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杰莉不禁发出一声尖叫。至于脸红的事,她这晚已经许多次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实在也没有什么这样的变化了,所以她的面色仍几乎和先前一样。啊,真是可笑!那个神秘的梦——那个可爱的词语“男爵夫人”!——它一路支撑着她。可眼前出现的不是男爵而是杰姆,他穿着白色背心,十分端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假如她没弄错的话,他的眼里甚至闪现出活跃的光彩。
对于杰姆为何令人惊讶地出现在这里可以作出简要说明。他先前决心无论如何要让男爵解释清楚,结果证明出乎意料地容易:男爵立即同意和他见面。然后男爵看到事情所面临的危机,便大方地把自己如何受惠于玛杰莉并与她相识毫无隐瞒地告诉了杰姆。显而易见男爵的陈述是真实的,他们的认识至此是清白的,他对自己造成的破坏所感到的悲哀,使得杰姆不再对他的资助人有任何怀疑,而是对于下一步该如何办坦然地征求男爵意见。这时男爵病倒了,他极希望在离世前看见两个青年结合在一起,便又让人叫来海沃德,提出了他们此刻就要实行的计划——通过特许在病人床边举行婚礼。对这一特许的申请之所以没有被拒绝,大家认为有一些原因,其中包括男爵的一些朋友在伦敦朗伯斯区所产生的影响,和他已故母亲对几个有功的教会基金所给予的仁慈遗赠。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男爵大概知道,在提出以此种方式举行婚礼这件事上,他对于她所产生的巨大力量会战胜她或许在情感上竖立起来的障碍——内心对杰姆的拒绝,如果不是他在场坚持,她对这桩婚事便因此不会默认。无疑他也预见到,在让她明确谁是自己丈夫前先安排她来到屋里才是有利的。
瞧,男爵对于事情结果的推测是正确的,但对于所含动机的推测却是错误的。玛杰莉在一些场合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其中之一便是在突然受到也许会让自己被嘲笑的羞辱时,她希望把这种羞辱隐藏起来。所以她刚一从最初的尴尬中恢复过来后心中的自负就嘱咐她忍受一切,而不要暴露她那可笑的失望心理。于是情况便这样发展着:
“过来,海沃德。”病人说道。海沃德走过来。男爵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握住她情人的手,继续说:“尽管最近她让你感到烦恼,但如果她不反对你愿意娶她为妻吗?”
“我愿意,先生。”杰姆立即回答。
“玛杰莉,你呢?这不过是在把事情纠正过来。你已经答应过做这位年轻人的妻子,当然应该履行你的诺言。你不讨厌杰姆吧?”
“哦,不,先生。”她用低微的声音干巴巴地说。
“我无法形容自己有多么喜欢他。”男爵说。“他是一个可敬的男人,会成为你好丈夫的。你必须记住婚姻是一个终身契约,在这当中脾性与世间地位的相适相容比转瞬即逝的**更加重要,因为那种**绝不会长久存在下去。好啦,在我回欧洲南部去告别世界之前,在我真诚的请求下,你同意让这个好男人幸福吗?我对此问题已表达了你的想法,不是吗,海沃德?”
“是的,先生。”杰姆强调地说,做了一下向自己颇有影响的支持者举帽的动作,却记起他并没有戴帽子。“虽然我无法指望让玛杰莉听从我的请求,但我觉得她应该听从你的请求。”
“你接受他吧,我年轻的朋友?”
“接受,先生,”她低声说,“如果他同意一两件事。”
“他肯定会同意的——是什么?”
“在我没有心理准备前我不能和他一起生活;我和他结婚的事还要暂时保密。”
“唔,你认为如何,海沃德?”
“任何你或她希望的事我都愿意,高贵的老爷。”杰姆说。
“瞧,她的要求不是没有道理,因这事由于我的原因仓促了点。那么咱们继续吧。我在信中暗示要举行一个仪式,你对此完全预料到了吧,玛杰莉?”
