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开腔了:“原告,你提出的离婚原因是什么?”
跟林丽一起来的律师说:“林丽和闻天鸣二人夫妻感情破裂,我的当事人无法再与被告生活。”
还没等闻天鸣律师发话,闻天鸣已经叫起来:“你胡说,什么感情破裂?!前几天早上她还给我做了早餐、给我准备衣服、帮我挤牙膏!感情破裂能干这种事吗?!”
“那不过是因为我的当事人一直习惯于照顾你罢了。”林丽的律师说。
闻天鸣恨不得给他皮笑肉不笑的脸来上一拳。
“被告请保持安静。”法官说,“原告律师,感情破裂的证据是什么?”
“尊敬的法官大人,我们有证据表明,被告在他妻子住院期间,与另外一个女人发生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众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在闻天鸣身上。闻天鸣急了,不顾律师的阻挡,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然后急赤白脸地朝林丽高声质问道:“我不是让白晓玲跟你解释过了吗?你怎么还揪着这事不放啊?这样没完没了,有意思吗?”
林丽嘴角挂着讥讽的冷笑,回答道:“是啊,不按你的意思说,你就要开掉她,她敢不说吗?!衣冠禽兽!”
闻天鸣瞪着她,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那么,被告,你是否同意离婚。”
“不同意!”闻天鸣恨恨地说。
“原告?”
“原告坚持要离婚。”林丽的律师说。
“调节无效,双方等开庭通知。”法官宣布道。
开庭那天,闻天鸣很早就到了法庭,他西装革履,坐在长条桌边,时不时地向后张望。庭审是非公开的,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坐在后面的观众席上。
挺着大肚子的陈小兰见闻天鸣看她,勉强挤出一个歪斜的微笑。开庭前这段时间,闻天鸣没少骚扰她,请她帮忙说服林丽不要离婚,陈小兰为此大着肚子专程赶到黄新娜家,在她家等了好久,直到天都擦黑了,林丽才回来。陈小兰迎上前去,说:“丽丽姐,又加班了?”
林丽见她,满脸疲惫地说:“是啊。”
黄新娜在一旁插嘴道:“丽丽姐现在是工作第一,都升部门副主任了呢。”
林丽苦笑着说:“俺们一个没老公、没孩子的中年女人,总得有点自己的追求吧。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唯一靠得住的是自己。”
陈小兰劝道:“丽丽姐,其实闻大哥对你还是挺好的,你在医院的时候,他照顾你可尽心尽力了。也可能他真的是被那个白晓玲冤枉了呢。”
林丽脸上掠过一丝的复杂表情,说:“小兰,我是一个以后再也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在婚姻里,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能生孩子的,一种是不能生的。对于想要孩子的男人来说,我就是一个不合格的妻子,我和天鸣继续下去,就剥夺了他有个自己的孩子的权利和机会。他的情深义重,是无法对抗没有孩子这个缺陷的。无论他是否和白晓玲有苟且之事,我和他都已经继续不下去了。你……你明白了吗?”
黄新娜在一边说:“小兰,开始我也劝过丽丽姐给姐夫一个机会,只是即使给了他机会,他会甘心这辈子都没孩子吗?这种不甘心一定会在两个人的婚姻里表现出来的,那时候丽丽姐还会幸福吗?与其长痛,倒不如现在就痛下决心。”
陈小兰面对这两个想得通透的女人,想要劝慰的话,居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没有完成闻天鸣交给的任务,陈小兰心里很不好受。此刻看到闻天鸣,想到他过去对自己和何元盛的种种照顾,就觉得特对不起他。
她旁边坐着黄新娜,她就没有陈小兰那么友好了,鼻孔朝天,冷眼斜视闻天鸣,满脸都是不屑。闻天鸣知道林丽一直住在她家,他几次想进去都不得其果。
林丽在律师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穿着他熟悉的套裙和高跟鞋。闻天鸣毫无忌惮地盯着她——这个熟悉又陌生、亲近又疏远的女人。
法庭的气氛不像上次调解那样剑拔弩张、唇枪舌剑。在堪称友好的气氛中,双方律师为论证夫妻感情是否破裂,阐述了各自的观点,出示了证据。闻天鸣的律师把林丽给他新买的底裤都秀出来了,以示夫妻感情还没有破裂。而按林丽律师的说法,那不过是林丽很久以前趁着网店打折的时候买的,收到货后一直丢在办公室柜子里,清理柜子的时候才发现。想起林丽满柜子网上淘来的便宜衣服,闻天鸣觉得这个说法可能还真是真的。
争论的焦点最后仍然集中在闻天鸣是否和白晓玲有私情。
陈小兰和黄新娜分别出庭作证,讲述了那天早上看见白晓玲半**出现在闻天鸣卧室里的情形。闻天鸣看着林丽阴沉的脸色,内心忐忑,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没事。”闻天鸣律师悄声安慰道,“只要没有当事人白晓玲证明说跟你上了床,你咬死不承认,就没有办法认定出轨的事实!”
