及很多叫不出名的人,围坐在堂屋冷老头的几张大桌子边,就着茶水吃炒胡豆、花生、水果糖和瓜子,还有人抽着纸烟。整个堂屋挤得满满的,比赶场天乡下人吃血旺汤和蒸笼还热闹。

他看到哥哥穿了一身新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规规矩矩和一个冬瓜脸男人坐在一起,那男人穿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头戴洗得发白的军帽,正和颜悦色和哥哥说话。

牛云成认得那人,是近段时间常来的五舅。因为他姓程和妈妈的陈姓同音,排行老五,从见面起妈妈就让叫他五舅。

牛云成知道,程吉喜这个所谓的舅是假的,他并不是妈妈的弟弟,他的老家在离城二十多里的程家坝,而妈妈的老家,在离城三十多里的悦河场。

不但老家隔了十多里路。而且,听外婆说,妈妈原来不姓陈而姓宋,因为外公当年在悦河场当天棒砸场子时,不小心惹着了红帮的分舵爷,扬言要血洗宋家祠堂。外公的爸爸急得没了办法,只好把他过继给县城青帮的陈大爷,才保住了他的一条命,也保了宋家祠堂大小一百几十户人。

这个假五舅,每次到家来,总会带一些肉、蛋或挂面之类的东西,有时,也会带来一些糖果糕点。

不但每次来都带些好吃的东西,而且会把家里的大水缸挑满水,足够用两天。有时,他也会挽起袖子,用他带来的馅料及和好的面,在灶屋里和姐姐、哥哥一起包好了饺子或包子,等妈妈下班回来一起吃。

姐姐哥哥和五舅都相处很好,只要看到他来了,都会高兴地围着他转,只有牛云成不喜欢他,从来不到他身边。

有一次,五舅笑着递了米花糖给牛云成,他竟装作没有看见,转身跑到了外面的堂屋里,怪声怪气唱起了在乡下学到的野歌。

从那以后,五舅再也没给过他笑脸,更没给他好吃的东西。

今天妈妈结婚,他跑来干啥?看到他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看着他满脸的笑,牛云成心里不舒服。赶紧扭过头,装作没有看见他。

哥哥脸上没一丝表情,只是机械地点头,摇头。

看他进屋了,赵阿姨赶紧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半牵半拉着往里屋走。

灶屋里,自家灶前和冷老头的灶前,都有人在忙碌。冷老头和他那小老太婆,以及长辫子女儿,也在其中乐呵呵地忙活。

他被赵阿姨拉到了屋里,看妈妈穿了一身新衣服,正独自坐在床沿上抹泪,便冲了过去,双后叉在腰上,前所未有的粗声大气问道:“妈妈,姐姐说你要结婚了,我们以后要改姓了?你要和哪个结婚?我为什么要改姓?我不改,还要姓牛!”

妈妈抬起泪迹斑斑的脸,小声哭道:“幺儿呀,不改姓,你连书都差点读不到,姐姐和哥哥连红卫兵也加入不了。”

赵阿姨一边用热水毛巾为他擦脸,一边悄声埋怨道:“你都二年级的学生了,怎么这样不懂事?妈妈为了你们三个,受了好多的罪,流了好多的泪,你晓得吗?如果不是为了怕你们受苦,她早就嫁到省城大干部家了。现在也是实在撑不下去了,万不得已才和你那个死老汉离了婚。和现在的爸爸结婚,是为了让你们以后不再是反革命后代,为了让你们能健康顺利成长。你要理解妈妈的良苦用心……”

“什么现在的爸爸以前的爸爸,我连爸爸是什么样都没见过,又钻出来一个现在的爸爸,我才不叫他爸爸。”

赵阿姨拿出套新衣服,要给他换上。数落道:“你个蛋黄都没有屙干净的青屁股小崽儿,别给脸不要脸。你叫不叫顶屁用,妈妈结婚是受国家法律保护领了结婚证的,以后喊也好,不喊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反正,要想有糖吃,就得嘴巴甜。”

他扭动着身子,不让赵阿姨脱身上的衣服,愤怒地叫道:“她结她的婚,凭什么要我穿新衣服,我就是不换。”

挥舞着双臂,两只脚上窜下跳奋力挣扎着,牛云成硬是摆脱了赵阿姨,连滚连爬挣扎到了灶屋,往小巷子里跑了。

回到菜市场,适才统领的一帮小朋友,却已没了踪影。

跑到高及胸部的围墙边,双手抓着墙轻轻撑了上去,让两只脚吊着,牛云成舒服极了地坐在墙上,望着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出神。

