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医院,成了正式护理人员,陈伦心里好高兴。每天端着装了器械的盘子到各病房时,脚步轻盈、脸上写满笑意。明知五音不全,偶尔也会放声唱歌,欢快的神情溢于言表。
住院部病人不多,总共也不到三十人,四个护理分成两班,每一班二十四小时。陈伦想和杨世清分到一班,可组长姜光云说他刚来,不熟悉情况,须由他亲自带一段时间后,再另行分配。
付指导员大为赞赏姜光云的分配,叫了陈伦到办公室,吩咐他好好向蒋组长学习,争取尽快熟悉全盘业务。以后出狱了,也会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姜光云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白班,陈伦晚上九点到早上九点夜班。白天工作相对多一点,早上九点医生查房,根据医嘱对各病人治疗,打针、输液或发药,下午四点再重复一遍上午的工作。
晚上九点以后,除了突发的危重病人病情加剧需要处理,基本上没有什么事。陈伦每晚上班后把治疗室和值班室、医生办公室打扫得非常干净后,就端坐着阅读杨医生借给他的医学书籍。
虽从住院部到场部,不过一公里路程,但为便于值班,三个医生在这里都有房间。三个人轮流值班,杨医生和简医生每周三天。付指导员因为是领导,加上在医院总部兼有坐诊,只是周日在住院部值班。
值班医生的房间,位于住院部病房后面较新的一幢平房。队部办公室,陈院长和花脸队长的房间也都在那里。
陈伦正式值班的头三天,都由简医生值夜班,三天晚上都很正常,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可轮到杨医生值班的第二天晚上,事情来了。
一位年过六十,由死缓变改为无期,无期改为二十年。已劳改了二十多年,住院近两年的老病号,半夜里突然感到呼吸不畅,头晕、胸闷。
和他同室的病人从梦中醒来,以为那人快要死了,惊慌失措跑来叫陈伦。除了打针量体温和发药什么也不懂的陈伦,马上跑到杨医生的房前,轻轻敲着房门,急促地叫道:“杨医生,杨医生!”
他不敢大声叫喊。因为除了值班医生,陈院长和花脸队长一家人,都睡在这幢房子里,惊醒了他们毕竟不是一件好事。
红毛衣映得脸蛋彤红的杨医生,很快拉开了房门,望着站在门前陈伦焉然一笑,轻声问道:“有什么事?”
“二十一床那个老病号,好像不行了!你是否去看看?”看着杨医生睡意朦胧的眼神、甜甜的笑靥,陈伦心里莫名其妙狂跳起来,不敢正视她的脸和眼,双眼看着地面轻声回答。
笑容立时收敛。杨医生说声:“ 你等我一下。”返身回到室内,很快穿好外衣、握着手电来到门前对陈伦说:“走吧!”
快步来到住院部,看了老病号的情况,翻开他的眼皮用电筒照了一番,再摸了脉博,听了胸音。杨医生急忙到治疗室,从消毒盒里取出注射器,抽了一支针剂返回病房。吩咐陈伦把病人上衣全部解开,朝他胸部注射。
注射完毕,再开了临时处方。让陈伦把管药库的姜光云叫起来,领了药剂和盐水,亲自看着陈伦为老病号打上点滴。
到老病号呼吸渐渐归于平静,已近二点钟了,杨医生似乎已没有了睡意,坐在电炉前和陈伦聊开了。
她问陈伦写作是否还在继续,写了多少内容?陈伦说写了三万多字,至少还要写二十万字,作品才能成功。
听说陈伦已写了三万多字,杨医生略带羞涩的问:“能不能让我先赌为快?把你已经写好的一部分给我看看,增加一点文学知识。”
陈伦大胆直视着她红晕遍布的脸,看着她秋波般清澈的眼轻轻点头:“如果你不嫌弃,我就去拿来给你看吧!只是看了后,千万不要笑话哈!毕竟,我只是学着写。”
“我怎么会笑话你呢?你在我心目中就像弟弟。姐姐是不会笑话弟弟的。去拿吧!”杨医生的声音极其温柔。
拿着一大叠稿子,回到治疗室门前,陈伦看着低头沉思着的杨医生,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有了拥她入怀的强烈冲动。如果能把如此娇柔女人拥入怀中,真不枉今生人世!