律师话音未落,法官开口道:“下面,请原告方证人白晓玲出庭作证。”
闻天鸣律师僵住了:“你不是说她休假出国旅游了吗?”
闻天鸣也觉得奇怪:“没错啊,她跟我说坐游轮去韩国玩儿了,不可能提前回来啊。”
他们两互望一眼,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晓玲大方地站到证人席上,说:“我发誓,我所说的证词都是真实的。”
原告律师说:“白晓玲,请你如实回答,你和闻天鸣是什么关系?”
白晓玲看一眼被告席上的闻天鸣,说:“闻天鸣是我们部门的经理,是我的上司。”
原告律师说:“闻天鸣平时在工作中,也没有对你表示过超出工作关系的其他意思?”
白晓玲咬着下嘴唇,看看闻天鸣,又看看林丽,沉默了。
法官说:“证人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白晓玲继续咬着嘴唇,低声说:“没有。”
原告律师并不放弃,道:“10月24日,你是否和闻天鸣一起回了他家?”
白晓玲说:“是的,那天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家。”
律师说:“那天晚上,他妻子是否不在家?”
白晓玲说:“是的。”
原告律师说:“那天晚上,闻天鸣是否对你做出了亲热的举动?”
白晓玲脸红了,她小声而又肯定地说:“是的!”
闻天鸣蒙了,白晓玲怎么张口胡说呢?明明她承认他们间没有任何事啊。
他“嚯”地站起来,爆声喊说:“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林丽律师说:“我们都知道,一个喝醉了的人,是不可能记住自己干了什么的。既然你喝醉了,怎么知道什么都没做?”
闻天鸣嘴硬:“我就是知道。”
跟我玩儿逻辑,哼!林丽律师冷笑。
“如果您知道,就不可能是喝醉了。请问您装醉,让一个女子送回家,而家里又没有其他人,您的目的是什么?”
闻天鸣瞪着双眼,张口结舌。
法官说:“请原告律师继续询问。”
林丽的律师问道:“白小姐,请你描述一下当晚,他都干了些什么?”
“送他回家后,我本来要走。他……他……”白晓玲的脸已经是深红色了,“他拉住我,抱了我,还吻了我,还……”白晓玲说不下去了。
那深情的眼神,足以淹死自己一百次。
林丽律师说:“事实已经很清楚,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闻天鸣律师站起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白小姐。”
白晓玲点点头。
“刚才白小姐说闻天鸣平时对你的态度完全是同事之间的正常态度,那白小姐你对闻天鸣是否有超越同事的想法呢?”
白晓玲垂下了头,并不答话。
闻天鸣律师:“我可以提醒一下白小姐,在你送闻天鸣回家前的一个月,你是否向闻天鸣表达了你对他的爱慕之情?”
原来这里面还有隐情,林丽转头看闻天鸣,闻天鸣正低头看面前的桌子,似乎对白晓玲的回答毫不关心。
白晓玲沉默了几秒钟,点头说:“是的。”
法庭上一阵**,闻天鸣听到黄新娜在听众席上大声骂道:“**!”
闻天鸣律师说:“那闻天鸣当时是怎么回答你的?”
白晓玲抬起头,勇敢地直视着闻天鸣说:“他拒绝了。”
闻天鸣律师说:“那请问,白小姐,你喜欢他有多久了?”