一个梳着两条细长辫子、个子高高的姑娘,从县委大院那边慢吞吞的走了过来。她叫高建英,就住在他家对面一通小房里。她那操一口普通话从来不会板脸的爸,就是妈妈那天带他去找的部长。因为他打了电话,牛云成才能进学校读书;她妈妈是一个面容和善的矮个子、小脚老太婆。高建英在家里最小,有一个同样很高的哥哥,还有一个在山东读大学的姐姐。

高建英比他大二岁,已读四年级了。她的个子,比起牛云成已经读六年级的姐姐,至少要高出十五公分。

因为她长得高,加上姓高,牛云成和这条街上的小朋友,都叫她高妹。她本来的名字,却没有几个人能叫得出来。不过,牛云成知道她叫高建英。因为她那个子很小的妈妈,会经常“建英,建英”的叫她。

看着高姑娘来到面前,牛云成从墙上掰下一小块硬泥灰,向低头走路的她扔了去,并故意变了声喊道:“嗨!高建英!”

高建英抬起头看到是牛云成,快步来到矮墙边,抬头望着他道:“成呀,听说你妈妈今天结婚,怎么不回家参加婚礼,坐在这里干啥?”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她结她的婚,关我屁事,我才不要什么新爸爸,我只晓得被关在牢房里的牛振中才是我爸爸。”

高建英四下张望了一下,小声说道:“可是你关起来的爸爸是反革命,如果不和他划清界限,以后连书也不会再让你读了。”

“不读就不读,大不了回乡下外婆家,每天到坡上割猪草。”他满不在乎:“没有读书的娃儿,多得很。”

高建英低下了头:“不过,现在就是想读书,也不一定能读得成了。”

牛云成突然从墙上跳下来,直盯着高建英问道:“你晚上是不是一个人睡觉?我今晚上到你家去睡,行不行?”

高建英一下绯红了脸,慌乱地摇晃着两只手:“不可以,我家里不准的,我爸妈就睡在左隔壁,我哥哥睡在右隔壁,你如果去和我睡怎么要的......”

“我去了当然和你睡哟,不行就算了嘛,你慌啥子!”牛云成回过身又跳回到墙上坐着,将两条腿在墙壁上晃**着。两眼望着马路上的行人。

“你为什么不回家睡觉?今天是你妈妈结婚的好日子。是不是来贺喜的人太多,没有你睡的地方了?”

“不要提我妈结婚的事。”牛云成突然火了,再次从墙上跳下来,拧着脖子恶狠狠地吼叫道:“老子才不要什么新爸爸!我只有一个关起来的反革命爸爸!”

高建英漂亮的小脸更红了,惊惶地四下张望,伸出手来似要捂牛云成的嘴。可看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却只敢停留在半空中,跺着脚小声叫道:“你吼这么大声,当心人家听到,说你是小反革命?把你抓起来关到看守所!”

“把我抓来关起?老子我才不怕。关起来怕个屁,只要有饭吃就行了。说不定,还可以看到我爸爸!”

“你晓得你爸爸为什么被关起来了吗?”高建英小声说道:“他反对毛主席提出的反右斗争,说右派都是有本事的人,说反右派就是不要知识,所以才关起来了。”

“我不晓得他为什么被关起来,但好多人都说,我爸爸是有本事的人。柞油厂的高烟筒,就是我爸爸一个人砌起来的。”牛云成自豪地昂起头:“我爸爸肯定是一个气力很大,十几个人也打不赢的人。肯定不像你爸爸那样,瘦得像根干豇豆。”

高建英气愤地说:“你爸爸有屁的本事,就是一个反革命,我爸爸是南下大军,革命领导干部。”

牛云成鼻子里哼了一声:“革命领导干部有啥了不起,刘少奇和邓小平原来还是中央领导,现在不一样遭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了,说不定,哪天把你爸爸也打倒在地。”

高建英眼圈一下红了:“你好坏,我和你耍得这么好,你还想打倒我爸,我爸爸如果真被打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看着高建英流泪了,牛云成问道:“我说打倒你爸,他就被打倒了?我算个屁!如果我能打倒哪个,我妈妈今天也不会......”

高建英一下哭出声:“县委曾伯伯说,象现在这样继续开展下去,就是要揪,揪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揪当权派管你爸爸屁事?”

“曾伯伯和我爸爸都属于当权派!”

“那,你那个姓曾的伯伯和你爸爸,会不会像我爸爸一样被关起来?”牛云成有点着急了。毕竟,高建英爸爸是一个很和善的人,经常笑逐颜开逗他玩,有时还会送花生糖给他吃。

好几次,妈妈没有回家,他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时,建英把他带到自家饭桌前,她全家人都会很客气地招呼他吃饭。

感觉中,建英家的饭比起他家的饭好吃,而且菜里总会有猪肉。连她家的豆芽汤,喝到嘴里很香,肚子都胀得难受了,还想喝......

