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孕进行曲

第十三章 物是人非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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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六,林丽早上醒来,发现闻天鸣已经睡到了大**,他双手做成环状,一只手放在自己头顶,另一只手搂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像小婴儿般圈在怀里,睡得正香。她依稀记得昨天半夜,他不顾自己的拳打脚踢,拼命挤上了大床,死皮赖脸地说:“老婆,你就别生气了,你已经把我搞破产了,我也只能赖着你了。”

林丽正在胡思乱想间,闻天鸣放在床柜上的手机响了,把他给吵醒了,他吻了吻林丽的头发,才接起了电话。老万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咋呼:“小闻,我丈母娘来了,她喜欢打麻将,这边三缺一,你过来吗?”

闻天鸣回答:“哎呀,万总,我还真的挺想赢你钱的。可惜啊,我现在正在出城的路上,今天去白虎涧玩。”

“白虎涧那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你回来吧,上我家来打麻将,带着林丽一起。”

“我们都快到了,您还是找别的人吧。多赢点,拜拜。”

闻天鸣挂了电话,林丽冷冷地说:“老万也真是的!工作日加班没加班费,周末也不得安生,你又不是卖给公司了,凭什么啊!”

闻天鸣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笑起来,说:“人家是老板,我们家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从他那里挣来的,再怎么样也不能跟他翻脸啊。”

这男人,被人剥削,还自鸣得意。林丽撇嘴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还真不信了,就你干得这么卖力,到别的公司,没准儿比现在还挣得多。”

闻天鸣被她这话噎得无话可说。她既批评了他不思上进,又夸奖了他的工作成绩,还指出了他光辉的未来,让他既得意又惭愧。他把胳膊从林丽脖子下面穿过去,捏了捏她丰满白净的胳膊,说:“别管老万了,我陪你出去玩吧,散散心。好久没去山哥那儿了,上次他打电话说高兴生了一堆小家伙,要不我们今天去看看吧?”

“好啊。我问问小兰要不要搭顺风车。我的手机哪儿去了?”

就在林丽找手机的当儿,昏暗的地下室里,何元盛正对着陈小兰手里带血迹的大花短裤发愣,陈小兰也快要哭出来了,两个人相对无言。最后,何元盛叹息一声,哑着嗓子说:“唉,你这一摊血,几万块钱全部打水漂了。”

这半个月,他对陈小兰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满心憧憬,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平时油瓶倒了都不扶的男人,开始笨拙地操持起家务来,做起了煮饭、洗衣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像城里人一样的,他每天都坚持陪着陈小兰散一次步。原来从来都是一个人吃饱全家都不管的人,现在坚持要看着陈小兰吃完饭以后,自己才“稀里呼噜”地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光。

陈小兰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每天都晕乎乎的,像飘在云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今天早上,发现自己的月事来了,幸福,像个巨大的肥皂泡捅破了,就只剩下一地残酷现实的丑陋脏水。

何元盛双手握拳,狠命敲打自己的头说:“都怪我,都怪我!我真是太没用了!”

陈小兰急忙抓住他的手,心疼地安慰道:“元盛,没关系的。大夫说了,人工授精成功率不高,怀不上也很正常。”她哭起来:“元盛,你不要打自己了,我们还年轻,我们有的是机会啊!”

“有啥机会?就你我挣那点钱,不吃不喝两三年才够做一次试管婴儿,有人做了五次都没怀上,等我们做完五次,都四十几岁快五十了,哪还生得出来啊!”他又用双手捶打自己的头,“我就是个断子绝孙的命啊。”

“元盛,”陈小兰哭着握住他的手,“你不要泄气,就是断子绝孙我也陪着你!只要有机会,试一次算一次,说不定老天爷看我们可怜,送我们一个小娃儿也不一定。如果不去试,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咱们还有点存定期的钱,再借一点,够做一次试管婴儿的了,试管婴儿的成功率比人工授精要高两倍呢。”

何元盛咬着牙说:“那我们回乡下去借钱,加上你存的定期,下个月就回华弘做试管婴儿!”