不过,这强烈的冲动,仅只一瞬就消失了。随着杨医生抬起头来,他立时清醒,大步走到她面前递过稿子:“都在这里了,看了真的不要笑话我哈!”
杨医生笑着接过稿子,轻轻在陈伦背上拍了一下:“我当你是弟弟,你以后就当我是姐姐吧。在姐姐面前就不要客气了!”
我不要你当姐姐,也不要当你的弟弟,我要当你的男人,要你做我永远的女人!陈伦心里狂呼着嘴上却笑道:“谢谢,身为失去自由接受改造的犯人,能被漂亮善良的杨医生认为弟弟,是我一生的幸荣!”
“你怎么说得那么严重?犯人也是人呀!失去自由只是暂时,刑满以后照样是共和国公民!”
“可我现在毕竟处于服刑期……你我姐弟相认,恐怕会对你有影响吧!”陈伦的语调低沉了下来。
“哦!你说的倒也是事实!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坏,特别是你们护理组的人,都瞪着饿狼似的眼睛,猎狗一样四处嗅闻,做梦都想觅到立功减刑的机会!”
“是吗?”陈伦感到无比惊讶:“他们会做什么?举报犯人之间的违规行为?”
“不仅是举报犯人的违规行为,连干部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向上面汇报!”杨医生脸上浮起鄙夷的表情:“特别是那个姓蒋的,有时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干啥的了!你千万要注意,不要让他给抓到点什么把炳!”
“所以,我们只能……陈伦把话题拉了回来!”
“你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什么事都须埋在心中?”杨医生伸手在陈伦额上点了一下:“我们彼此心中有对方就行!并不是要你当着众人叫我姐姐!”
陈伦脸上发烧:“是的,我知道了。”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四下。杨医生打着呵欠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好了!我们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改天我带你到场部,在我家慢慢谈。记住,以后我是你姐姐了!不许耍赖哈。”
“我送你回去吧?”陈伦站起身来,轻声问道。
“傻瓜!这还用得着问吗?你难道忍心让姐姐黑夜中独自回家?就不是你姐,换了任何一个女同志,你也应该送人家。”
一路无语。到了杨医生门前,看着她掏出钥匙开了门。陈伦转身正欲离去,杨医生悄声叫道:“等一下。”
回过身来不及开口,一个温软的身躯已扑进怀中,一张滚烫的脸,向他脸上贴过来。陈伦大脑“嗡!”一声巨响,心脏猛然撞击着胸膛,似要从肉体里奔突而出。
根本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杨医生已脱离他的身体,幽灵般闪进了房中,返身一笑,房门轻轻关上了。
摸着脸颊,捂着胸口,酒醉般跄跄着回到值班室。陈伦仍没从适才的惊悸中醒过来,不知刚才杨医生是真实扑进他怀中并在他脸上贴了一下,还是幻觉!
管他真实或是幻觉,至少,杨医生认了他做兄弟,让他称她为姐姐。以后两人的关系,算是进一步了。
同样是劳改,医院的护理和参加劳动的人大不一样。医院队的管教人员,除了陈院长总对所有犯人横眉竖眼,花脸队长虽面目不忍目睹,但心眼很好,从不大声训斥犯人。
挂了指导员之名的付医生,从不把自己当管教,认定了只是一个医生,一个救死扶伤的医护人员。简医生和杨医生,更不会对劳动犯人或住院、治病犯人发脾气。
陈伦在这里很开心,如果不是每月只有二元五毛零花钱,他甚至认为这里比森工局更好。因为这里没有处心积虑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也没有那些缠着他拳时恨不得叫他为爷爷,却在他被抓后愤怒声讨、检举揭发他的人。金贵那种不能称为人的角色,更不会出现。
他现在只是一个犯人,一个将在狱中度过漫长三年多的强迫劳动者,对任何人都不能造成威胁,也不会影响任何人的前程。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求不要惹到了哪位管教,平安的度过这三年多时间,回到社会重新开始新的人生。当然,如果能得到杨医生的爱,那就更好!
