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被带到一处低矮的拱廊底下,往一个肮脏的庭院走去,由小径进入这一即决裁判所。他们进入一个地面铺过石块的小院子,在那儿遇到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他的脸上蓄着一簇连鬓胡子,手里拿着一串钥匙。
“出了什么事?”这个男人漫不经心地问道。
“一个偷丝质手帕的小家伙。”押着奥利弗的人回答道。
“被偷的是你吗,先生?”手里拿钥匙的人问道。
“是的,”老先生回答道,“可是我不能肯定这个孩子真的偷了我的手帕。我……我倒不那么坚持追究这一事件。”
“你现在必须去见警务司法官,先生,”这男人回答道,“法官阁下过一会儿就有空。喂,小坏蛋!”
奥利弗在这儿被搜身,因为在他身上什么也没有找到,他便被监禁了起来。
“那孩子脸上有某种东西,”老先生用书的封皮轻叩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慢慢地走开,“有某种令我感动、使我感兴趣的东西。他可能是无辜的吗?他看上去像……可是,”老先生突然停住,仰望天空,惊叫道,“我的天哪!我以前曾在哪儿见过像这样的相貌?”
有人碰了他的肩膀,使他惊醒过来。带钥匙的人要他跟着自己到警察局。他赶快合上书本,立即被领到威风凛凛、大名鼎鼎的方先生面前。
方先生中等身材,干瘦干瘦的,脊背长长的,颈部僵直,头发稀疏,仅有的那几根头发又长在脑袋的后部和两侧。
方先生碰巧这时候正在读当天晨报上的一篇社论。社论提及他最近做出的一项裁决,并且第三百五十次提请内政大臣对他特别注意。他很生气。这时,他怒容满面地抬起头来。
“你是谁呀?”方先生问道。
老先生有点诧异地指了指自己的名片。
“警官!”方先生轻蔑地用报纸将名片扫掉,说道,“这家伙是谁?”
“警官!”方先生将报纸扔到一边,说道,“这个家伙受到什么指控?”
“阁下,他根本没有受到指控,”警官回答道,“他是到庭告这个男孩的,阁下。”
“到法庭告发这个男孩,是吗?”方先生傲慢地把布朗洛先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说道,“让他宣誓!”
“在宣誓之前,请让我说句话,”布朗洛先生说道,“我要说的是,如果没有亲身体验,我真的不会相信……”
“让这个人宣誓!”方先生对书记员说道,“我一句也不愿再听,让他宣誓。”
这激起了布朗洛先生的无比愤怒。不过,也许他考虑到如果发泄怒火,只会伤害这个男孩,因此他抑制住了自己的情感,立即顺从地宣誓。
“好啦,”方先生说道,“你指控这个孩子什么罪?你有什么话要说,先生?”
“我刚才站在一个书摊旁……”布朗洛先生开始说道。
“住口,先生!”方先生说道,“警察!那个警察哪儿去啦?得啦,让这个警察宣誓。喂,警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布朗洛先生被多次打断并一再受到侮辱,他竭力想说明自己的情况,说他在惊奇的当儿看见这个男孩逃跑,他就追逐他;并表示如果法官认为这个孩子虽然不是小偷,但与小偷有牵连,那么,希望在司法的允许下,法官能对这个孩子从宽处理。
“他已经受伤了,”老先生最后说道,“我担心,”他的眼睛往被告席瞥了一眼,有力地补充道,“我真的担心他病啦。”
就在询问的当儿,奥利弗抬起头来,以哀求的目光往四下里看了一眼,以微弱的声音恳求喝一口水。
“别废话!”方先生说道,“别想来愚弄我。”
“我看他真的病了,阁下。”警官劝说道。
“站开,警官,”方先生喊道,“如果他愿意,就让他倒下去好啦。”
奥利弗获此仁慈的许可后昏倒在地。警察局里的人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动一动。
“我知道他是假装的。”方先生说道,仿佛这是不争的事实似的,“让他躺在那儿好啦,他很快就会厌烦的。”
“你打算怎样处理这个案子呢,先生?”书记员低声问道。
“即决裁判,”方先生回答道,“判他三个月拘禁——当然是服苦役了。退堂。”
门被打开了,两个男人正准备把失去知觉的孩子抬进牢房,这时,一位身穿一套黑色旧服装,外表体面却瘦弱的、上了年纪的人匆匆忙忙地奔进警察局,朝法官走去。
“且慢,且慢!别把他带走!看在老天爷的分上,请等一会儿!”新来者喊道。他因仓促赶来而上气不接下气。
“让这个男人宣誓,”方先生非常勉强地咆哮着说道,“好了,老兄,你有什么话要说?”
“是这样的,我是书摊主人。”这位男人说道,“我看见三个男孩,其他的两个和这儿的这个囚犯,他们在马路的对面闲逛时,这位老先生正在看书。偷盗是另一个男孩干的,我看见了被盗的全过程。我还看到这个男孩被这件事惊得呆若木鸡。”这时,可敬的书摊老板已经缓过气来了,开始更加连贯地叙述偷盗的详细情形。
“你为什么不早点到这儿来?”方先生顿了一会儿,说道。
“没有人帮我照看书摊,”这位男人说道,“可以帮我的人都参加追捕去了,直到五分钟之前我才找到人来帮我看书摊,我是一路跑过来的。”
“原告正在看书,是吗?”方先生又顿了一会儿之后,问道。
“是的,”这位男人回答道,“正在看他手中的那本书。”
“哦,那本书,是吗?”方先生说道,“付了钱没有?”
“还没有。”这个人微笑着回答道。
“天哪,我全忘了!”心不在焉的老先生天真地喊道。
“一个指控可怜的小男孩的大好人啊!”方先生说道,滑稽而竭力地显得仁慈,“我认为,先生,你是在非常可疑和不体面的情况下拥有那本书的。你可能认为自己非常走运,因为物主不打算起诉你。记住这次教训吧,否则,法律还会逮住你。这男孩被释放了。退堂。”
“退堂!”法官说道,“警官,你们听到了没有?退堂。”
命令被执行了。愤怒的布朗洛先生一手拿着书,一手扶着竹手杖被带了出去。他暴跳如雷,不顾一切。他走到院子时,怒气顿时就消了。小奥利弗仰躺在人行道上,衬衫的纽扣被解开了,太阳穴上给洒了些水,脸色死一般的苍白,浑身冷得直哆嗦。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布朗洛先生向他俯下身去,说道,“叫一辆马车,哪一位请帮忙叫辆马车,马上!”
马车叫来了,奥利弗被小心翼翼地抬到一个座位上。老先生上了车,坐在另一个座位上。
“我可以跟你们一道走吗?”书摊老板的眼睛朝马车里看,说道。
“哦,当然可以,亲爱的先生,”布朗洛先生迅速地说道,“我把你忘了。哎呀!我手里还拿着这本倒霉的书呢。跳上车来。可怜的人!刻不容缓。”
书摊老板上了马车,他们驱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