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克雷基特的情报对他的震动太大了,老犹太人跑到了街道的拐角处才开始恢复过来。他丝毫也没有放慢他不寻常的速度,仍然以同样狂野和失常的举止,继续往前跑。
当你穿过伦敦商业中心,走到靠近斯诺山和霍尔本山的交会处的时候,可以看见右边有一条通往萨弗伦希尔的狭窄阴暗的小巷。小巷内肮脏的店铺里出售一串串大小和图案各异的旧丝绸手帕,因为居住在这儿的商人从扒手那儿收购手绢。它本身就是一个商业群落,一个贼赃市场。
犹太人走进这条巷子,小巷里面带菜色的居民都认识他。他来到了小巷的另一端。这时,他停下来对一个身材矮小的店员说话。店员把整个身子尽量地挤进一张童椅里,坐在店门口抽烟斗。
“哟,费金先生,见到你简直可以治好眼疾!”这位体面的商人说道,对犹太人问起他的健康状况表示感谢。
费金点了点头。他指向萨弗伦希尔的方向,询问今晚那儿是否有人。
“在瘸子客栈吗?”这个男人问道。
犹太人点了点头。
“让我想想看,”这个商人继续说道,心里盘算着,“有人,有五六个人上那儿,这我知道。我想你的朋友不在那儿。”
瘸子客栈,是赛克斯先生和他的狗经常光顾的客栈,是老主顾们所熟悉的招牌。费金只是向酒吧的一个人做了个手势,便径直走上楼去,打开一个房间,悄悄地溜进去,忧心忡忡地往四下里望了一眼,以一只手遮住眼睛,像是在寻找一个人似的。
他心急火燎地看看这张脸,又看看那张脸,但显然没有见到他要找的那张脸。最后,他总算引起了担任主席的那个人的注意。费金微微地向他招手,便像进来时一样悄悄地离开房间。
“有什么事吗,费金先生?”那个人跟着他出来,到了楼梯平台时问道。
犹太人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他在这儿吗?”
“没有。”那个人回答道。
“也没有巴尼的消息吗?”费金问道。
“没有。”瘸子客栈的店主回答道,“他会等到一切都平安无事了才出来走动。巴尼没事,我敢肯定巴尼处理得很恰当。你就不要管他了。”
“他今晚会到这儿来吗?”犹太人问道,依然像刚才那样强调代词“他”。
“你指的是赛克斯吗?”店主犹豫地问道。
“嘘!”犹太人说道,“是的。”
“当然会来,”那个人从表袋里掏出一只金表,回答道,“在此之前我一直在等他上这儿来。如果你等十分钟的话,也会……”
“不,不,”犹太人急忙回答道,“告诉他我来这儿找过他。他晚上必须去找我。不,就说明天吧,因为他现在不在这儿,明天才来得及。”
“好!”那个人说道,“没有别的事了吗?”
“现在没有什么事了。”犹太人说着,走下楼去。
经过短暂的考虑之后,他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吩咐马车夫驶往贝思纳尔·格林。大约离赛克斯的窝所还有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他把车夫打发走了,剩下的一段儿,他自己步行。
“好啦,”犹太人一边敲门,一边嘀咕道,“如果这当中有什么高深莫测的把戏,我也要从你这里查个水落石出,姑娘,尽管你非常狡猾。”
他说的那个姑娘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费金蹑手蹑脚地爬上楼,也不敲门就径直进入了她的房间。南希姑娘独自一人,披头散发地将头伏在桌上。
“她一直在喝酒,”犹太人冷静地想道,“或者,也许她只是心里难受。”
“依你看,赛克斯现在在什么地方,亲爱的?”犹太人用最缓和的语气问道。
姑娘呻吟着做出了含糊不清的回答,说不知道。从她不自觉地发出的透不过气的声音看来,她似乎在哭泣。
“还有那个孩子,”犹太人说着,竭力睁大眼睛,想看看她的脸,“可怜的小家伙!被丢弃在沟里,南希,你想想!”
“那孩子,”姑娘突然抬起头来,说道,“丢在那儿也比待在我们中间强。如果赛克斯不会因这件事而遭遇不幸的话,我倒希望他躺在沟里死去,让他那把嫩骨头就在那儿烂掉。”
犹太人惊叫起来:“听着,你这婊子。听着,我只要一句话,就可以绞死赛克斯,如果他回来,却把那个男孩丢下!如果他自由地脱身,不管是死是活,却未能把孩子交还我,那么,他就逃脱不过杰克·凯奇[9]。”
“这是什么意思?”姑娘不由自主地叫道。
“什么意思?”费金暴跳如雷,继续说道,“这男孩对我来说具有数百英镑的价值,难道我甘心就这样把我唾手可得的发财良机断送掉吗?而我还与一个天生的魔鬼私下有约,他只要有意愿,而且有力量去,去……”
“现在别缠着我,费金!”姑娘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回答道,“赛克斯已经为你干过了许多出色的活儿,只要他能办得到,他还会替你干更多的活儿。如果他办不到,那他就不会干,因此,你就别再说了。”
“那么这个孩子呢,亲爱的?”犹太人说着,紧张不安地搓着手掌。
“那个孩子以后的情况只能碰碰运气了,”南希急忙插话道,“我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他死去,远离伤害,远离你的魔掌。”
费金又旁敲侧击地提出其他几个问题,见南希又昏昏沉沉的样子,便掉头往回走,听任南希将她的头靠在桌上熟睡。
费金来到了他家那条街道的拐角处,已经在口袋里掏大门的钥匙了。这时,一条黑影从位于阴影深处的一个突出的入口处走出来,横穿马路,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他的跟前。
“费金!”一个声音在他耳旁低声说道。
“啊!”犹太人迅速地转过身来说道,“你是……”
“没错!”陌生人打断他的话道,“这两小时我一直在这儿徘徊。你究竟到哪儿去了?”
“忙你的差使去了,亲爱的,”犹太人不安地看了同伴一眼,回答道,边说话边放慢脚步,“整个晚上都在忙你的差使。”
“噢,当然!”陌生人冷笑道,“那么,情况如何?”
“情况不妙。”犹太人说道。
犹太人摇了摇头,正要回答,这时陌生人阻止他,示意他到屋里说。于是,他开了门锁,要求陌生人轻轻地随手将门关上,他自己去弄一盏灯来。
他招手叫陌生人跟着他上楼。
他们交头接耳地谈了一会儿。虽然除了偶尔几个不连贯的词外,谈话内容一点也听不清,但是听者可以易如反掌地看出,费金看来像是极力地为自己辩护,而陌生人似乎很恼怒的样子。他们这样谈了至少有一刻钟,这时,多次被犹太人称为蒙克斯的这个陌生人提高了一点嗓门,说道:
“我再次告诉你,此次行动策划得太差劲了。为什么不把那个男孩留在这儿跟其他的人在一起,马上将他训练成一个偷偷摸摸的、抽鼻子的扒手?”
“谈何容易!”犹太人耸了耸肩,喊道。
“什么,你的意思是,假如你愿意,你也做不到吗?”蒙克斯厉声问道,“对于其他的孩子,你不是办到了吗?如果你有耐心的话,最多只需要一年。难道你不能让他被定罪,把他安然地送出联合王国,让他终生回不来吗?”
“我发现要训练他搞这个行当不容易,”犹太人回答道,“在同样的情况下,他不同于其他的男孩。”
“是啊,天杀的!”这男人咕哝道,“否则,他早就成为一个小偷了。”
他突然记起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拒绝继续谈下去。于是,这两个亲密的伙伴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