何元盛夫妇把两个巨大的黑色行李包放到后备厢里,满怀心事地爬上了后座。

林丽知道陈小兰在乡下老家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生怕她回去再跟以前一样拼命,心想,得给何元盛打个预防针。她大声道:“小兰,回老家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了。元盛兄弟,多照顾点你媳妇儿,她肚子里可能有你儿子了哦,别让你媳妇儿干重活儿啊。”

何元盛沉着脸,和陈小兰对视一眼,正欲张嘴,陈小兰伸手握住男人的手,轻轻摇摇头。

林丽没听到何元盛的回答,扭头一看,见他们夫妻手牵着手,不禁笑了起来,说:“哎哟,元盛,知道你疼媳妇儿,但是也不用在车上秀恩爱啊。”

陈小兰红着脸放开了男人的手。

看到这光景,林丽以为陈小兰只怕真的怀上了,替她高兴之余,又暗自神伤,为自己感到凄惶,遥遥无期的备孕长路啥时候是个头啊!周围朋友同事接二连三都有孩子了,连病友陈小兰都摆脱了断子绝孙没后代的命。羡慕之余,她心里却空落落的,说不出地难受。

闻天鸣对林丽此时的想法一无所知,正琢磨着去河边哪个地方钓鱼,他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昨天晚上刮了一夜的风,也差不多都停了。老婆,下午我们去回水湾钓鱼吧。”

看看满地萧瑟的落叶,林丽翻了翻白眼。满地的灰尘和黄叶,这也能算是好天气?!她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说:“就您那判断力,只要没有沙尘暴,都算是好天气吧?”

听到林丽尖酸的话,何元盛在后座上握紧了拳头:要是自己的媳妇儿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一定会揍得她晓得啥叫“夫纲”!正在开车的闻天鸣不但没有挥舞拳头,连句像样的反驳话都没说,默认了自己判断力差。这城里的女人,真是骑到男人头上作威作福啊!别看闻大哥看上去像个男人,其实就是个老婆奴。

林丽地看着前面的人行道,心里堵得喘不上气来,心想:你闻天鸣把我弄得女人不像女人,自己倒屁事没有,还有心思钓鱼!只怕你就是想把我拖到老得生不出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换个年轻漂亮的老婆跟你传宗接代了!

她斜眼看正在开车的闻天鸣,越看越不顺眼。

“停车!停车!”

林丽歇斯底里的尖叫把全车人都吓了一跳,闻天鸣猛的一脚把刹车踩死,后面的车也响起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陈小兰没系安全带,也没有防备,一脸撞上了前面座椅的头枕。车停下了,全车人都紧张地看着林丽,不知到底出了啥事。

林丽朝闻天鸣吼叫道:“没看见人行横道已经变灯了吗?!还不刹车,你想撞死那个小女孩啊?”

车前的小女孩嘟着个粉红色的小脸,两条穿着粉红色紧身裤的小腿快速交替着,从人行横道上跑过,她离着车至少还有三米的距离。

“我开得不快啊,到跟前肯定能刹住。”闻天鸣解释说。

“你还说不快,你一刹车,为啥人家小兰把脸都撞了?!要是她有个好歹,你赔得起吗?”

陈小兰赶紧说:“没关系,我没事。”

闻天鸣苦笑道:“我踩刹车,还不是因为你喊我刹的嘛。”

“你不刹车能行吗?眼看着小女孩都走到路中间了!每次叫你开慢点开慢点,你就是不听,把汽车当火箭开,早晚要出事!”

面对林丽的无端指责,闻天鸣苦笑着不再反驳。何元盛同情地看着他,林丽是个抱不出小鸡的母鸡,还这么猖狂,唉,闻大哥也真可怜。

在林丽的咒骂声中,闻天鸣启动车子,继续前行。一路上四个人各怀心思,车厢里的气氛相当沉闷。

到何元盛家门口,闻天鸣打开车的后备厢,把黑色旅行袋拎下来,跟何元盛说:“明天下午过来接你们,我们从住处出发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谢谢。”何元盛瞟瞟坐在车里伸个脑袋正跟陈小兰说话的林丽,说:“你也保重。”

闻天鸣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点点头。

何元盛娘正在院子里喂鸡,听到门口汽车响,站起来往外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满是皱纹的手在衣服上擦擦,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不是元盛是谁?