可是,劳改场所,真如陈伦想像的那样好?接下来发生的事,几乎让他失却继续生活的勇气,差点让他亲手葬送了来之不易的生命。
杨医生对陈伦太好了,每当看到陈伦,脸上总会泛起甜甜的笑。只要陈伦值班,哪怕没有轮到她值夜班,也会主动要求留宿住院部替换简医生。
晚上在值班室辅导陈伦学习基本医疗常识,教他英文字母、国标英标和简单的英语。不但除了周日几乎天天相见,俩人还有了书信往来,用文字情意绵绵诉说不能口述的话语。
她称他为亲爱的弟弟,他称她亲爱的姐姐,俩人在信中都使用了“亲爱的”三个字,虽为姐弟之称,可信的内容却为热恋中人才能写出。
场部放电影,没有值班的护理人员,可以自由行动的病人和劳动犯人,都可以在就业人员带领下集合到场部看电影。
杨医生知道陈伦爱面子,几次放电影时,都借口到场部医院领药需人背回来,早早让他背了个空背篼随她到场部,领了药品或器械后,就在她家里吃了饭,晚上一起看电影。
第一次跟在杨医生身后到场部,陈伦心里很紧张,担心遇到厉害的管教,大声呵责他,更怕有人嘲笑杨医生和犯人一起行走!
杨医生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安慰道:“你不用怕,抬起头挺起胸来放自然点,你的形相和衣着,不会有人认为是服刑人员。”
第一次到杨医生的闺房,在那收拾得整洁、素雅的屋里,闻着淡淡的香气,看着墙上一张她放大的靓照,陈伦心跳得好快。
这家农场分了两大块,一块是从事农业生产劳动的三个大队,每个大队下面设数个中队,每个中队有指导员、中队长和管教干事和小队长、分队长。有刑事犯人一百至几百名不等。这三个大队分布在方圆一百多公里的国道沿线。
另有一个大队位于场部大院的监狱里,从事家具制作、蔬菜种植。这个大队的犯人,一般为重刑犯或政治犯,或在农业大队不服管教,一向调皮捣蛋但却不够加刑的老油子。相对农业大队,监狱大队管理更严。
杨医生的房间位于监狱大队管教宿舍,正对着一个蓝球场。除了她,这排房子全住着监狱各中队的干部。
单身女人怕说长道短,总担心有人看到房间里有年轻男人身影,陈伦进入杨医的房间后,她会马上把门关上,压低了声音和他说话。
陈伦感到胆子变小了,直面身着毛衣身材凹凸有致的杨医生,他却没有了胆量,不敢有把她抱入怀中的冲动。甚至,正视她的勇气也没有。
心跳厉害,心里有了强烈的欲望,闪过无数和她情意缠绵的情节。可是,他却傻子般坐立不安,大冷的天气,额上竟有细密的汗水沁出。
杨医生大方的让他随便点,不用客气,也不用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傻样。就当在自己家,想坐就坐、愿躺就躺。想喝水自己倒,要吃糖在盒子里取。
到杨医生家里去过三次。每一次,陈伦都心跳不已,每次,在心里都设想了无数和她在**狂欢的情景。可最终只是自己出了一身大汗,什么也没有敢做。
没有吃一颗糖、一个水果。甚至,水也没有喝一口。和她并排坐在小凳子上看电影时,连电影内容是什么都没看明白。心思,全在她的身上。
最后看的一部电影,是平反后重映的《桃花扇》。《桃花扇》是清初作家孔尚任经十余年苦心经营,三易其稿写出的一部传奇剧本。于清圣祖康熙三十八年完成,共有40集,历来受到读者好评。
明末,李闯王攻陷北京,崇祯皇帝上吊自杀。吴三桂勾引清兵入关,攻下北京,中国北方大乱。凤阳总督马士英在南京拥立福王为皇帝,取年号“弘光”建立南明。