“是的,先生。”她费力地说。
“好的,我先前就这样认为;你显得并不怎么吃惊。”
我们现在把视线从卧室里的这个场面转到只几码远的一个地点。
当那辆玛杰莉在门旁看见的马车驶向“山林小屋”时,它不仅引起了这个年轻姑娘的注意,而且引起了一个男人的注意——他一段时间来一直在对面的草坪上慢慢地四处走动,正忙着什么活儿,同时吸着一支短烟斗。只需短暂观察一下他的行为,就可看出他是在把某些娇嫩的植物保护起来,以免被预期的霜冻伤害;他就是那个园丁。当门口的灯光照到进屋的牧师和律师的身影时——园丁不认识前者,只认识后者——他便若有所思地绕着房子转。来到那扇小边门时他又更加吃惊地看见它无声地为一个年轻女人打开了,她的容貌一时被照着,他因此看出那正是玛杰莉·塔克。
总之这事有些奇怪。男人回到前面的草坪,马虎地继续把掩蔽物放到一些植物上,不过他心里却显然想着别的。他在草坪上走动时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加上夜晚宁静,所以他不久听见头上那扇卧室的窗口传出低语。
园丁从一棵树旁拿来一把他那天钉钉子时用过的梯子,将它放在窗口下,爬到半中间,一面抓住一两颗钉试试是否把枝固得很牢,以此欺骗自己良心。他很快就满意地听到足够的话。透过窗帘他可以听见那个陌生牧师在做礼拜时的一些片断:他知道它们是在举行婚礼时的一部分用语,比如“合法妻子”,“无论更富有或更贫穷”,等等;他不太熟悉的那部分话声音或多或少有些模糊。
园丁高兴地得知一个婚礼正在举行,一时并没有想到婚约的一方竟然不是病中的男爵。他爬下梯再次绕过房子,只等到看见玛杰莉再次从那扇小门出来;这时他担心自己会被发现,便退回到他自己的小屋那边去了。
这屋子位于花园下方的角处,园丁一走进去有个戴着寡妇帽的漂亮女人就对他说话,叫他父亲,说晚饭已准备好很久。他们坐下来,但在吃饭当中园丁非常心不在焉,沉默不语,使女儿把头妖媚地偏向一边,说:“什么事,亲爱的父亲?”
“啊——什么事!”园丁叫道。“这对我倒没什么要紧,不过假如你办事有心计的话,也许对你非常重要。今晚在那个小屋里举行了一个婚礼!”他把所听到和看到的一切小心地悄悄告诉了她。
“咱们得依靠他们生活,”他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应背后说上司的坏话——上帝原谅这个带有嘲笑的词语!——不过这当中有文章可做。她是一个不错的少女,所以,哈瑞特,你要在别人知道情况前尽快向她表示敬意。由于婚礼是秘密举行的,它也会被隐瞒一段时间——肯定要等到他死后——我想那时她就会自己占有这座房子,成为一个拥有1万英镑雄厚财产的寡妇,光彩照人。你也是个寡妇,她会和你作朋友,那样你就可施点小计得到一个舒适的住处了。”
父女俩在自己家里这样谈话时,玛杰莉正离开男爵的房子。她的确已结婚了。不过正如我们所知,她不是嫁给男爵的。仪式举行完后她似乎没什么不安,说她希望像来时一样独自回家。根据协议条件,大家当然没啥反对;她冷淡地对杰姆说了声再见,又十分平静地向男爵告别,然后就从进来的那扇门走了出去。她一独自安全来到阴暗的园中时就突然哭起来,眼泪一路落在草地上。在男爵的屋里她似乎感到恐惧和无助,现在她又恢复了理智和感情。她越是离开那个富有魔力的房间,没有受到房间主人影响,就越觉得她的行为真傻。她倔强地离开了父亲的房子,到这儿来服从男爵。她让人人都高兴,就是自己不快活。
然而,现在考虑为时已晚。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奶奶家的;她没吃晚饭,也没去见亲戚或埃迪,而是直接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