如果建英爸爸真的被打倒了,关起来了,她就也成了没有爸爸的娃儿,和他一样遭孽了。想着,牛云成深深叹了一口气,同情地看着泪眼汪汪的高建英。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家。

隔壁药铺,正对着一条宽巷子,巷子走了一大半的左边,有一道小门,小门里另有一片天地,种着花草的天井里,有一个大大的石缸,石缸里有好多红鲤鱼。天井上面有很宽的石板地面和好大一通木楼房。

楼上楼下各有六大间屋,有两家人住在这小天地里,荣军院王院长和他老婆、三个女儿,住了楼下和楼上各三间。另外一半,住着牛云成同班同学孙小英一家。

孙小英爸爸是本地人,部队炮兵营长、因公受伤,回到老家领着全工资休养。她漂亮的妈妈是外省人。孙小英和她两个弟弟,都跟妈妈说普通话。

宽巷子尽头是胡家大院,胡家大院里面很宽,住着二十几户人家,里面的大部份人,都从事纺棉线的手工劳作。

胡家大院里家家户户都有纺车,家家窗口都支着几行棉线到外面。那些棉线上,有很厚的灰尘,远远看去,黄家院里几十户人家外面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棉线网,很像小人书中所谓的天罗地网。

除了每家纺线的特色,黄家院里的家家户户,还都有一小块种着蔬菜的自留地,这在县城里,是很难得的。

牛云成同班的周万元和许文强,妈妈的好朋友简阿姨,都住在胡家大院。

周万元的爸爸是个聋子,他妈妈在很远的黑龙江工作。周万元生下来不久,妈就跟着人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当工人了。每两年,她会回里来看周万元,为他买回很多好吃的东西和新衣服。

黄家院的小娃,都因为周万元的妈妈而羡慕他。可胡家大院的大人,提起周万元的妈妈,都会嗤之以鼻地说:“那是个不要脸、没良心的女人。”

在学校里,除了牛云成,所有同学都叫周万元为小聋子。

周万元和牛云成一样,个子超高而安排在最后一排坐。俩人会经常趁老师不注意,搞点小动作,或装点怪相。

班上三个超高男生,二个超高女生,都安排在了最后面。

二个超高女生,因为特别喜欢反映同学们的不良表现,勇于和表现不好的行为作坚决斗争,属于除了班长以外最受班主任老师喜欢的积极份子;三个超高的男生,以牛云成为首,自二年级开始,就被章老师骂成是茅坑里的三块石头。

超高的女生分别叫山玉蓉和田小芬。超高的男生,除了牛云成和周万元,另外一个叫张政。

张政的爸爸,是县城赫赫有名的张大汉。也因为他是张大汉的儿子,人们称他为小张大汉。张大汉是供销社职工,之所以出名,并不是因为工作关系,而是因为个子特别高大。

牛云成看到过张大汉在热天时,光着上身,一只手拉着装满货的板车,有如小孩子拉玩具般轻松走在街上。

张大汉胸前的两团肉,比对面钟屠夫家薛妈妈的两个奶还大。不仅胸前的两团肉,而且胳膊上一团团的肉以及肚子上的肉,都让牛云成每次看得张大了嘴。

他记得,对面薛妈妈生了三儿以后,因为小三吃不了她太多的奶,经常胀得两个**疼痛,有时会拿了棒棒糖让他帮着吮她的奶水。

在他眼中,那两只奶胀得比他头还大。可看到张大汉胸前的两团肉,他分明感到比薜妈妈的**要大好多。

一年级刚开学不久,因为小张大汉喊周万元为周聋子,俩人打了起来,牛云成去劝架,周万元竟对着他一脚踢过去,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反革命的儿子,少管老子们的闲事。”

潜藏野性被激发了出来的牛云大叫一声,丢下书包,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红着眼睛扑了上去抓着周万元的头发,将他按在地上,举起手中的石头就砸。

幸好,碰巧路过的体育老师及时抓住了他的手,用尽全气把他从周万元身上拖开。不然,那一石头下去,肯定会让小聋子的脑袋开花,也让本就为入不敷出的开支发愁的妈妈,破费一大笔医药费。更有可能,会让他从此不得再踏入学校大门,只能回到乡下割猪草。