“老头子,老头子!快出来,”她一迭声喊道,声音都高兴得变调了,“元盛回来了,元盛坐小汽车回来了。”

她把“小汽车”几个字喊得尤为大声,恨不得让全村人都听到。

何元盛拎着黑包进了院子,元盛娘迎上去,用粗糙而多皱纹的手摸摸儿子胸口,高兴地责怪道:“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可啥都没准备。”

何元盛也是好久没见到娘了,高兴地叫声:“娘!”

自己不在家的这半年,娘老了好多,脸色蜡黄,眼角全是皱纹,背也比原来驼得厉害了。

闻天鸣拎着一只黑行李袋进了院子,也礼貌地叫了声:“阿姨。”

“哎哟,元盛,这是你城里的朋友?”

“娘,他就是上次小兰救下的那个吃河豚的家伙。”

“喔,”何元盛娘一听,咱们家是他的救命恩人,马上得意地活泛起来,“谢谢你们专门送元盛回来,进来坐会儿,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阿姨,我们还得赶路呢。”

闻天鸣和林丽上了车,与站在院门口的一行人挥手道别。何元盛爹刚出来,正好看见闻天鸣开着车绝尘而去,他满意地拍拍儿子的肩膀,说:“不错啊,没白混,在城里交了有钱有势的朋友,还送你们回家,有出息!”

明明是陈小兰救的人,现在被公婆拿去猛往自己儿子脸上贴金,陈小兰也不生气,在旁边好脾气地笑。公公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往陈小兰腰上瞄,见她穿了件又长又大的黑棉袄,完全看不出腰身来。他推搡着何元盛娘往屋里走,说:“走,进屋去,外面冷,屋里暖和。”

几个人进了门,公公说:“小兰,把棉袄脱了吧,屋里暖和得很,棉袄穿不住。”

陈小兰见公公自己身上都穿着棉袄,不晓得为啥偏偏要自己把外套脱了,但她还是温顺地答应了一声,把棉袄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棉袄里面是件紫红色毛衣,是老万老婆许菲淘汰下来送给她的,毛衣领子开得很大,直接露出了锁骨和小半截胸部,腰肢处收得恰到好处,充分暴露了腹部的曲线。

陈小兰发现公公的眼光在自己腰腹一带巡视,脸“唰”地红了。

见儿媳妇肚子仍旧平坦,公公闷哼了一声,脸马上拉了下来,一甩手掀开门帘,气哼哼地走到院子里去了。

何元盛莫名其妙,看着他娘,说:“爹又发那股子神经了?”

他娘唉声叹气道:“你爹想孙子都想魔怔了,每星期都要到镇上观音庙里拜观音求孙子,半夜醒了都在说。要是你带个孙子回家,那他还不高兴疯了。元盛,你们在城里治疗,到底管不管用呢?”

“当然管用了,我……不,小兰坚持吃药,基本上都正常了。”何元盛想着得给娘打打气,不然怎么能借到钱呢。

娘高兴地笑了,皱纹里都挤满了高兴。

“人家城里医院的技术很高级,可以做人工授精,更最高级的,是直接做试管婴儿。”

“人工授精”对何元盛娘来说并不陌生,配种站里面的猪啊、牛啊,经常搞人工授精,但是试管婴儿她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禁问道:“试管婴儿?那试管里做出来的小孩儿,还能有我们何家的骨血吗?”

“娘,试管婴儿是把父母的**和卵子放在一起,让它们在试管里面结合,然后再放到女人肚子里面,跟自己怀孕是一样的。”

“啊,这么先进啊!”娘喜笑颜开,说,“元盛,你们赶快做吧,你爹和我就想活着能看到孙子啊。”

“我和小兰打算下个月就做,”何元盛说,“只是,手头还差点儿钱。”

“要多少钱,娘帮你出!”何元盛娘说,为了抱孙子,就是砸锅卖铁她也愿意,“两千块够不够?”看见儿子不吭声,她咬咬牙:“五千?”那已经够全家大半年的生活了。

“娘,做一次试管婴儿,光是吃药手术费就要三四万,还不算吃饭住宿啥的。”

“啥?”这天文数字把何元盛娘给吓傻了,三四万!全家人十一二十年不吃不喝才凑得齐这么多钱。她绝望地哭道:“我造了什么孽哦!别个抱孙子一分钱不用花,我抱个孙子要倾家**产啊。”

何元盛不耐烦地说:“娘,你先别哭,哭能把钱哭来啊?”