当时清兵不过十万之众,如果励精图治,完全可以如同南宋一样自保,偏安江南。但南明皇帝耽于声色;朝臣卖官鬻爵,搜刮钱财;武将拥兵自重,互相打内战,只有史可法带领三千残兵坚守扬州。不到一年,扬州陷落,南明王朝土崩瓦解。明朝人明白亡国与亡天下的不同,普通百姓奋起反抗。满清推行剃发衣服,不屈死难者数千万。
《桃花扇》主人公李香君,是一个有着民族气节的奇女子。故事情节大致为:明代末年,曾经是明朝改革派的“东林党人”逃难到南京。重新组织“复社”,和曾经专权的太监魏忠贤余党,已被罢官的阮大铖斗争。其中复社中坚侯朝宗邂逅秦淮歌妓李香君,俩人陷入爱河。朝宗送李香君一把诗扇,并和其“梳栊”(和妓女结婚非正式叫梳栊)。
阮大铖匿名托人赠送丰厚妆奁以拉拢侯朝宗,被李香君知晓坚决退回。阮大铖由此怀恨在心。
弘光皇帝即位后,起用阮大铖,他趁机陷害侯朝宗,迫使其投奔史可法,并强将李香君许配他人。李香君坚决不从,撞头欲自尽未遂,血溅诗扇。侯朝宗的朋友杨龙友利用血点,在扇中画出一树桃花。
南明灭亡后,李香君入山出家。扬州陷落后侯朝宗逃回寻找李香君,最后也出家学道。《桃花扇》一剧形象刻画了明朝灭亡前统治阶层腐化堕落的状态,中国各代王朝的灭亡实际和明代如出一辙,“以史为鉴,可以知兴亡”。
剧本脱稿后引起社会关注,舞台上经常演出。康熙皇帝专门派内侍向孔尚任索要剧本,看到其中描述南明皇帝耽于声色的情节,常皱眉顿足说:“弘光弘光,虽欲不亡,其可得乎!”康熙对怀念明朝的百姓十分忌惮,一生追杀明朝皇子,直止康熙四十七年凌迟了最后一个已经七十八岁的明皇室嫡子朱三太子,才放下心来。这部戏对明代一些气节之士的赞美,令康熙为首的满洲人大为不满,不久作者就被罢免。
满清强迫中国人剃发易服,并非如今天电视剧里所演的阴阳头一般。历史上真正的剃发是金钱鼠尾,脑袋上的头发几乎全部剃光,只留中间一块。丑陋屈辱可想而知。面对这样的屈辱,普通百姓奋起反击,死难者以千万计。
抗战时期,著名剧作家欧阳予倩先生曾改编过这部剧本,将结尾改成侯朝宗剃发留辫,改换清服入仕,历经艰险找到李香君,李香君愤而和其断交,以讽喻当时的卖国汉奸汪精卫之流,(其实历史上真实的侯朝宗,确实在顺治年间回河南参加了乡试)。
后来,剧作家梅阡、孙敬把它改编成电影剧本,采用了欧阳予倩剧本的结尾,由著名演员王丹凤和冯喆主演,并以昆曲曲调作插曲,有的唱段选了牡丹亭的词,更烘托出悲壮的气氛。
但由于写的是末代王朝,文革中被无端指责为“怀念失败的国民党政府”受到严厉的批判,文革后被平反。
桃花扇是侯朝宗、李香君定情之物。孔尚任以此记录男女主人公的沉浮命运,又用它勾连出形形色色的人物活动。一把纤巧的扇子,在孔尚任手中不仅串络着纷乱的历史人物与事件,并雄辩地展示出它们破灭的必然性。
在民族沦落、社稷倾圮的时代,作者把高尚的人格给予身为妓女的李香君,把一个孱弱的灵魂赋予了享有盛名的才子。将最深沉的同情,寄予社会地位卑微的民间艺人。
孔尚任借助他们之口,抒发了对末世既临的无可奈何、无可挽回的叹息。《桃花扇》不仅是对回光返照的南明王朝的凭吊,对三百年大明江山覆亡的伤感,也不仅只是对瞬息万变历史兴亡的慨叹。
在这些凭吊、伤感、慨叹的深处,涵蕴着对封建社会“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的历史趋势的预感,唱出了封建未世的时代哀音……在这种时代哀音中,流溢着封建末世文人心中破败、失落、忧患交织躁动的感伤情怀。
李香君的气节,令人钦佩,候朝宗的变节,使人叹息。陈伦看完这部电影回到住院部,竟一夜难眠,于灯下写了两首诗,第二天送给了杨医生。
