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狼撕裂你们的喉咙吧!”赛克斯咬牙切齿地咆哮道,“但愿有朝一日你们被我追赶时,让你们一个个喊得喉咙嘶哑。”
赛克斯将受伤的孩子的身体横着搁在自己弯曲的膝上,并回过头,望了一眼追赶他们的人。
“帮忙抬下这个小孩,”赛克斯喊道,怒不可遏地向他的同伙示意,“回来!”
这时,后面的追赶声更近了,赛克斯再次环顾四周,现在可以看到追捕他们的人已经在爬他们站着的那块地的篱笆门了,有几条狗已经蹿到了他们前面几步远的地方。
“彻底完蛋了,赛克斯!”托比叫道,“丢下孩子,赶快逃跑。”说完了这句离别的忠告之后,克雷基特先生宁愿可能挨他朋友的子弹,也不愿确定无疑地被他的敌人逮住,他竟然掉头逃跑,并以最快的速度猛冲。赛克斯咬紧牙关,往四下里看了看,将匆匆忙忙裹住自己头部的披肩盖在躺倒在地的奥利弗身上,沿着树篱的正面逃跑,仿佛想把后面那些追赶的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以免他们发现那孩子躺在那条沟里。
“嗬,嗬,你看!”后面的一个战抖的声音喊道,“切尔!内普丘恩[10]!过来,过来!”
这两条狗和它们的主人一样,似乎对它们参加的这种追捕游戏不怎么特别感兴趣,欣然听从召唤它们回去的命令。这时,已经往地里跑得相当远的三个男人停了下来,一块儿商量对策。
“我的忠告,不妨说,我的命令是,”这群追捕者中最胖的那个男人说道,“我们马上回家去。”
“凡是贾尔斯先生赞同的东西,我都同意。”一个较矮的男人说道。他不算瘦,脸色异常苍白,而且彬彬有礼,受惊的人们常常如此。
“没错。”另一个男人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害怕是自然的、正常的。我的确害怕。”
于是,他们三人转过身来,意见完全一致地往回跑,直到贾尔斯先生(在他们这些人当中他最喘不过气来,且为一把干草杈所累)极为慷慨地坚持要停下来。
天渐渐地亮起来,气温也越来越低了。雾气犹如一团浓烟沿着地面翻滚着。奥利弗依然一动不动、不省人事地躺在赛克斯把他扔下的那个地方。当晦暗的曙色在天空发出闪烁的微光时,寒风变得愈加凛冽和刺骨了。下雨了,密集的雨点落到奥利弗身上时,他却毫无知觉,因为他依然伸展着四肢、不省人事、孤立无援地躺在泥**。
终于,一声微弱的、痛苦的呻吟声打破了四周的静寂。这孩子发出了这一叫声之后就苏醒过来了。用披肩草草包扎的左臂沉重、徒然地垂在他的侧边,绷带被鲜血浸透了。他试图站立起来,却从头到脚浑身直哆嗦,终于又跌倒在地。
奥利弗又短暂地陷入昏迷状态之后不久,他终于站起来,竭力想走路。他头晕,目眩,像个醉汉那样来回摇晃。然而,他坚持不倒下去。
于是,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几乎机械地在门栅之间爬行,或者穿过路上遇到的一个个树篱的缺口,直到抵达大路。这时,雨开始哗啦啦地下起来,他也彻底地清醒了。
他往四下里看了看,看见不远处有一栋房子,也许他能够走到那里。他们可怜他的处境,可能对他生出怜悯之心。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做最后的努力,踏着踉跄的步伐朝着那栋房子走去。
临近房子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以前曾经见过这房子。那堵花园墙,他昨晚曾经跪在墙内的草地上,恳求那两个强盗发发慈悲。这正是他们企图抢劫的那幢房子!
奥利弗认出这个地方时,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以致他一时忘了自己的伤痛,只想到逃跑。逃跑!他站都站不稳,况且,即便他完全拥有了他脆弱、幼小身躯的全部力气,他又能逃往何处呢?他使劲地推着花园门。门没有上锁,靠铰链的转动,门被打开了。他蹒跚着穿过草坪,爬上台阶,有气无力地敲了敲门。他已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身子靠在小门廊的一根圆柱上,随即便昏倒在地。
碰巧,就在这个时候,贾尔斯先生、布里特尔斯和补锅匠经过一夜的劳累和惊骇之后,正在厨房里用茶点和零食,以恢复体力。贾尔斯先生伸开双腿,坐在厨房的火炉围栏前,左臂靠在桌上,以右臂做手势,详细地描述了这起抢劫案的始末。他的听众(尤其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厨子和一个女仆)屏息着,听得津津有味。
贾尔斯先生已从座位上站起来,闭着眼睛走了两步,以恰如其分的动作来补充他的描述。就在这时候,他和在座的其他人一样,猛然惊跳起来,他赶紧坐回他的椅子里。厨子和女仆尖叫了起来。
“有敲门声。”贾尔斯先生装出一副完全沉着的样子,说道,“哪一位去把门打开。”
谁也不动。
“这么早就有人敲门,这事看来有点怪,”贾尔斯先生说着,打量了围绕着他的一张张苍白的面孔一眼,“你们听见没有,哪一位去开门?”
布里特尔斯服从命令开了门。这群人怯生生地透过彼此的肩膀窥视,只看见可怜的奥利弗这么一个说不出话、筋疲力尽的可怕的小东西。奥利弗勉强仰起头支着沉重的眼皮,无声地请求他们的怜悯。
“一个男孩!”贾尔斯先生惊叫道。
他抓住了这个男孩的一条腿和一只胳膊(幸亏不是受伤的那只),硬是将他径直往大厅里拉,然后把他全身平放在大厅的地板上。
“我们抓到他啦!”贾尔斯激动万分地向着楼上高声喊叫,“太太,这是其中的一个窃贼!小姐,这是一个窃贼!小姐,他受伤啦!是我开枪击中的,小姐,当时布里特尔斯替我掌的灯。”
两个女仆飞奔上楼去传递贾尔斯先生逮到一个抢劫犯的消息;补锅匠想方设法让奥利弗恢复知觉,以免他被绞死之前就死去。在一片喧哗和**中,传来了一个女人悦耳的声音,其他声音马上静了下来。
“请安静,这才是有教养的人!”小姐回答道,“安静地稍等片刻,我去禀告伯母。”
说话人轻快地走了,她的脚步声如同她的说话声一样轻柔。她很快又回来了,还带来了老太太的吩咐:必须小心地将受伤的人抬到楼上贾尔斯先生的房间;布里特尔斯马上骑马到彻特西去让警察和医生立刻赶来。
“可是,你要不要先看一看他,小姐?”贾尔斯先生问道。
“无论如何不是现在,”小姐回答道,“可怜的人儿!噢,看在我的分上,好好待他,贾尔斯!”
当她转身离开时,老仆人抬起头来望着她,目光里充满着自豪的赞美,仿佛她是他自己的孩子一般。然后,他把身子贴近奥利弗,像一个女人那样关怀备至地帮着把他抬到楼上。