陈小兰也安慰道:“娘,您别着急。我在城里做工,一个月能赚几千块,虽然城里花销大,一个月也可以存一千多呢。”

何元盛娘听到这里,哭诉戛然而止,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说:“那你和元盛的工资加起来,只消得一年就能存三万啊!”

听到这话,陈小兰欲言又止,怕说出何元盛根本没有工作的事情来,伤了男人的面子。

何元盛见他爹娘艳羡的表情,怕爹娘觉得他和陈小兰有钱,不肯借钱,便道:“城里的工作都不太适合我,那帮人太势利眼了。”

何元盛娘不晓得适合的工作和势利眼有啥关系,但是儿子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油瓶倒了都不会不扶,在城里恐怕也不爱干活。这时,在门外尖着耳朵偷听多时的何元盛爹掀开门帘走进来,说:“老婆子,把家里存折全部拿来。”

闻天鸣驾车继续向五十里外山哥的小农庄前进。和来度蜜月时不同,深秋的景色有几分肃杀,乡间小路两旁的树掉光了叶子,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昨晚刚下过雨,湿滑的地面都是泥浆。

三嫂早就做好了五菜一汤,等闻天鸣和林丽安顿好,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丽丽,多喝点鸡汤,这是刚杀的母鸡,下午还在院坝里跑来跑去呢。这么新鲜的鸡子,你们在城里可吃不到。现在城里人都可怜啊,吃那些喂得有生长激素的速成鸡,鸡子都冻得硬邦邦地卖。”三嫂啧啧啧感叹道,“那鸡肉做出来,哪有鲜味啊。”

“可不是嘛。”林丽把手上的鸡骨头扔到跟前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骨头堆里,赞同地说,“现在养鸡场的鸡龄都超不过五十天,比跑地鸡的味道差远了。”

闻天鸣说:“嫂子,你不晓得,城里人的一天都是这么过的:早上起来先喝杯三聚氰胺牛奶,到路边吃根地沟油炸的洗衣粉油条,啃个添加了漂白粉和吊白块的大馒头,外加一个苏丹红咸蛋。上午饿了想吃果冻,就舔舔自己的皮鞋,反正果冻用的胶是旧皮鞋熬的。中午在餐馆点一盘地沟油炒的喂了避孕药的黄鳝,再加一碟喷过敌敌畏的白菜,盛两碗陈米煮的毒米饭。下午想喝老酸奶了,再舔一下皮鞋。晚上炒一盘瘦肉精养大的死猪肉片,蘸上点毛发勾兑的毒酱油,夹两片大粪水浸泡的臭豆腐,再来喝一杯富含甲醇的白酒。”

这段子把大家都逗笑了,山哥拿起一个陶瓷坛子,给闻天鸣倒了杯葡萄酒,说:“咱们乡下虽然环境差点,吃的东西都是自己养自己种的,肯定干净。这葡萄酒就是我自己种的葡萄酿的,绝对保证质量。”

林丽用筷子在鸡汤盆里划拉几下,又捞出来一小块鸡肉放到嘴里,说:“就是这样,搞得大家啥也不敢吃。”她接着用筷子点着在院子里趾高气扬踱步的一只红公鸡,“三嫂,明天把这个家伙也给做了。”

“好啊!”三嫂答应道。

林丽突然想起来了,问道:“高兴呢?怎么没看见高兴?”

