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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一次骑马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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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谈话深深地印在格特鲁德脑中。她生性十分胆怯,也许那个白人男巫提出的所有疗法,没一个使她如此反感,更不用说在实施过程中遇到重重障碍。

县城卡斯特桥有12至15英里远。虽然在当时,男人们会因偷马、纵火和夜盗被处死,加之每遇巡回审判总有绞刑,但她孤身一人不可能接近罪犯的尸体。她又害怕丈夫生气,不愿把特伦德尔的建议向他或他身边任何人吐一个字。

又过了几月,她什么也没做,像先前一样忍耐着病痛。可女人的天性——渴望以美的再生获得爱的复活(她才25岁)——一直激励着她,使她无论如何也要试一下几无伤害的事。“符咒遇到的东西当然得由符咒解决。”她总这样说。只要一想到这次行动,她便会因其可能发生的事而畏缩;然后魔法师的话“可以转变血液”,给了她一种同样可怕的科学解释,使她又有了支配一切的渴望,并再度向前。

此时只有一份县报,她丈夫偶尔借来看看。但旧时有旧时的办法,消息通过口头在集市上广泛流传。因此只要一有处决犯人的事,方圆20英里内几乎人人知道将出现的奇观。就霍姆斯托克而言,人们知道有过那么一些非常热心的人,一天之内往返于霍姆斯托克和卡斯特桥之间,仅为一睹那壮观的场面。后一次巡回审判是在3月,当格特鲁德·洛奇听说已经举行时,一有机会就偷偷在客栈打听结果如何。

然而她太迟了。审判的日子已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要赶那么远的路并进入刑场,至少得有丈夫的帮助。她不敢告诉他,因曾小心试过,只要一提到这些令人压抑的乡村迷信,他就会勃然大怒——部分由于他自己也有一些迷信。所以她必须再等一次机会。

她听说就是这个霍姆斯托克村多年前有两个患癫痫病的孩子到过刑场,效果不错,虽然邻近的牧师强烈谴责——这使她更下定了决心。4月、5月、6月过去,当6月结束时格特鲁德几乎渴望某个家伙上西天——这样说绝不夸张。每晚她除了正式的祈祷外,还做着下意识的祷告:“啊,上帝,把某个有罪的或无辜的人绞死吧!”

这次她早早打听,并且进行得更加有条不紊。再者,时值夏季,正处于翻晒干草与收获之间,她丈夫趁农闲常外出休假。

巡回审判在7月,她像先前一样来到客栈打听。有一个纵火犯将被处以绞刑——只有一个。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如何到达卡斯特桥,而是用什么方法进入监狱。虽然为了类似目的,以前进去从未遭到拒绝,但此种习俗现已废弃;一想到可能遇到的困难,她几乎再次不得不求助丈夫。可一对他说起巡回审判的事,他就变得沉默寡言,比平常还冷淡;她只好作罢,决心无论如何得自己去办。

在这以前,命运对她都是冷酷无情的,此时却意外垂青她。绞刑定于星期6,星期4这天洛奇告诉她,他又要离家一两天去集市办事,很遗憾不能带她同去。

这次她显得很乐意呆在家里,他不无惊奇地看着她。过去她会为失去这种短途游览的机会深感失望。然而,他仍然像平常一样沉默不语,于指定的日子离开了霍姆斯托克。

该她行动的时候了。她最初想到驾车去,但一考虑认为不行,因为那样她就非在公路上不可,会遇到多十倍的危险,使自己的鬼使神差被人发现。她决定骑马去,避开人们常走的路,但眼下丈夫的马厩里没一匹马可以想到适合女士骑,尽管他婚前答应过始终为她留一匹母马。不过拉马车的马倒不少,只只健壮。其中有一只叫亚马逊的很适合,它的背宽如沙发,格特鲁德不舒服时偶尔骑出去散散步。因此她选择了这匹马。

星期5下午一个男子把马牵来。她打扮了一下,上路前看看干瘪的手臂。“唉!”她对着它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去遭这个大罪呢!”

她把带的几件衣物捆好,趁机对仆人说:“我去看望一个人,带上这些东西怕今晚回不来。10点钟时我没进屋别大惊小怪,像平常一样关好门。明天我是肯定要回来。”她在暗示丈夫:自己做的事并非早就计划好的。毫无疑问,他差不多会原应谅她。

然后这个美丽的格特鲁德·洛奇就离开家出发了,心怦怦直跳;可虽然目标是卡斯特桥,但她却穿过斯蒂克弗德径直而去。她很狡诈地选择了路线,最初的方向完全相反。不过一旦走出人们的视野,她就转向左边,走上一条通往埃格唐的路,进入石南荒地,绕着上了向西的正确路线。这个县里,再没有比这更幽僻的路了;至于方向,她只需让马头对着太阳右边一点就行。她知道自己会偶尔碰上某个割荆豆的人或村民,可以调整方位避开。

虽然当时离现在并不摇远,但就特征而言,埃格唐那时要完整得多。人们刚刚试着在低矮的斜坡上耕种(要么成功,要么失败),把最初的石南地划分成小块;《圈地法》尚未生效;田埂和围栏是后来才建起的,如今它们把村民的牲口关在外面(而先前他们对这一带土地享有共用权),拥有泥炭采掘权者的马车也过不了(此权利使得他们整年有火烧)。所以,格特鲁德路上遇到的障碍不过是多刺的荆豆丛、石南丛、白晃晃的水道和天然的峭壁陡坡。

她的马走得很平稳,如果说脚步沉重缓慢的话;虽然是只挽畜[30],步子却从容。否则,她可不是一个拖着一只半死的手,能冒险骑马穿过这样一片地带的女人。所以,她在石南地外围最后一个高处停住马休息片刻时,已近8点;这里通往卡斯特桥,她接着就要离开埃格唐去那耕作过的山谷。

她在一个叫“灯心草地”的水池前停下,它两边是树篱末端,一围栏横穿其中,将它一分为二。越过围栏她看见低矮青绿的乡村,再越过绿树她看见城市的房顶,房顶那边有一白色平整的房屋正面,表示那是县监狱入口。这正面屋顶上有一些黑点在移动,像是些工人在搭建什么。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慢慢下去,不久来到玉米地和牧场里。又过了半小时,天几乎黑尽,格特鲁德到达此城这一面的第一家客栈“白公鹿”。

她的到来并不让人觉得怎样惊奇,因为当时农场主的太太们骑马比现在常见;虽然就此而言,人们根本没想到洛奇已做妻子。店主以为她是个冒失的年轻女人,来参加第2天的“绞刑集会”的。无论丈夫还是她自己都没在卡斯特桥市场上做过买卖,所以人们不认识她。下马时,她注意到一群男孩站在客栈上方的一家做马具的店子门口,十分有趣地看着里面。

“那儿有啥事?”她问客栈中料理马的人。

“做明天用的绳子。”

这使她不寒而栗,手臂一缩。

“过后绳子会一点点卖掉。”男人继续道。“我可以免费为你弄一节,小姐,如果你想要?”

她赶紧回绝,更主要是因为她渐渐产生一种奇怪感觉,以为可怜的死刑犯的命运和她的交织在一起。她在定了一个房间过夜,又坐下思索。

到此为止,她对于如何进入监狱还模糊不清。她又想起那个狡诈的男人对她说的话,暗示她利用自己的美貌——尽管有所损害——作为万能钥匙。她经验肤浅,对监狱里的官员知之甚少,只模模糊糊听说过一位高级司法长官和低级司法长官。然而她知道一定有个刽子手,因此决定向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