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属于当时那些长期服役的军人中的模范;其容貌并非不英俊,尊贵的气质里带着一些含蓄,有人也许会说在某种程度上是因将他脖子团团包住的挺直的制服所致,当时军人仍然戴着高高的硬领圈。他比与塞利娜分别时强壮多了。虽然她事先也想着要含蓄一些,但一见到他就冲了过去,他紧紧抱住她吻起来。
然后她非常激动地对他耳语了什么,他听到后显得格外吃惊。
“刚让他去睡了,”她继续说。“你可以上去看他。我就知道你只要活着就会来的!不过我很以为你死了。战争一结束你就回到了英国?”
“对,亲爱的。”
“你干嘛不早点来呢?”
“我也正是这样问自己!我干嘛那么傻,不在登上英国海岸的第一天就赶来!唉,谁会想到呀——你还像以前那么漂亮!”
他放开她往楼上爬一两级探看着,看见一扇打开的门边是约翰尼的小床。他再下来时米勒先生便准备告辞了。
“嗨,怎么回事?真遗憾我一来了就看见有谁要走,”军士长说。“我本想我们可以搞个晚会。外面的马车里有9加仑[32]桶装‘凤凰’啤酒,一只火腿,半块生牛奶制的干酪;我想在这样一个偏僻地方你们也许会缺少食物;我又想到我们可以请一两个邻居参加。不过或许我太冒失了吧?”
“哦,不,一点不,”帕多克先生公正而慎重地说,他这时也在屋里。“你想得真周到,只是没有必要,我们为了这件将会来到的事情已额外准备了吃喝的东西。”
“我感到你们真是太好了,”军人说,“竟会想到我值得让你们那样乐意为我准备,因为你们只能在今天上午才会收到我的信。”
塞利娜盯着父亲不让他往下说,并与米勒交换一下尴尬的眼色。与她的希望相反,军士长克拉克显然不知所提到的准备并非为了他的来访而完全是为了别的什么事。
外面传来马的移动声,以及鞭柄拍打在马车上的声音,使他们想起克拉克的马车夫还在那儿等着。的确,他们稍微劝了一下米勒留下吃晚饭,他便接受了邀请;他们另外又请来几个邻居,举行了一个愉快的聚会。
在摆放晚餐以及整个用餐的过程中,坐在第一个未婚夫旁边的塞利娜时时想把她与另一个人订婚的消息透露给他——这个婚约突然被终止了,这对于她的感情,她那体现妇女美德的见识都相当有利。可是谈话完全集中在最近的战争上;虽然她喝了半角制杯军士长带来的浓浓的啤酒,感到兴奋,但她仍决定等吃过晚饭后找个更好的机会私下把情况告诉他。
吃过饭后,克拉克悠闲地往后靠在椅里,看着四周。“亲爱的塞利娜,我想起以前我们晚饭后时常要在另一间屋里跳跳舞,开始前常把所有的家具搬到这间屋里来。你们现在还这样吗?”
“没有,根本没有!”他的心上人悲哀地说。
“我们几天之内不可能再重新那样,”帕多克先生说。“但不管怎样,正如谚语说,好象‘杯到嘴边还会失手’[33]。”
既然提到了跳舞,大家便感到应将这一想法付诸实践。不久热心的人们便把桌椅从对面屋子搬到了这一间,两个村民还让人回家拿来一把小提琴和小手鼓,多数人便开始踩着在那隐僻的山谷里众所周知的音乐节拍跳起来。塞利娜自然是与军士长跳舞,使她父亲并不很满意,也使她母亲确实不安,他们俩宁愿把欢庆推迟到女儿和克拉克过去轻率建立的这种关系按照教堂的仪式被确认时。不过他们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因帕多克先生不无自责地记得,正是由于他最初极力反对塞利娜嫁给军人婚礼才被拖延,最后受阻——结果比预料的更糟;自从他插手此事造成不利之后,什么事情他都任其自然发展了。
“我裙子肯定会被你的靴刺套住的,约翰!”这家的女儿耳语道,她带着一个梦游者那种专注的心灵和表情随他的胳膊旋转。“我以前不知道我们还可以跳舞,或者我还会穿上另一件衣服。”
“我会小心,亲爱的。我们以前也在这儿跳过舞。你认为你父亲现在还反对我吗?我已提升了。我想他还有点反对呢。”
“他已后悔,不过时间还不晚。”
“我也后悔了呀!如果我当时娶了你就没有这么多不幸。有时我想用什么办法在我离开前赶着把婚礼举行了也是可能的,虽然我们只请求了两次,是吗?即使我从克里米亚[34]回来后就直接到这里与你结婚,我也会幸福得多呀!”