它是最爱啃骨头了,尤其喜欢林丽故意留下点肉的骨头。

“下午还在呢,”三嫂说,“肯定又溜到它老婆那儿去了,最近看到它老婆,好像肚子又大啦。”三嫂有意无意瞟一眼林丽的肚子:“丽丽,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要个小孩儿了。”

林丽和闻天鸣对视一眼,强作欢笑说:“还不是他天天喝酒,现在要,怕生下来就是个小酒鬼。”

“男人喝点酒不碍事,我们村儿哪家男人晚饭不喝点酒,生出来的小孩儿也没见谁有毛病。”三嫂本来还想热心地再劝,看林丽和闻天鸣表情尴尬,心想这两人恐怕是还没玩够,再说怕要招人烦了,便知趣地闭了嘴。

饭后,林丽要帮着三嫂洗碗,却被她赶出了厨房,她说:“哪能让你客人洗碗啊,去院子里面坐会儿,风停了,外面都还暖和。”

林丽洗了个手出来。闻天鸣在藤椅上坐着跟山哥聊天,看到林丽出来,山哥笑嘻嘻地打声招呼,把自己的藤椅让出来,转身回屋里去了。林丽挨着闻天鸣坐下来,一起看着天。深蓝的天空很高,下午的风吹散了聚集的云层,星星半遮半掩地露出来,月亮躲在掉光了树叶的小树林后,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虫鸣,隐约能听到远处河水流淌的声音。

天高地阔,明月半挂,本是两个人促膝谈心、情话绵绵的好时候,而闻天鸣和林丽两个人却都沉默着。

半晌,林丽打破了沉默,说:“老公,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用啊?连高兴都生第二胎了,我肚子还没有一点动静。”

闻天鸣没有马上回答,心想,生不生孩子倒还在其次,就怕还没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她经常性的心不在焉和不可理喻的歇斯底里,早就把人给逼疯了。

见闻天鸣没有回应,林丽知道他是默认了,否则按他平时的脾气,定会第一时间跳出来反驳。她接着说:“我也自己觉得自己很没用。每个人出生的时候,上帝都给配了一套生小孩的器官,为啥他就不能好好检查一下呢?我为啥就这么倒霉呢,分到一套次品,太不公平了!”

生不出孩子的事情都把林丽给整神经了!

闻天鸣闷声说:“你别胡思乱想。”

一阵晚风吹来,林丽打了个寒战。他的语气是多么敷衍和不耐烦啊,她脱掉鞋子,蜷起身体,抱着自己的双膝,把下巴放到膝盖上,轻声说:“如果做试管婴儿也不行,那我们就离婚吧。你们闻家不能断后,我放你自由,你可以找个更年轻的女人给你传宗接代。放心,我绝对不会拖着你不放的。”

林丽的这番话并不是她的真心话。几年前,就在这个院子里,他们一起度过了甜美的蜜月时光,那些山盟海誓像就在昨天,林丽真的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她和闻天鸣都会白头到老,有没有孩子对她自己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刚才的这些话,不过是试探闻天鸣的反应而已。

闻天鸣的想法显然和她大相径庭,他并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握住她的手宽慰她也没有说“没关系,只要你在身边就好,孩子可以领养”。此刻,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不发一言。是默认了她的说法?是在仔细考虑离婚的可行性?还是在憧憬结第二次婚的兴奋?林丽不得而知。

看着丈夫的侧影,林丽心脏突然紧缩,疼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闻天鸣生气且极不耐烦地说:“你瞎说八道什么啊?!”

林丽不知道他指的哪一句是瞎说八道,是生不出小孩呢,还是离婚呢,还是再找一个年轻女人呢?但她不愿意再开口追问。一想到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农庄一起看星星,林丽只感觉撕心裂肺,痛得喘不上气来。

两人沉默地在院子里面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月亮爬上了树梢,又爬上了半空,三嫂出来叫道:“天鸣,丽丽,进来了,一会儿该下霜了。”两个人才起身。这时闻天鸣的手机刺耳地响起来,他拿着手机,走到栅栏边,捂着话筒轻声说话。林丽看在眼里,满腹怀疑,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甩甩头,便自己进屋洗洗睡了。

电话是老万打来的,他说:“闻天鸣,多瑙河医院那个大标你没盯住啊,今天已经签采购合同了!”

“啊?”闻天鸣吃惊道,“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漏啊?我跟曲连虎约好了,周一还跟他谈呢。”

“你让人给涮了,他故意拖延时间,那边合同都签了。”

闻天鸣不相信:“不会吧?!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老万气冲冲地说:“就在这里,KTV,我正请人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