白晓玲仍然迎着闻天鸣的目光,深情地说:“第一次看见他,我就一见钟情了。”
闻天鸣明显呆住了,白晓玲表白失败后,她就一直躲着自己,连工作上必需的正常联系都主要靠邮件完成,而今在法庭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如此直白地说出对自己一见钟情,任何一个男人都会飘飘然的。
见两人隔空打望,林丽心里涌起一股怒意,不禁“哼”了一声。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把闻天鸣这个出轨男人踢出家门,但并不表示她能忍受奸夫**妇的当众对视。听到林丽熟悉的一声冷哼,闻天鸣打了个激灵,抽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而投到林丽身上。她拉长的脸如霜冻过,青一块白一块。闻天鸣想:她好像还有点在乎我的。
闻天鸣的表情自然被白晓玲看在眼里,她心里涌起强烈的醋意:他并不在乎自己公开的表白,而是生怕他老婆有一丁点儿不高兴。她思绪万千,想起无数个为他的不眠之夜,想起自己卑微地关注了他很久,似乎只有在法庭上,他才真正对自己正眼相看。
或许,这是个改变局势的千载难逢的机会,白晓玲想。
闻天鸣律师说:“如此说来,白小姐你已经喜欢闻天鸣一年多了。我相信一年多暗恋的感情,应该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变。那么,白小姐,你应该知道,闻天鸣在喝醉以后有个特点,他没法行使做男人的功能。”
法庭上**更大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闻天鸣身上,看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晓玲红着脸说:“那天的情况好像正好和你说的相反。他在**很勇猛!”
林丽再也无法忍受了,她猛地站起来,冲出了法庭。白晓玲心里得意,最好她冲出去就再也别回来,闻天鸣就是自己的了,她含情脉脉地把目光紧紧地缠绕在闻天鸣身上。
法官宣布暂时休庭。
闻天鸣后悔得吐血。当初就不该打这该死的官司,如果当时同意庭外和解,就不会让人把这些丑恶的东西放到台面上,展现给不相干的人看。而现在,就像用一把大勺从化粪池的最底部捞出一堆散发恶臭的大便,里面还蠕动着一条条白胖的蛆虫。这一切除了恶心林丽、恶心自己以外,没有任何用处。这离婚官司,他不想再打下去了。
半小时后,林丽终于再次回到法庭上,无论是站立着还是坐着,她永远侧身背对闻天鸣,好像他是一堆散发臭味、会传染瘟疫的臭肉。
闻天鸣律师说:“法官,鉴于我方当事人在醉酒失去意识的情况下,确实做出了有损婚姻关系的事情,我方当事人同意离婚。”
法官:“既然如此,双方当事人对财产分割有什么想法?”
林丽律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说,这是家庭财产清单和我们提出的财产分割方案。既然男方有过错,我方建议财产分配向女方倾斜。”
闻天鸣知道,近期做试管婴儿花了不少钱,又有部分钱借给了陈小兰两口子,家里的现金几乎都花光了,值钱的就剩两大件:房和车。车已经用了五年,尽管保养得很好,折旧以后也值不了几个钱。而自打买了房以后,房价一路上涨,现在市面价格已上百万了。
双方律师就最大头的房产分割,开始了唇枪舌剑,闻天鸣对此却充耳不闻。他只是一个劲地看着林丽,她依然侧着身子,只给他个后背。
结婚时白头偕老、海枯石烂的誓言已经逝去,他们的婚姻已经千疮百孔。两家律师对房产的争夺战扯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把原有的一丝温情变成了**裸的财产之争。闻天鸣在两家律师快言快语的交锋中站起来,大声说:“你们不要再争了,我什么都不要,我愿意净身出户!”
在他的注视下,林丽转过头来,红眼睛下的脸颊,都是泪痕。这个女人,抓住青春的最后一点尾巴嫁给自己,为了哺育一个自己的孩子,失去了卵巢,失去了子宫,失去了做母亲的最后机会;没有了家庭,没有了丈夫,她剩下的,也唯有一点点钱而已了。
闻天鸣慢慢走向林丽,林丽的律师如临大敌,紧张地站在他面前,闻天鸣轻轻推开他,双眼直视林丽,说:“丽丽,如果我让你伤心了,请让我说声对不起。相信我,那绝对不是我是本意。”
他深深低下头,朝林丽鞠个躬:“对不起!”
说完,闻天鸣大步走了出法庭。他听见哪个曾经是他妻子的人,在身后轻轻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