“亲爱的约翰,说对了!你干嘛没有呢?”
“哦——因为拖延和缺少考虑吧,也因为过了这么久后我害怕面对你父亲。我住了很长时间的医院,你知道。不过这地方又显得多么熟悉啊!我看见另一间屋里桌上那个是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像是一块干枯了的蛋糕——肯定不是一块过去的喜糕吧?”
“就是,约翰,是我们的。它正是3年前为我们那个婚礼做的蛋糕。”
“天哪!唉,时间完全停止了,那时到现在的一切好象从来没发生过!他们在这间屋里做的那件婚礼服咋样了呢,我记得——一件白里透蓝、质地轻薄的东西?”
“我也把它留着。”
“真的吗!……哎呀,塞利娜——”
“是的!”
“干嘛现在不穿上?”
“好象不会——。不过,啊,我多么希望穿上!如果告诉他们那是什么,那天我们如何真的打算结婚,大家就会想起来的。”她的眼睛又湿润了。
“不错……遗憾我们没有结婚——真遗憾!”一个天性并不沉默寡言的人似乎也因忧郁悲哀一时沉默起来。“唔——你愿意穿吗?”他说。
“愿意——下一曲吧,如果母亲不介意。”
因此,塞利娜赶在下一曲开始前离开了,并很快穿上一件薄纱服走下楼来,它上面有折痕,在箱里存放旧了,不过仍然轻盈漂亮,的确是3年前为打扮她这个新娘而做的婚礼服。
“它已相当过时,”她抱歉地说。
“一点也不。我的想法真妙啊!好啦,咱们又跳舞吧。”
他带着她跳第2支舞曲时,她对一些人解释说这件衣服曾打算作什么用,是他要求她穿上的。他们又开始在屋里翩翩起舞。
“你像个新娘!”他说。
“可现在我不能穿这件衣服结婚了!”她心醉神迷地回答,“不然我是不会穿上它把它弄脏的。这真的太过时,也太皱太旧了,你是不会相信的。因为我经常把它取出来看看。我从没穿过它——从没有——直到现在!”
“塞利娜,我在考虑退伍的事。你愿意跟我移居到新西兰吗?我有个叔叔在那儿干得不错,他不久会帮我赚到更多的钱。英国军队是很光荣,但就是完全不能让人富起来。”
“当然,你决定到哪里都行。那儿对约翰尼的健康有好处吗?”
“气候太可爱了。再说我在英国也绝不会快乐的……唉!”他最后又格外悲伤地说:“老天爷,我当时直接回来就好啦!”
舞会引来了一个又一个邻居,他们被邀请来参加;这一对再次组合起来的人儿一下转到鲍布·哈托尔旁边,这人总是带着一副心里装有一个笑话,随时都会因它太妙了而可能突然说出的表情。他这时趁机对自己要讲的事透露一点风声,一边低声对塞利娜说话一边向她摇头——
“新郎真是有点不赖呀,嗬嗬!等你嫁给了他,你会看到他要学会放肆的!”
“他说‘不赖’是啥意思呢,”军士长问,他不是当地人,对历史悠久的方言不屑一顾,也似乎认为“新郎”预先就指他自己。“我只希望今晚受到的待遇别比你先前对我那样更糟糕!”
塞利娜现出恐慌的样子。“他不是指你,亲爱的,”他们跳开时她说。“我们以为或许你知道了发生的情况,因为你刚来到这里。你已——听说了——我的什么打算吗?”
“一点没有——我远在约克郡[35]——怎么会呢?我是出于非常偶然的原因现在才赶来,为我迟迟没到的事准备与你和好的。
“我已经与巴索罗莫·米勒先生订婚了。就这么回事!我本该写信告诉你,可来不及,今天下午才收到你的信……你不会因此抛弃我吧,约翰?因为,正如你知道的,我很以为你已死了,并且——并且——”她眼里充满了惊恐的泪水,也许他已感觉到她在悄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