转眼到医院三个月了,陈伦自我感觉极好,自认为每天生活在阳光中时,一场灾难悄然袭来。使这个已经跌入人间炼狱,仍不识好歹,忘了犯人身份,丧心病狂爱上管教医生的家伙,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措手不及,几乎跌入万劫不复深渊。
早在陈伦被留住院部担任护理时,姜光云便对他有了深深怨恨。怨恨来自于妒忌:陈伦年轻嘴甜、心灵手巧。和管理人员、病人以至劳动犯人都能友好相处。包括付指导员在内,三名医生查房时,都会叫上陈伦跟随身后,结合病人症状,细心向他讲解有关知识。劳动队犯人生病,一般也叫陈伦为他们拿药打针。住院部的病人,更是和他极为融洽。
更令姜光云气愤的是:对所有人都面带笑容的杨医生对陈伦太好了,唯独对他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虽然姜光云心里明白,杨医生之所以冷若冰霜对他,是因为二年前,她刚来时,晚上在宿舍洗澡时,他趴在窗上偷看被她察觉,很快用毯子裹着身子猛然推开窗户,发现了狼狈不堪的他,
虽然,他被突然推开的窗掇跌入地上,尴尬地爬起来时,解释说是不知道这屋里住有人,听到里面有声音,以为进了小偷。她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事后也没有向其他管教提起过这事,却自此没给过他好脸。他也从那时起,就在暗地里监视她的举动,发誓要揭开她的神秘面纱,把她的丑事公诸于众。
在他的思维中,但凡漂亮的年轻女人,作风一定都不好,总会在物资或其他利益的**下,发生不该发生的风流事。
遗憾的是,两年多时间过去,杨医生依然独身一人,没有看到她带男朋友到过宿舍,也没有看到她和男性独处,更没有发现她在晚上和男人一起。姜光云多少个夜晚辛苦跟踪和监视,多少次努力都白费了。
可陈伦这家伙刚来不几天,竟和假装正经的杨医生打得火热。受到刺激的姜光云兴奋了,发誓一定要借这个机会,搞臭杨云芳,顺带把陈伦从医院踢出去。
连着几天,陈院长都来到值班室,板着脸问陈伦,在医院当护理是否适应?是否能胜任?提醒他不要忘了身份,没有请假不能四处乱窜。
陈伦以为陈院长训人习惯了,没事找事过瘾而已,表面上毕恭毕敬,却认为自己属付指导员直管,和他没有多大关系。没有过多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仍然该做什么做什么。
这天下午,在家轮休的杨医生从场部打来电话,让陈伦把她放在办公室的一本《基础医疗》送到家里去,急着要借给一位朋友。
放下电话,陈伦到各病房转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异常,悄悄给杨世清打了声招呼,让他给姜光云说一声,顺便帮照看着病房一会。
拿着那本书出了门,大步向场部方向走去时,陈伦心想:但愿她不仅只是让我送书,而是有其他的想法。什么想法?就是她想让你抱进怀中和你**。你敢吗?身为服刑人员,而且是有妻之夫,居然想和一个未婚的黄花闺女、管教医生发生故事,遭死!
还是安于现状做她的弟弟吧,异地他乡,负罪服刑,有一名漂亮的异性姐姐相守,不同样很美?
胡思乱想着,很快来到监狱大院,离干部宿楼不过还有一百多米,低着头想象:片刻之后,抑制着心里的慌乱来到杨医生家门前,轻轻在门上敲了两下,房门立即拉开,面带笑容的杨医生柔声招呼道:“这么快就到了?”
