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布尔先生又重新数了一遍茶匙,重新掂掇了一遍方糖钳子的重量,更仔细地检查了牛奶壶。准确地弄清楚家具的确切状况,甚至连椅子上的马鬃坐垫也不放过,而且每一个过程都足足重复了五六次之多。
他还在泰然自若地忙着做最后的观察,这时,科尼太太匆匆忙忙地走进房来,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进炉边的椅子里,一只手捂住双眼另一只手按在心口上,喘着粗气。
“科尼太太,”邦布尔先生向女总管俯过身去,说道,“怎么回事,太太?出什么事了吗,太太?”
“噢,邦布尔先生!”太太大声叫道,“我简直烦透了!”
“那就喝点什么吧,太太。”邦布尔先生安慰道,“来一点葡萄酒吗?”
“胡椒薄荷油混合剂,”科尼太太以微弱的声音说道,边说边温柔地对着牧师助理微笑,“试一口!里头有点……有点别的东西!”
邦布尔先生带着怀疑的神色尝了一口药,咂咂嘴,又试了一口,把空杯子放下来。
“这玩意儿是很好的安神剂。”科尼太太说道。
“看来我们都是软弱的人。”牧师助理说道。
而后,有一两分钟双方都没再说什么。这一两分钟一过,邦布尔先生把先前搁在科尼太太的椅背上的左臂移到科尼太太的围裙带上,以此来证明自己上述的观点。他的手臂逐渐顺着围裙带搂住了她的腰。
邦布尔先生说道:“噢,科尼太太,你真是个可爱的天使!”
这位太太抵挡不住这阵情感的爆发,一下子倒进了邦布尔先生的怀里,而那位先生一时激动,竟在她贞洁的鼻子上深情地吻了一下。
“多么完美的教区良缘!”邦布尔先生如痴如醉地惊叫道,“你知道斯劳特先生今晚病情恶化了吗,我的迷人精儿?”
“知道。”科尼太太忸怩地回答道。
“医生说,他活不了一星期,”邦布尔先生继续说道,“他是这个济贫院的院长,他的去世将会造成院长位置的空缺。这空缺必须填补。啊,科尼太太,一个多么广阔的前景!这正是永结同心、联合家政的大好机会啊!”
科尼太太啜泣着。
“只要简单的一句话,你同意吗?”邦布尔先生将身子贴近羞羞答答的美人,说道,“一句简单的话,我有福的科尼太太?”
“同——同——同意!”女总管叹息着说道。
随后,这位可爱的人竖起了衣领,戴上三角帽,同他未来的伴侣长时间地亲切拥抱之后,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和对今后光明前景的憧憬离开了这里,一路来到殡仪员的店铺。
此刻,索尔贝里先生和太太已经出去用茶点和晚饭了。他看见店铺后面小客厅的玻璃窗透出了灯光,便冒昧地往里窥视,想看个究竟。当他见到了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时,他大吃一惊。
在餐桌的上座,诺亚·克莱波尔先生大大咧咧、懒洋洋地躺在一张安乐椅里,两条腿放在椅子一侧的扶手上,一只手拿着一把打开的折刀,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涂上黄油的面包。夏洛特小姐紧挨着他站着,从一个桶里拿出一只只牡蛎来揭开,克莱波尔先生则极为贪婪地屈尊将它们一一吞下。
“这是一只肥美、可口的牡蛎,诺亚,亲爱的!”夏洛特说道,“来吧,尝尝,就这一只。”
“我再也吃不下去了。”诺亚说道,“非常抱歉。过来,夏洛特,我要亲亲你。”
“什么!”邦布尔先生突然闯进房里说道,“再说一遍,你这家伙。”
夏洛特发出一声尖叫,赶紧用围裙把脸遮起来。克莱波尔先生只是让双腿垂到地上,眼睛带着醉态的恐惧盯着牧师助理。
“我是说着玩的!”诺亚哭诉道,“她老是亲我,不管我喜欢不喜欢。她老是这么干。邦布尔先生,她抚弄我的下巴,先生,做出了种种求爱的表示!”
“闭嘴!”邦布尔先生厉声喊道,“你下楼去,小姐。诺亚,你把店门关了。如果你主人真的回来了,告诉他邦布尔先生叫他明天早晨早饭后给济贫院的一个老太婆送副棺材去。听见了没有,你这家伙?亲吻!”说完,这位牧师助理带着一副高傲的、阴森的神态,阔步地走出了殡仪员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