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罗达只要能回避这次询访,什么都愿意做。可她已答应去。再者,有时她感到一种惊人的**,想使自己的品性尽可能地显露出来——在超自然的世界里,它或许比她所猜疑的更不平凡。
她赶在商定的时间前一点出发了,轻轻快快走了半小时后,来到埃格唐东南边。这儿有一片冷杉林。一个苗条的身影,戴着大氅和面纱,已在这儿。罗达看出,洛奇太太左臂吊着吊带,几乎不寒而颤。
她们没说什么,便立即出发爬上坡路,进入这片阴沉地带内侧——这里高耸于她们半小时前离开的肥沃冲积土之上。这是一次漫长的步行;浓浓的云块使天气暗然无光,虽然刚到下午;风发出凄凉的呼啸,滑过石南坡——也许正是在此地,西撒克斯王艾纳,即后来的李尔[29],曾有过苦恼的时候。格特鲁德·洛奇说得多一些,罗达只是简短地回答,出神的样子。她对于走在同伴吊着的病手一边,有种奇特的厌恶,当不小心靠近它时便绕到另一边去。她们从一条马车路上下坡,脚拂过许多的石南;要找的那个男人的家,就在这条路旁。
他并没公开行医,也从不关心治疗以后的事;他的直接兴趣是做一个商人,经营荆豆、灰炭、“尖角砂粒”和其余土产品。的确,他并不装着十分相信自己的能力,当病人把疣露出来让他治疗,接着神奇地消失时——必须承认事实如此——他总是淡然地说:“哦,我不过喝了一口掺水烈酒喷上去,钱还是你们花的呢。也许这都是巧合。”之后他立即转变了话题。
她们到达时他在家,实际上她们走下这山谷他就看见了。他长着灰白胡须,面容红润,一看见罗达就奇异地注意着她。洛奇太太讲了她们为何而来,这时他便一边说些自己的不是,一边检查她的手臂。
“药物是治不好的。”他马上说。“这是某个坏人干的事。”
罗达沉默不语,缩回身子。
“坏人?啥坏人?”洛奇太太问。
他摇摇头。“你自己最清楚。”他说。“如果你愿意,可以让你看到那人的身影,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我只能这样,还不想干这事呢。”
她一再让他做,于是他让罗达在原处等着,把洛奇太太领进里屋。屋子的门半开着,罗达·布鲁克可从外看见里面的情况。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平底无脚酒杯,几乎装满水,拿来一只蛋,悄悄准备好,在酒杯边缘上碰破,蛋清流进去,蛋黄留着。杯中的水越来越混浊,他端到窗边,让格特鲁德仔细观察。他们一起俯过桌子,挤奶女工看见乳色的蛋液沉入水中时变化着形状,但因不是很近,她无法说明是何形体。
“你看的时候,发现它像谁,发现它像谁的面容或身材没有?”魔法师问年轻女人。
她咕哝了一下,继续仔细盯住杯子,声音低得罗达无法听见。
洛奇太太出来时,面容被光照着,显得异常苍白——和罗达的一样——与这高地阴暗的色彩恰成对照。特伦德尔在她身后关上门,她们立即起身回家。但罗达发觉同伴已一反常态。
“他收得很贵吗?”她试着问。
“哦,不——没收什么。他一分钱也不收。”格特鲁德说。
“你看见啥了?”罗达问。
“我啥也——不想说。”显然她克制着,面容如此呆板,仿佛衰老一般,微微呈现出罗达梦见的那张脸。
“是你最先提出到这里来的吗?”停了很久后洛奇太太突然问。“如果是的话,才真奇怪呢!”
“不是,但无论如何,我并不后悔来。”她回答。她第一次产生了胜利的感觉;即便旁边这个小东西明白,她们的生活受到别的非自我力量的阻碍,她也不完全悲哀。
在漫长沉闷的回家路上,她们没再提起这事。但这年冬天,在这乳品丰富的低地一带,人们以某种方式私下传说着,洛奇太太的左臂渐渐失去作用,都是因为罗达·布鲁克“不重视”。罗达对梦魔的事只字不提,但面容越来越凄惨瘦弱;春天,她和儿子便从霍姆斯托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