抬起头,远远望去,果然发现杨医生正站在自己门前,弯着腰正用拖帕清洁门前卫生,他的心里开始狂跳:看上去,她的身形确实好美。
不到二十米距离了,可以清楚看到杨医生脸上的笑容,看到她毛衣里丰满的胸部起伏,同时看到,球场周围几个身穿制服的管教干部在散步。
有几个管教干部在场,是否马上过去和杨医生打招呼?他们看到她和一个年轻犯人说话,是否会有什么不好的看法?陈伦思忖着放慢了脚步,抬起头来,居然发现近在咫尺,正朝他望来的杨医生脸色剧变。有如看到了凶恶的魔鬼,眼睛里充满惊讶和慌乱,漂亮的小嘴张大成了一个O型。
身后有什么吗?陈伦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两个人同时从身后按着了他的肩,迅速把他掀翻在地上。随即,拳头,脚尖朝他的腰部、头部重击。陈院长暴怒的声音传来:“狗日的烂犯人,不请假不打招呼擅自乱跑,是不是想逃跑!押回去好好收拾!”
虽不明白为什么被人暴打,但陈伦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脸颊在水泥地上擦掉一块皮,火辣辣的痛,腰上和背上也有剧烈的痛楚。可这些痛都能忍受,杨医生家的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却令他感到痛得心里发悸。
沉重的关门声,使陈伦有被关到人世外地狱里的感觉。原本阳光明朗的天,在他的眼里变得黑暗了。杨云芳清纯可爱的脸,窈窕的身材和甜甜的嗓音,变得丑陋、扭曲和惊惧。一直紧紧抓着书的右手,不自觉松开了!
被人抓着头发推搡着,踉跄着往监狱大门走去时,陈伦回过头看见地上掉着的书,嘶哑着嗓子对陈院长央求道:“让我把那本书捡回来吧?”
“书?什么鸡巴书!你想得美!不行!”陈院长回身瞟了一眼,恶狠狠地喝叫道:“依得以往的脾气,老子真他妈想一枪毙了你!”
被绳子五花大绑着回到住院部,被责令跪在地上,陈院长恶狠狠地问:“你龟儿子今天给我老实交待,跑到杨医生那里干啥去了?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说得好,我马上解了你的绳子,如果不老实,送你到监狱队禁闭室!”
陈伦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难道是杨云芳有意这样安排?不然怎么会他刚到陈院长带的人就到了。按常理她至少应该向陈院长解释,而不是很快关了门,
强忍受着脸上和身上的剧痛,忍受着绳索紧勒的酸麻,他抬起头直视着陈院长坦然答道:“我是接了杨医生的电话,为她送书。没有其他意思,和她的关系,也只是管教医生和犯人的关系。”
“送书,为什么不向我、不向队长报告,不向姜光云请假?我看你动机不纯!借口送书,企图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陈院长咆哮如雷,恶狠狠指骂道:“姓陈的人家,怎么出了你这样的犯人,我都为和你同姓陈字而感到羞耻。”
审问一直持续到晚饭时,陈伦始终坚持奉命送书,没有其他想法和企图,陈院长见问不出什么名堂,吩咐人把他押到住院部住的病房。但不准解除绳子,也不让吃饭,具体如何处理,待付指员来决定。
晚上八点,付指导员来了,让姜光云把陈伦带到办公室,阴沉着脸训斥道:“你刚到这里几天?地皮还没踩热,就敢违犯监规纪律,上班时间擅自外出。并且大胆妄为窜到干部宿舍,想干啥子?”
陈伦仍然坚持接到电话给杨医生送书的说法,其他什么都不说。
付指导员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胡说八道!你自己违犯监规,居然把责任往干部头上推?根据我们调查,杨医生根本没有打电话让你送书,你撒谎的后果非常严重!”
杨医生不承认打了电话让我送书?陈伦脑袋忽然剧痛,眼前付指导员英俊的形相变得模糊起来,屋子开始旋转。
询问了半个多小时,看陈伦苍白的脸上大滴汗水下跌,付指导员明白他被捆时间过长,赶紧让人把绳子解了,叫他回到房间把入院以来的情况全部写出来,两天之内交给他,根据交待的情况再决定如何处理。
第二天,正趴在桌上写交待,陈伦再次被叫到付指导员办公室,被通知立即收拾好行李,到场部对面的直属农业队报到。
三个月的轻闲生活就此结束,杨世清用一辆架子车拉了陈伦的行李,于下午三点钟,默不作声把他送出了犯人住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