石头虽然没有打着周万元,可牛云成红了眼的拼命相,却把这胡家大院里的小天棒吓惨了。不但从此不再敢和小反革命过招,反而成了他手下的哼哈二将之一。

不仅吓着了小聋子,就连一身蛮肉的小张大汉,也让牛云成的拼命样子吓倒了。因为父母和姐姐从小溺爱,他本就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角色,虽看似和其父一样身高体壮,实际上却一点气力也没有,纯属松包蛋一个。

妈妈和另一个男人结婚的大喜日子,牛云成独自跑了出来,在菜市场胡乱混到了天色全黑。腹中的饥饿让他眼前直冒金星,身上大汗淋漓。

跑回外婆家去肯定会有东西让他吃饱,也肯定有床让他睡。可是外婆家太远了,至少得走半天。加上小时候,好不容易从乡下偷跑回城,可一觉醒来却回到了乡下的记忆,一直令他心有余悸。

从城里到乡下的路,实在太远了!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从乡下回到城里,在学校读了一年多书,还真没有几个耍得好的朋友,更没有可以提供食物和住宿的铁哥们。

怎么办?饿一晚上。到明天再说。实在不行,就到车站,趁人不注意钻到货车上搭到外婆家附近公社。

天色更晚了,牛云成溜进了胡家大院,直接来到周聋子门口,对着昏暗灯光里虚掩着的门大叫道:“周万元。周万元你出来一下!”

一连喊了好几声,周万元都没有出来,也没有应声。

他知道,这小聋子肯定不在家,而他爸爸因为听不到叫声,也不会出门来告诉周万元的行踪。

离开周万元家门口,慢步走到胡家大院的宽巷子口,在一家门前石墩子上坐了一会。起身从这家人放在门口的水缸盖上拿出木瓢,舀了半瓢凉水,一口气喝得精光,把瓢放回原处,重重一屁股再次坐回石墩。

将头埋在两只腿之间,闭上双眼,自我安慰道:天亮了就会好的。

这时,高建英正在菜市场转来转去,不停大声叫着牛云成的名字,急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她手中紧捏着两个已经冷了的白面馒头,那是晚上吃饭时专为牛云成留的。她知道,他从家里跑出来后,一定不会回家并饿着肚子。

下午,牛云成说要在她家睡觉,她当时虽没有同意,但回家后,却悄悄做好了准备。不但为他偷留了两个馒头,还在自己的小**,用书和衣服搭了一个临时枕头。

把那个临时枕头放在床另一头,心想:晚上就让牛云成睡我的枕头,我睡这个临时枕头。

她还想到,等爸妈和哥哥都睡了后,再带牛云成悄悄进屋,或趁他们不注意,把牛云成带回自己房间关上门。第二天早上,再让他悄无声息的溜出去。

她还想,万一家里人发现了牛云成,就撒谎说因为他妈妈今天结婚,家里人太多,所以到她这里来,让她帮复习功课。

甚至,她想好了,等牛云成来了后,要打一盆水,让他好好擦擦身上的汗,把脚洗干净,才能让他上床。

可是,当吃完饭,带着馒头来到菜市场时,却根本没有看到牛云成的影子,她问了好几个小朋友,都摇着头说没有看到他。

这个坏娃儿,会跑到哪里去呢?夜色中,高建英茫然地走在石板街上,自言自语道:“他在这条街上,有没有耍得特别好、会送吃的给他、留他过夜的人?

她后悔下午没有马上答应牛云成,如果当时就同意让他到家里来住,他就不会四处乱窜了。

都快十点钟了,高建英知道如果再不回家,妈妈和哥哥就会叫着她的名字,满街找人了。她恋恋不舍再次环顾了漆黑的夜,默默往家里走去。

牛云成在石墩子睡了一阵,被风吹醒了。

肚子饿得太难受,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心想,要是有一个苞谷粑吃,真太安逸了。

可他知道,苞谷粑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这漆黑的夜里,也不可能有人会送给他能填肚子的东西,心里恨恨地想:老子今后长大了,一定要吃遍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他感到有点凉了,想起胡家大院后面河边的染坊一角,有一座晾布的木板房,里面长期空着,旁边的地坝里,还有一个很高的谷草垛子......

起身朝胡家大院后面的染坊走时,他遇到了几条恶狗的攻击。幸好在乡下时,为在院坝下为么姨捡肥皂,被大黄狗不长狗眼的咬了一次,报复心理使他摸索出一整套收拾狗的办法,很快凭着一根竹棍和几块石头,打得几条土狗落荒而逃,顺利到达目的地。

在草垛子下面,有好多平时顽童们捉迷藏时扒的洞,他随便钻进一个稍大的洞,扯下一些干草铺好,舒服地躺下,闭上双眼开始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